《她是谁》遥婵

57、第 57 章

　　敲门声乍然响起，何英一下子站了起来，完全忘了去问门外是谁，一瘸一拐地蹒跚到门边，颤抖着手，拉开了门。

　　是这个孩子。

　　何英一眼就认出周文瑶，眼眶瞬间就红了。

　　“何阿姨，下午好。”周文瑶莞尔。

　　“孩子，你快进来！”

　　何英往旁边退了一步，在鞋架上拿了双新的拖鞋，弯腰要放在她的面前，周文瑶见状，忙将手上的见面礼放下，伸手接过拖鞋，放到脚边，换上。

　　她带上门，扶着何英到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有一个水果切盘，两碟坚果，还有一壶温茶。

　　何英局促地看了一眼自己准备的东西，不知道这孩子喜不喜欢。

　　她倾身给周文瑶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你喝茶不？”

　　“喝的，谢谢阿姨！”

　　周文瑶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她放下杯子，对上何英不住打量的复杂眼神。

　　“孩子，你长得和沈先生很像。”

　　话音落下，何英低垂下眼睛，视线落在周文瑶刚放下的杯子上，久久不语。

　　周文瑶心头一跳，张了张嘴，脑子里无数个问题，却不知从哪里问起。

　　老旧的房子里，静默一片，只有门外偶有邻居开关门或说话的声音间或传来。

　　何英终于抬起头，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眶湿润着，用力握住周文瑶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看了一眼周文瑶，转而望向虚空，嗓音不稳，却能听出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孩子，你父亲叫沈岩，他是一个记者。”

　　周文瑶突然觉得眼前黑了一瞬，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脸颊一路滚了下来。

　　那个死于非命，被抛尸荒野的沈岩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何英陷入了回忆中，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二十几年前，我在一家化工厂三班倒，不小心得了肺积水，治病得花不少钱。厂子的领导不愿意负担我的治病费用，要我必须证明这病就是因工造成才可以。但当时的那个医生不给开证明，只是口头说了有可能。我和老头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两头跑，一直求人。”

　　正如关南芝从那位阿姨处了解到的情况一样，厂领导一直和何英夫妇打太极，就是不愿意答应负担治病的费用，而医生也不敢绝对保证她的病是因为化工厂的工作环境引起的。又一次去医院求医生时，夫妻俩却无意中碰到了正在采访的沈岩。

　　“沈先生知道我的情况之后，出面帮我跟厂领导协商，最后厂子不仅负担了我看病的钱，而且还给了一笔赔偿，我很快就离开了厂里。之后我和老头子买了一些礼物上门感谢沈先生，”何英抬头看向周文瑶，眼中满是慈爱，“孩子，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天你生了病，照顾你的保姆又刚离职回了老家，沈先生急着出门采访，一时找不到人照顾你，我就主动留了下来帮忙照应了半天。后来沈先生知道我没了工作，就问我愿不愿意继续照顾你，还给我开了工资。我自然是乐意的，就这样，我和你相处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变故发生在两千年元宵节过后不久，何英突然接到沈岩的电话，让她先把孩子带回她家里，过了几天又把一份材料寄到她家里，嘱咐她一定要把材料看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何英自然信任沈岩，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但听了他的话免不了多想，追问沈岩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只说自己惹了一些麻烦，近期他住的地方可能会不太安全。

　　何英听过一些记者遇险的事，心惊胆战地带着周文瑶一直呆在家里，等着沈岩的电话，结果等来的却是报纸上沈岩的死讯。

　　说到这里，何英已经老泪纵横，周文瑶同样无声地哭泣着，泪流满面。

　　“孩子，我对不起沈先生，更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你，把你送到了——”何英泣不成声，情绪越发激动，握着周文瑶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羞于说出自己当年的私心，却又不得不面对，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她都无法安心。

　　“我和老头子在报纸上看到了沈先生的消息，老头子还偷偷去过沈先生的住处附近打听了一下，发现他的住处曾被人破门而入，翻得乱七八糟，我们就猜测他得罪的应该是不小的麻烦。”

　　“沈先生父母早亡，没什么亲戚，听说他的后事也是当年警察联系他的单位处理的。我和老头子又担心要是通过警察联系到沈先生的什么远方亲戚或同事来认养你，你会被沈先生得罪的那些人知道，说不定会有危险。思来想去，最后我们才——”

