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56、第 56 章

　　洗完澡，周文瑶边拿着毛巾擦拭头发，边从洗手间出来，情绪已然平静了许多，但脑子里还是时不时跳出刚才的那一幕。

　　指尖微顿，她用手指碰了碰右侧脸颊，不久前的那种温热感似乎还在。

　　只要一想到，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

　　顾大哥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粲然一笑，在梳妆台前坐下，擦着擦着，动作就停了下来。

　　镜子里，一旁的书桌上正放着一个档案袋。

　　薄薄的，里面只有一张纸，是二十年前何英工作证件的复印件。

　　扯下毛巾，周文瑶坐到书桌前，目光定在上面许久。

　　何英已经找到了，但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勇气去联系。

　　纵然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要面对的时候，还是没办法不去多想。

　　头发还未擦干，发梢的水珠落在肩上，滴在腿上，冰凉凉的。

　　如果他们都离开了，自己会不会难过奔溃？

　　如果他们曾违法乱纪，至今尚在接受法律的教育，自己会不会无法接受？

　　如果他们现在生活幸福，自己——

　　周文瑶闭上眼，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没有答案。

　　进孤儿院的时候自己才三岁，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至于感情——

　　这么多年一直把他们放在心里，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能给自己在受委屈、孤立无援时一种盼头，一种希望。

　　她拿起吹风机，再次进了洗手间。

　　嗡嗡声中，她一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蓦地想起何妈妈说过的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总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吹风机猛地一下子被关掉，周文瑶跑出了洗手间，一鼓作气拨通了何英的联系方式。

　　嘟——嘟——嘟——

　　许久没有人接听。

　　就在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那头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喂——”

　　这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而且——

　　好像有点熟悉。

　　周文瑶定了定神，嘴唇翕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好，请问何英女士在吗？”

　　对面的女孩突然“嗯？”了一声，不确定道：“你是文瑶姐姐吗？”

　　这是——

　　周文瑶神色骤变，“菲婷！”

　　她这才想起来，在医院的时候，听到过护士喊李菲婷的奶奶，确实叫何英。

　　太巧了！

　　纷杂的思绪不断涌现，脑子里跳出一帧帧画面。

　　所以在医院时，李菲婷奶奶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会那么激动，真的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她的一位朋友。

　　而这位朋友就是自己的家人，也许是亲生父亲，也有可能是亲生母亲。

　　电话那头的李菲婷笑呵呵地，“是我啊，姐姐，你找我奶奶吗？”

　　“……对。”周文瑶咽了咽口水，“阿姨这会儿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啊，她这会儿在厨房给我切西瓜呢！我把手机给她拿过去。”

　　“……谢谢。”

　　很快，电话那头再次响起李菲婷的声音，却不是对她说的。

　　“奶，剩下的我来切，你先接电话。”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苍老的女声同时传来，“谁找我啊？”

　　“文瑶姐姐。”

　　“谁？”

　　“你怎么忘了，就是上次在一院住一个病房的那个姐姐，快接啊！”

　　那头许久没有说话声，但周文瑶听到了明显的呼吸声，何英一定接过了手机，正放在耳朵边上。

　　“何阿姨，您好，我是沈瑶。”

　　与此同时，陈嫂正站厨房里，举着手机正说着电话。

　　“亦文啊，今天文瑶回来时不太对劲，脸还发红，会不会生病了？要不要再找张医生过来看看，这才八点，他应该还没睡的。”

　　上一周的那次昏睡，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骇死个人。张医生说周家这姑娘身体虚弱，她没办法不多想。

　　人是她照顾的，要是出点什么事，也不好交代。

　　顾亦文轻咳一声，“那个——陈嫂，她挺好的，没事。”

　　陈嫂半信半疑，“真没事？”

　　“真没事！”顾亦文失笑，“您不用担心。”

　　这样啊——

　　陈嫂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从微波炉里取出牛奶。

　　这么长时间，应该洗完澡了吧。

　　她走到周文瑶房门前敲门，“文瑶——”

　　不一会儿，门从里头打开，周文瑶喊了一声“陈嫂”。

　　“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了再睡啊！”陈嫂笑呵呵地把杯子递到她手上，突然“呀”了一声，“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周文瑶用力揉了下眼睛，“刚才洗头发时，洗发水不小心进到眼睛里了。”

　　“谢谢陈嫂。”

