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追月亮的人

15、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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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罗叔叔不是罗菲的生父？于晓磊吃了一惊，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可罗叔叔对罗菲这么好，那他和罗菲的生父得要是什么关系，才会对一个明知是别人的孩子这么好？
　　罗长生轻叹了一声，开始向于晓磊讲述起了他的“秘密”。
　　“我当时不是没有考上大学，只是没赶上全国脱贫致富的好政策，想着与其向村里人借钱到大城市读大学，不如继续留在村里的希望学校里当老师，其实从上初中开始我就在希望学校做‘小老师’了，要真的有一天要离开那些我‘带’出来的学生，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而且我留在村子里还可以照顾我的父母。”罗长生微微垂眸，看着手里的那杯关东煮，软软地扬了扬嘴角，道，“不过，当时，如果我家有条件，现在我就会是晓磊的物理系校友了。”
　　少年仔细地凝视着男人，但却未在男人的脸上和声音里看出或者听出丁点的抱怨。
　　罗长生垂眸道：“再后来，菲菲的外公被调到我们村担任村长，菲菲妈妈——张婉君也就跟着来到了我们的村子里，她一来就惊艳了所有人。”
　　男人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容在于晓磊看来就像是沙漠里向阳而生的花。
　　“我记得，当时婉君刺得一手好绣，村子里的女生们都想穿上一件她做的衣裳，我的母亲也是，我和婉君就是这么认识的。”罗长生顿了顿，说，“那个时候，我也只有二十岁出头，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根本没想到像菲菲妈妈这样的、这么好的女孩儿会看上我，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被她托付终身，所以就稀里糊涂又受宠若惊地和她结了婚。
　　“之后，菲菲就出生了，我算过日子，知道她是个早产儿，就特别担心她的身体。”罗长生的脸颊红了又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于晓磊解释，“因为在我们那里、在那个时候，生了病都得去县里的医院，一来一回得花好多时间和路费。”
　　少年审视着男人，像是想要去理解、去感受他过去生活里的疾苦。
　　“咳咳——”罗长生清了清嗓，说：“好在菲菲身体一直都挺健康的，我和婉君一个教书、一个刺绣，一家过得还算幸福，但是没想到……”罗长生的声音微微颤了颤，捧着关东煮的指关节泛着白，沉声道，“没想到几年后，菲菲妈妈的前男友郑幺弟，也就是谭明远看到的那个来骚扰我们的人，在出狱之后就找到我们村里来了。”
　　郑幺弟？于晓磊心道，那个来骚扰他们的人叫郑幺弟？出狱？郑幺弟进过局子？
　　“我后来才知道，婉君和她的爸爸之所以会到我们那片穷乡僻壤里来，就是为了躲郑幺弟的。”罗长生眼神闪烁，“郑幺弟就是那种偷拐抢骗之辈，婉君被他认识还被他喜欢是很不幸的，在来我们这里之前，婉君他们父女一直都在躲郑幺弟，但他却始终有办法重新找到他们，直到郑幺弟因为盗窃被判入狱，婉君父亲又有机会调离他们原来所在的城市来我们这儿，哪怕我们这里那么偏僻，婉君爸爸还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他们父女只想逃离有郑幺弟在的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那罗叔叔，你怎么知道菲菲她不是你的小孩的？”于晓磊的声音将罗长生的思绪从绵远、悠长的苦闷回忆里拉回到了现实。
　　罗长生这才反应过来，心道：我……我刚刚真的就这么把这些事告诉晓磊了？
　　这些往事已经埋在他的心底许久未见天日了，但在说出口之前，罗长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希望向人倾诉，又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真心愿意倾听。
　　但是，不能再往下说了，绝对不能了，再说下去就会说到晓磊的父亲……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怎么去面对……转而，罗长生淡淡地答道：“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后来菲菲妈妈去世后，郑幺弟闹得厉害，偏说孩子是他的，然后菲菲的外公就去做了亲子鉴定，没想到他拿回来的报告上说菲菲真的是郑幺弟的孩子，也的确，当年婉君他们刚到我们村不到三个月吧，我就和她结婚了。”
　　于晓磊本想问那你就这么替郑幺弟养孩子？但又想到罗长生与罗菲这种相依为命的关系，如果自己这么问恐怕会唐突了，便转而关切地问：“菲菲妈妈去世了？”
　　罗长生轻叹道：“对，她不会游泳，村子里有个小河塘，她在那里不小心溺了水，人就这么没了。”
　　“罗叔叔，我在备膳房看到的那段视频里，你说你没有把郑幺弟来骚扰你们的事告诉警察，为什么啊？”于晓磊带着些许少年人的同仇敌忾。
　　“他之前……”罗长生飞快地看了一眼于晓磊，又将视线移开，欲言又止。
　　见状，于晓磊低声问：“他之前找过你的麻烦？”
　　少年的眼神阴鹜，语气听上去就仿佛罗长生如果回答“是”，就会冲出病房去和人干架。
　　“他一直都想把菲菲从我身边带走。”罗长生未对于晓磊的疑问予以正面回应，“现在是这样，十一年前也是如此，不过，十一年前，郑幺弟后来因为又犯了事，被警察抓走了，我和菲菲才躲过一劫，但当时菲菲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爸爸妈妈也不在了……”
