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追月亮的人

10、白月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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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磊，谢谢你带朋友来支持我的工作。”罗长生将一个朴素的白色棉花糖递给了于晓磊。
　　“那都是应该的嘛！今天可真巧！”于晓磊接过棉花糖后，撕了一片云朵般的糖絮塞入嘴里，夸道，“罗叔叔，你好厉害啊！你的棉花糖真好吃！”
　　罗长生眯眼笑了笑，柔声道：“晓磊喜欢就好。”说完，他就继续埋头踩着棉花糖机，为排在于晓磊身后的小女孩制作起了Hello Kitty主题的棉花糖束。
　　于晓磊的朋友们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边吃边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哪里玩，究竟是先去云霄飞车还是先去鬼屋。
　　虽然罗长生的棉花糖摊头上方撑着遮阳伞，但盛夏的闷热早已使他的白色T恤被汗水浸透，及颈的长发一丝一缕地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于晓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罗叔叔的身上，只见罗长生这会儿抬起手来，用套在手腕上的棉布擦拭着额上的汗滴，但有几滴汗水脱了缰般直往他的下颔滚落。
　　少年从自己的潮牌斜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倾身向前，替男人拭去了那几滴滚落的汗水。
　　罗长生之前正低着头认真地转动着手里的木棒，突然感到右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心下一惊，慌慌张张地转过头来。
　　“晓磊……？”罗长生发现是于晓磊在为自己擦汗，眼里的惊慌不见了，转而化作一汪温柔，涟涟漾开。
　　这个笑容在于晓磊看来就像是舒缓温凉的夏风，徐徐吹入他的心中，沁人心脾。
　　罗长生轻声道谢后就想要接过湿巾，但于晓磊没有放手，而是继续向下替罗长生轻轻拭去了颈部的汗水。
　　“谢谢晓磊。”一阵燥热的暑气逼来，但罗长生只觉心间一片清凉。
　　“还没好吗？”排在于晓磊身后的女孩儿问罗长生。
　　“哦，快了，很快就好了。”罗长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棉花糖絮随着制糖机器里吹出的风，胡乱乱舞，笼在了罗长生的身上，钻进了他的发丝。
　　于晓磊心想，现在，罗叔叔的味道是不是也像这个糖一般甜呢？想到这里，他又吃了一口手里的棉花糖，问：“罗叔叔，今天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下午吧，也可能会做到晚上，到时候看。”罗长生边说，边将刚刚做好的棉花糖递给那个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小女孩，并对她说，“小朋友，你的Hello Kitty做好了，玩得开心哦！”
　　小女孩拿了糖就走开去找家长了。
　　于晓磊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李煜的声音却从他的身后传来：“于少，走了！”随即于晓磊便感到李煜汗湿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他尽可能自然且迅速将李煜的手推开。
　　罗长生则说：“晓磊，快去和你的朋友一起玩吧，别因为我打扰到你们的行程了。
　　李煜则说：“是不要因为我们影响到你的工作才对。”
　　“那罗叔叔，我先走了！”于晓磊对罗长生挥了挥手道别。
　　“再见！”罗长生目送着他们离开，心想，这些就是他的朋友啊，他们真年轻……
　　他低了低头，还没来得及哀叹年华易逝，就又有新的鲜活的小生命、小客人来找他做棉花糖了。
　　于晓磊认真地感受着自己手指上的温度，回忆着自己的指尖透过湿巾感受到的温热而又冰凉的触感，还有罗长生有力的脉搏……
　　“于少，你说他是你家新来的护工，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李煜说着，又把手搭上了于晓磊的肩头，“你不会准备认他作干爹吧？”
　　“滚！”于晓磊猛地一把推开了李煜，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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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叔叔，你下班了？”于晓磊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夕阳西下时分，罗长生正收拾着自己的摊位，看上去像是要收整行囊、打道回府了。
　　“晓磊？”罗长生疑惑地看向于晓磊，又向他的身后望了望，并问，“你的朋友们呢？”
　　于晓磊看着罗长生拢着的那一头的棉花糖絮，抬手替他将糖絮拨弄掉后，随口答道：“他们……他们去玩鬼屋了。”然后，他又解释道，“我可不是因为害怕才不和他们一起玩的，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女伴，我可不想到时候他们的女朋友情急之下往我身上扑。”
　　“哦。”罗长生像是被逗乐了。
　　“罗叔叔，你是要回家了吗？你看，我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朋友都去玩鬼屋了，没人陪我玩摩天轮。”于晓磊小心翼翼地望着罗长生。
　　在介于橘红与灰紫间的暮霭之中，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染上了几分暮色，让他的眼神深了几分。
　　罗长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神色极为认真地问：“晓磊，你想去坐摩天轮？”
　　“是的，罗叔叔……”于晓磊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让他听上去甚至是有些可怜，“罗叔叔，你能陪我去玩摩天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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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长生也不知是何原因，坐上乐园刚刚翻新过的摩天轮内的皮椅后，在轿厢轰隆作响的空调、有规律的晃动以及尚未消散的暑气氤氲的作用下，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只觉得辛苦一天的躯体无比困倦，现在松弛下来，瞬间便睡着了。