　　*

　　翌日清早，顾氏集团。

　　陈强正站在顾亦文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顾总，施明当年因为表哥汤世荣的关系进了泽和制药当保安，但这个人好吃懒做，拿工资混日子。自从成立益禾集团，汤世荣退出研发并当上分管行政的副总之后，施明也跟着升为保安队队长。五年后，他跟着汤世荣一起离开益禾集团，原因尚不清楚，只知道是他主动离职。”

　　“之后他又去应聘了其他公司的保安，但因为工作态度问题，连续被两家公司辞退。后来汤文昊进入师范大学教书，介绍他到教职工公寓当门卫，他在这两年里开始赌博。三个月前因为聚众赌博被抓起来，出来后学校后勤部就开除了他。”

　　“这三个月里，施明因不知悔改，赌博欠了有二三十万，无力偿还。汤世荣生病之后，他就一直在医院帮忙照顾。”

　　顾亦文沉吟半晌，开口问道：“汤世荣帮他还了赌债？”

　　“嗯。”

　　汤世荣对这个表弟好得有点过了啊！

　　虽说汤世荣之前有益禾的股份，但却非常少，而且益禾集团近十年的经营情况都不理想，每年到手的分红可想而知。

　　他已经赋闲在家近五年，没有任何投资或其他收入。最重要的是，他儿子汤文昊在国外自费读了近九年，花费不菲，虽然现在在大学任教，但工资并不高。

　　如今他又得了重病，接下来要花的钱也少不了。

　　汤世荣肯定是能拿得出二三十万，但这并不算是小数目，且还是赌债，他居然帮施明还了，家里人不知情？

　　顾亦文手指轻敲桌面，“汤文昊那边呢？什么情况？”

　　“汤文昊得知谢教授来B市之后，非常激动，但汤世荣还是拒绝去见谢教授，汤文昊只好自己拿了他父亲的病历和检查报告请教谢教授。谢教授和汤世荣的主治医生进行了会诊，调整了后期的治疗方案。”

　　“汤世荣知道这件事吗？”

　　陈强点头，“昨天他的主治医生跟他说了。”

　　就在这时，顾亦文的手机响了，正是刚刚谈论的汤世荣。

　　他笑着接起，礼貌道：“汤叔叔，近来身体如何？”

　　汤世荣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冷冷地笑了，疲乏无力的嗓音中透着意味不明：“多谢顾总的关心，我的情况相信您的特助已经转告您了。”

　　顾亦文听出弦外之音，汤世荣这是不满自己把谢教授的情况透给汤文昊，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特别是他顾家的，更担心自己的儿子被他利用。

　　“文昊兄非常在意您的身体。”

　　汤世荣连咳好几声，待平复下来之后，声音更加无力，“那顾总呢？”

　　“我也希望您健康。”

　　“我与顾家非亲非故，如果仅凭我和你大哥二十年前的交情，相信不值得顾总如此大费周章。”

　　“不瞒您说，我确实是因为我哥。”

　　汤世荣沉默了许久，顾亦文耐心地等着。

　　突然他又咳了一声，缓了缓继续道：“听说顾总有意进军制药行业。”

　　“嗯，尚在最初的筹划阶段。”

　　“为什么找上文昊？相信以顾总的财力与人脉，什么样的人才找不到。”

　　“因为汤叔叔您——”顾亦文笑了笑，“我大哥信任您，虎父无犬子，我自然不会怀疑文昊兄的能力。”

　　汤世荣哪里不明白顾亦文的意思，这是打算效仿二十年前的泽和制药。

　　但他绝不相信顾亦文的真实目的是要发展制药行业，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有文昊那个傻小子，在得知了顾亦文有意要聘请他技术入股新制药公司之后，高兴地恨不得直接住在实验室，就为了加快研发进度。

　　“顾总，不管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不论您打算和谁一起合作，我只能说，我帮不上您的忙。我了解我儿子，他是空有文凭，没有多少真本事，恐怕会让您失望。”

　　未等顾亦文有所回应，汤世荣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亦文放下手机，淡淡地笑了笑。

　　越是躲避，就说明越是有问题。

　　何英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原以为只是长相有些酷似沈先生，没想到竟然就是当初被她送走的沈瑶。

　　这么多年，她于心有愧，经常梦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外受苦。

　　可她却一直没有想过要把沈瑶带回身边。

　　摸了摸自己行动不便的右腿，这一定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

　　她对不起沈先生当年的恩情与最后的嘱托。

　　何英一整晚没睡，本就凹陷的双眼陷的更深，目光却是灼灼。

　　她紧紧盯着大门口，在等着，等着向那个孩子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