　　于晓磊打断道：“罗叔叔，你爸爸妈妈也不在了？”他不敢相信在罗叔叔身上竟发生了如此的悲剧，自然地伸出手，落在了罗长生的手腕上安抚。
　　“嗯……”罗长生的下颔紧绷着，喃喃道，“那还是我和婉君刚刚结婚的时候，我父母他们贪小便宜，买了些低价的酒回来喝，但结果是假酒，工业酒精，虽然后来商家赔了钱也承担了责任，但他们就这么走了，也是怪我，没照顾好他们。”
　　于晓磊不由心疼，罗叔叔本来是可以读大学的，他的父母没能帮上他，但他父母的死却成了让他自责的事；他原本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家的，但郑幺弟又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罗长生抬眸回想了一下，说，“后来，我就想无论菲菲是谁的孩子，她都是我从小带大的，也是我那个时候仅剩的牵挂了，我觉得当时自己还年轻，还可以让菲菲接受村子外更好的教育，所以就想把她带到这座城市里来，菲菲的外公同意了我的提议。”罗长生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想躲开郑幺弟，不然我也不想离开那所希望学校，但现在郑幺弟出狱了，而且他又就像当年一样找了过来，他上周还当面威胁过我，说要把菲菲从我身边带走。”
　　于晓磊想起上周四罗叔叔来爷爷家的时候，脸上挂了彩，便问，“我记得上周四的时候，罗叔叔你来爷爷家的时候说自己不小心摔跤受伤了，但其实是郑幺弟干的？”
　　罗长生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便点头道：“对，是他。”
　　于晓磊突然感到罗长生说话间逐渐坐立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行程的。”罗长生低了低头，说，“上周三晚，他找上了我，要我把菲菲还给他，还说要把菲菲带回村里，可是，我怎么会答应他呢？那样的话，我为了让菲菲接受更好教育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但郑幺弟还是过去的样子，一旦不如意就会动手。”
　　“罗叔叔，你可以告诉警察的，让他们去找他承担责任！”于晓磊提议道。
　　“不行的，晓磊。”罗长生蹙着眉柔声说，“我只是被他打破了皮，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如果让警察去找他，只要他最后能再被放出来，他就会把所有的怨气都变本加厉地施加在菲菲和我的身上的。”罗长生的声音里浸着恐惧，但他担心于晓磊误解，又解释道，“其实我不要紧，他怎么对我都不要紧，但我有菲菲要照顾、要保护，所以我绝对不能出事，也不能冒险。”
　　“那这次袭击菲菲的会是郑幺弟吗？”于晓磊问，但他很奇怪，郑幺弟知道菲菲是自己的女儿，他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我……我不知道。”罗长生鼓着嘴，摇了摇头。
　　于晓磊紧了紧自己轻握着罗长生手腕的掌心，安慰道：“罗叔叔，你不用怕，你现在有我了，我会帮你的！”
　　2
　　“李队，我们有几个比较奇怪的发现。”小杜打电话给李康健，汇报在罗长生家调查的发现。
　　“你说。”李康健那头听上去似乎正在忙碌地敲打着计算机键盘。
　　“我们在罗长生家的衣橱里发现了一件血衣，那件衣服符合于晓磊的目击描述，但那上面有血迹，经过DNA鉴定，那上面的血迹是罗菲的，而且有明显的洗涤过的痕迹。”小杜说，“另外，我们走访了罗长生家的邻居，他们说这对父女最近经常会吵架，而且老城厢这里的隔音不好，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听到罗长生和罗菲争吵的内容，我总结了一下，这对父女最近争吵的主题是围绕罗菲的感情和一个来骚扰他们的男人展开的，罗菲想要搬出去和她的男朋友住，避开那个骚扰者，但罗长生一直反对，还要求罗菲不要像她的妈妈那样被有钱人家的孩子欺骗。”
　　“我了解了。”李康健说，“我们查询监控也有一个有趣的发现，之前在水果店监控里拍到的形迹可疑的人中，有一个叫郑幺弟的，和罗长生一样都来自梦溪村，他前段时间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李康健吩咐道，“小杜，我们要再把罗长生叫来问话了，你帮我走一下程序，同时，我们要调查一下郑幺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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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叔叔，我妈妈当时是怎么告诉你关于我的事的呀？”于晓磊按耐不住好奇，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望向罗长生，发现疲惫就像是一汪池水那般漫入了他的眼睛里，牵拉起几缕红色的血丝，他脸颊上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头，让罗长生第一次看上去像是个接近他真实年龄的男人。
　　罗长生扬了扬眉毛，似乎于晓磊的提问让他从无望与无能为力中挣脱了出来，回答说：“晓磊妈妈陈总和我之前因为一些巧合认识早就认识，这次我到晓磊爷爷家做护理的时候，陈总就提前告诉我说，晓磊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而晓磊如父如师的沈老师前两个月又突然车祸离世，对晓磊的打击很大，但是陈总最近要出差，所以，她就让我平时到爷爷家做护理的时候，观察一下你是不是开心，帮她看着点你。”
　　于晓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没来由地问：“如果说……如果说我对沈老师不仅仅是仰慕呢？”
　　“年轻的男孩对于年长的男人总是会产生超越仰慕的向往的，这很正常，晓磊。”罗长生与于晓磊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