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追月亮的人

12、让我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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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先生，你们能让我先去医院看看我的女儿吗？”罗长生问李康健。
　　问询室里，白炽灯光昏暗，简单地摆放着的三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罗长生、李康健和一名速记员。
　　罗长生身上穿着的是那套完全符合于晓磊所描述的袭击者的着装，但他的脸上则是显而易见的焦虑，那两撇微微下弯的眉毛和因为难以强颜微笑而有些抽动的嘴角让他看上去格外委屈，眸子里也染起了些许红晕，一直蔓延至眼尾。
　　此前，李康健已对罗长生进行了简单的问询，并了解到罗长生之前正在给王国强老人做护理——王国强老人住得离罗长生家不远，而罗长生父女之间的关系，按照罗长生的话来说就是普通人家家里父女之间的关系，爸爸怕女儿吃不饱、穿不暖，女儿则嫌爸爸烦，但总体是融洽的。
　　这时候李康健的手机一震，他低头一瞥，发现是女警小杜发来的简讯，简讯的大致内容是她问了王国强老人及其家属，家属证实了罗长生当时的确在王国强老人家里做护理。
　　李警官皱着的眉头一舒，回答罗长生道：“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就让人带你过去医院。”李康健向前微一倾身，双眼透过镜片直视着罗长生的眼睛问，“罗先生，你知道最近你的女儿有惹上什么麻烦吗？”
　　罗长生缓缓眨着眼睛，显而易见地想了想，但最后他摇了摇头，说：“应该没有吧，菲菲一直都是个很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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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长生在女警小杜的指引下来到了他女儿在六院住院部的病房。
　　一进病房，罗长生看到正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整张脸只露出小半个额头的罗菲，险些奔溃。他一下子扑倒在了病床边，握着罗菲的手，轻声唤着：“菲菲……菲菲……”仿佛他的呢喃就能把他的女儿唤醒似的。
　　小杜看不得这种过激的生离死别，折身退出了病房。
　　罗长生听到小杜离开后，近乎绝望地低声问：“菲菲，是不是他？是不是郑幺弟干的？菲菲，你一定要醒过来，只有你醒过来，才能向警察指认他，我们才能彻底摆脱他，菲菲……”罗长生吻了吻菲菲的额头，说，“对不起，爸爸现在不能告诉警察，因为如果爸爸说了，警察去找了郑幺弟，但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把他再抓进去的话，他一定会来杀了我的，到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再……再保护你了。”罗长生听上去近乎哽咽，抬眸望向女儿时已是一幅梨花带雨的面容，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罗菲的额头上说，“菲菲，对不起，我应该听小谭的，让你这段时间去他家避一避的，是爸爸对不起你，你能原谅爸爸，醒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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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晓磊打通罗长生的电话时，刚到六院的住院部。
　　住院部内除了家属，别人一般很难在非探视时间进入，好在于晓磊的朋友淘淘的父亲认识六院里的人，才帮于晓磊拿到了出入住院部的通行手环。
　　那个把通行手环交给于晓磊的医生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于晓磊千万千万不要去朋友圈、微博上炫耀通关系拿到通行手环的事。
　　“叔叔，我怎么会呢？淘淘爸爸，也就是陶医生就像我亲爸爸一样，而且我是来探望对我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的，不是为了别的事，您就放心吧。”于晓磊的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恭敬地从那个医生的手里接过通行手环并谢过后，便大步往住院部走去。
　　于晓磊想见罗长生的心情一刻都不愿再耽搁了，之前他好不容易从妈妈那里问出了罗菲的住院地址——那还是罗长生通知陈晓自己女儿住院了，已经向单位请假，不能来晓磊爷爷家做护工的时候告诉她的。
　　现在，于晓磊迫不及待想要向罗叔叔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和入室行凶者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呢？
　　不过，就在于晓磊走向罗菲的病房时，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如果自己直接问罗叔叔这个问题的话，又该如何隐瞒自己是目击证人的事实呢？
　　于是，当接到于晓磊的电话时，手机听筒那头传来的是一声少年人沉稳的关心：“罗叔叔，你还好吧？”
　　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电话里的声音问：“叔叔，我就在病房外，我能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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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磊，你怎么来了？”罗长生一惊，迎出门来。
　　病房门口，于晓磊面不改色地解释道：“罗叔叔，我明天本来有个事，想和你联系，让你换个时间去爷爷家，但往你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我问了我妈妈才知道原来你女儿出事了，所以就赶来了！”说着，于晓磊往病房内探了探头，不由分说地从罗长生身侧挤过，向病房内走去，边走边问，“叔叔，菲菲还好吧？我方便进去吗？这是怎么回事呀？”
　　“警察说有人看到有个陌生人进到我家里伤害了菲菲。”罗长生轻描淡写道，跟在于晓磊身后踏入病房。
　　“那怎么门外连个看守的警察都没有呀？”于晓磊问。
　　“这警方倒是没有说，也许是住院部没这么好进来比较安全吧。”罗长生分析。
　　于晓磊担心自己言多必失，便没有过多询问案情，他看了看病床上的人问：“你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说菲菲已经过了危险期，但今晚比较关键，顺利度过今晚，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今晚我陪你吧。”少年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但他的那只手拍完后，并未移开，而是停留在了男人的左肩上，手指的触感是男人被空调和际遇折磨得冰凉的体表温度，和长期体力劳动塑就的结实的肌肉。