　　末了，何英说不下去了，嘴里只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周文瑶怎么可能会怪何英和她的丈夫，相反，她理解他们的做法。

　　如果他们当时把年幼的自己一直留在身边照顾，一来增加家庭负担，二来会让他们感觉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未知的危险会让他们寝食难安，无法再过平静的日子。

　　而他们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回家里照顾了那么长时间，熬过了最危险的一段时间。

　　之后又辗转将她送到了H市的孤儿院，让她远离无法预估的潜在的危险，并给她留下了线索。

　　非亲非故，当当是为了感激父亲曾为她要回医药费和赔偿金，他们已经做得不少了。

　　周文瑶用手背抹了抹脸颊，又抽了纸巾轻轻揩掉何英的眼泪，伸手抱了抱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英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像是要把这些年没有为沈岩流过的眼泪一并哭了出来。

　　终于，等两人情绪稍稍平复，周文瑶再次开口，询问一个何英从未提及的人，她的亲生母亲。

　　何英却是摇了头，“我并不认识你母亲，也没见过，当时只听沈先生说过一次，因为他的工作性质，他和妻子分开有一年了，之后你母亲就去了外地生活。”

　　周文瑶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心中百般滋味。

　　她的亲生母亲，有没有曾在报纸或新闻上看到过父亲惨死的新闻呢？

　　或者从两人共同的好友处听闻父亲的情况？

　　还是从未去留意，也不愿意去打听，甚至把她这个亲生女儿也完全忘记了呢？

　　就在这时，何英突然站了起来，周文瑶抬头看她。

　　何英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你等等，我进去把东西拿给你。”

　　语毕，周文瑶跟着站了起来，扶着她走到了她的卧室门口。

　　周文瑶停下，何英却扯起嘴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没事，孩子，你进来吧！”

　　周文瑶扶她继续走到衣柜前，何英蹲下，用钥匙打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将整个抽了出来，里头东西并不多，放着一些证件之类的东西，周文瑶还看到了一张结婚证。

　　何英费劲地将抽屉搬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接着将抽屉倒扣。

　　周文瑶一怔，原来底部用透明胶粘着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应该是包了好几层，看不清楚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个就是沈先生寄给我的文件。”

　　何英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扯了下来，一层一层地撕掉表面的塑料袋，露出里面的一个文件袋。

　　她将文件袋倒过来，看了一眼封口处，而后放到周文瑶手上。

　　“沈先生让我妥善保管，千万不能打开或交给别人，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孩子。”

　　她再一次握住周文瑶的手，眼神中带着叮嘱，“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文件袋不厚，也挺轻的，周文瑶却感觉犹如千斤般沉重。

　　它是父亲用生命在保护的东西。

　　或许还能通过它找到父亲被害的真正原因。

　　周文瑶等不到晚上下班回家再查看文件袋里的东西，下了楼，迅速拦了一辆车子径直回了家里。

　　陈嫂见她突然回来，有几分诧异，倒也没有多问，给她盛了一碗绿豆汤放在餐桌上。

　　周文瑶借口等绿豆汤放凉一些再喝，先进了卧室。

　　关上门，在桌子前坐下，她解开文件袋上的绕绳，轻轻扯开已经脱了胶的封口，从里面抽出几张纸。

　　仔细翻看，一份是药品数据检测结果的原件，另一份是药品的理论分析数据，两份几乎一模一样，但有人用红笔在其中一份上把几个不同的数据一一圈了出来。

　　抬头处赫然写着的公司名称，是泽和制药有限公司。

　　一个完全陌生的公司。

　　周文瑶即刻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第一时间搜索了这个公司名称。

　　弹出来的第一条信息，是公司的相关介绍。快速浏览下来，有两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是两千年年初，该公司因第一个项目的成功从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而那两份原件就是关于该项目的检测结果。

　　不久后该公司更因公司的三个合伙人离世两位而被更多的人所知道，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二是，该公司在2011年正式成立集团公司，更名为益禾集团。

　　这个名字她曾听过。

　　退出这条搜索结果，下一条就是关于这家公司已离世的两位创始人的死亡原因分析。

　　顾俊廷，最有望成为下一任顾家当家人的顾氏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