　　于晓磊坐在罗长生的身边，感到一个毛绒绒的柔软脑袋和着一股甜丝丝的气息突然向自己靠拢过来。
　　这让他心中窃喜，因为这说明罗长生在自己的身边毫不设防，才会如此没有戒备地沉入梦乡。
　　少年扭头看到男人纤长白皙的脖子弯成一道优雅的弧度，赤金的霞光在男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圣洁，轻阖的双眸上，长而密的睫毛映落两扇摄人心魄的阴影。
　　一阵小孩的嬉笑声让于晓磊回过神来。
　　没错，他和罗长生所在的摩天轮轿厢对面还坐着一对母子，那对母子正隔着轿厢向下看。
　　那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指了指已经睡着的罗长生，让孩子噤声，并对于晓磊歉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幼年期的孩子哪能那么听话，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拉着他的妈妈大叫起来：“妈妈，快看，是爸爸，爸爸在下面向我们招手！”
　　罗长生果然被吵醒了，他发现自己竟靠在了于晓磊的身上，忙不迭起身的动作让摩天轮的轿厢剧烈晃动了一下，那个孩子倒是被这么一吓，不敢再说话了。
　　“抱歉……”罗长生低声说，像是在为自己起身的幅度过大而向那对母子道歉，也像是为自己之前靠在了于晓磊的身上而道歉。
　　于晓磊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没事，罗叔叔，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你们……？”坐在对面的那个母亲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片刻后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同龄人呢，原来你们是叔侄啊。”
　　“是啊。”于晓磊答道，顺着刚刚那个孩子的目光向下望去，好奇道，“孩子的爸爸在底下，怎么没上来？”
　　“他爸爸恐高。”那个母亲回答。
　　她一说完，孩子就笑呵呵地说：“爸爸是胆小鬼，哈哈哈。”
　　罗长生注意到，于晓磊的视线在这之后便时不时地会向之前那个孩子的父亲的方位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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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磊，你看——傍晚的月亮。”罗长生指了指蓝丝绒般的天幕上镶着的那枚半月形岩石。
　　于晓磊透过摩天轮的轿厢，向今夜的下弦月望去，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罗叔叔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他想起那晚罗长生家天窗上映射的月光，便问：“罗叔叔，你很喜欢月亮吗？”
　　“嗯。”罗长生点了点头，说，“有时候看着月亮，就觉得心里很安稳，就好像万事万物都会变，但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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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摩天轮转了一圈落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于晓磊走下轿厢时，只见同轿厢的孩子的父亲正在不远处向他的儿子和妻子挥手，那个孩子就像是脱缰的小狗似的，扑入了爸爸的怀里，并被举到了肩膀上。
　　有时候，孩子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才几十分钟未见父母，再次相见的时候就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于晓磊几乎执念地盯着那对父子，那个完整的家庭，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晓磊？”罗长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于晓磊的注视。
　　于晓磊收回了视线，问：“罗叔叔，你是要回家了对吧？”
　　罗长生注意到于晓磊似乎有些低落，便说：“晓磊，我是想说，如果你想走走的话，我可以陪你，正好和我交接晚班的同事迟到了。”
　　于晓磊一低头，默默向着同那个完整家庭的反方向走去，没入了人流里。
　　罗长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知道在于晓磊身上发生的事，理解他幼年丧父后对家的向往，以及对和他父亲相像的男人的迷恋。
　　只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这个孩子。
　　等于晓磊的步速慢了下来，罗长生劝道：“晓磊，有时候很多事情就和月亮一样，有圆便有缺。”
　　于晓磊停下了脚步，几乎能感到身后是罗长生如有实质的关切目光，他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个男人的确正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就像是他真的在意，近乎愧疚地在意。
　　“罗叔叔！”少年说着，猛地抱住了男人。
　　罗长生身体一僵，不过，就在他想要回抱的时候，于晓磊又猛地向后一退，推开了他的怀抱，左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背过身去。
　　“晓磊……”罗长生追上去一步。
　　“对不起，罗叔叔。”于晓磊垂着头说，“只是……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所以看到刚刚的那对父子，我……”
　　于晓磊知道之前的那个拥抱是他不能留恋的，因为那只是他单向度的情感，所以他必须放手，把痛苦留到最后说出来，这样的话，如果罗长生真的像他表现得这么善良、这么在意的话，他就会……
　　如于晓磊所期待的那样，罗长生真的主动从背后抱住了他，并安慰道：“晓磊，没事的，你不是和我说过，虽然你的父亲离开了十一年了，但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于晓磊未作回应，但他知道现在的这个怀抱才是他可以安心停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