　　“这……这怎么行呢？你妈妈要是知道了……”罗长生支支吾吾的拒绝被于晓磊打断道，“她出差这么忙，不会知道的。”
　　于晓磊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搭上了罗长生的右肩，并凝视着男人的眼睛说：“罗叔叔，我知道对你来说，今天是个非常可怕的日子，我过去生命里许多这样可怕的时刻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我知道在这种时候，没人愿意独自一人面对。”于晓磊顿了顿，说，“所以，今晚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今晚，让我留下来陪你，这样，无论罗菲明天是死是活，我至少可以证明，今晚，你在这个病房里是无辜的，于晓磊心想。
　　罗长生感到少年掌心的温热顺着血肉流向了自己早已被生活冻得麻木的心，最后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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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叔叔，你觉得那个陌生人可能会是谁？”于晓磊放松地躺在了病房里供家属休憩的折叠床上，试探着问。
　　他心想，毕竟，罗叔叔穿着和袭击者一模一样的衣服，如果真是他做的，我这么问他，他一定会说出那么一两个可疑的人来搪塞。
　　所以，罗叔叔，千万不要这么回答我……
　　“我不知道。”罗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尾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并在病床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了。
　　“罗叔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是关于你女儿的。”于晓磊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事，你说，晓磊。”罗长生看上去有些疑惑。
　　“就是有天晚上，上周三还是什么时候，我正好和朋友在外面玩，回去得有些晚，我看到你女儿和一个开着机车的男的走了。”于晓磊补充道，“我就是看那个女孩和你的微信头像长得很像，而且她上车的地点也是在你家那片老城厢那里，但我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菲菲。”
　　罗长生原本皱着的眉舒展而开，他告诉于晓磊说：“我知道，那个男孩是菲菲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好小孩。”
　　果然，罗叔叔是知道的，于晓磊心想，但他一定没想到那个机车男和他女儿已经发展成了早恋，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女儿的学习。
　　于晓磊便说：“哦，我还以为那是她男朋友呢。”
　　罗长生一愣，下意识地用手搓着裤子，半晌才问：“这样啊……我……嗯……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啊？”
　　“我只是看到他们拥抱在了一起，像是一对情侣，但听罗叔叔刚那么一说，我想或许他们只是关系比较要好的哥们。”于晓磊坦然道，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偶尔看到过一次罗菲的幽会，而不是夜夜在偷窥罗长生时，都会盯梢到这一幕。
　　“晓磊，你……你吃晚饭了吗？”罗长生慌慌张张地转移了话题，都不敢看于晓磊了。
　　这一幕让于晓磊暗自好笑，他觉得罗叔叔整个人突然毛绒绒了起来，并头一次感到眼前的男人是可爱的，他一转念，心想，这样可爱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于晓磊捂了悟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并说：“我还没吃。”
　　的确，之前他急着赶着去报警、去救罗菲、去警局作证词、赶来六院，还没顾得上吃晚饭。
　　“那我去给你热饭，是之前警察在警局的时候给我的，但我吃不下，一口都还没碰，就放病房的冰箱里了。”罗长生说着，便兀自站起来，向病房入口处的冰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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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警察来说，这起案子并非命案，而且入室袭击者总会在网格化的监控系统中留下些蛛丝马迹，此外又有于晓磊如此清晰的目击者描述，所以他们并不担心这起案子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吓。
　　小杜把罗长生送到六院后，就接到李康健的吩咐，去罗长生家加入现场调查取证的队伍了，而李康健他们则在严密盘查罗长生所住的这片老城厢及周边一带的监控。
　　虽然这片老城厢内部十分杂乱，监控匮乏，但好在有了于晓磊关于在水果店里撞到可疑人员的描述，警察在比对水果店外监控收集到的影像后，果然在其中发现了几个与描述的袭击者穿着打扮相近的路人。
　　接下来，他们将顺着监控继续展开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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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长生离开后，于晓磊便起身在病房内走动了几步，他来这里并不是真的为了探望罗菲，而是希望能和罗长生独处，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势，他的罗叔叔一来有嫌疑，他想问清楚，二来，他担心罗叔叔之后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他的爷爷家了，因为他妈妈陈晓已经联系好了接替罗长生的护工，明天报道，他不想错过这最后的同与他父亲如此相像的男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罗菲的生命体征在床头的显示仪上平稳地显示着，就仿佛这些心跳、血压便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没有看到这个女孩浪费午饭又拜金的模样，也许于晓磊还会同情她，但现在他对她仅有的是嫉妒。
　　一个拥有父亲而不珍惜，却要离经叛道的人，是不值得他浪费感情和时间的，于晓磊想到这里便坐起身来，向病房外的走廊走去，却在走出病房前看到一个身影在病房门上的玻璃框内闪过。
　　那不是小谭？谭明远？于晓磊一惊，心想，这家伙之前和我们约好一起去汉江乐园竟然爽了约，怎么这会儿也来六院了？难道是……于晓磊有些怨念地想，自从谭明远有了他的那群机车朋友，我们这些同学就不再酷了，就不再值得他谭明远浪费感情和时间陪伴了，所以，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他的哪个机车朋友摔车住院了？正好，趁此机会，吓吓他，让他回归我、小李子、淘淘和阿离的队伍。
　　于晓磊边想边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