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腰潘鬓（第一卷 旧版）》沈腰潘鬓

11、第十章

　　京中的谣言总是传得飞快，没过两日，上到宫中几位至尊至贵的人物，下至掖庭里粗使洒扫宫人，并着在京的达官贵显公卿子弟，家里头夫人小姐丫头，简直就没有不晓得虞国公府这桩奇闻的，都说虞国公府太夫人和皇后一母所出，连家教也是一脉相承，可都当真严格得紧。

　　别说虞国公李深并未带了姬妾返京，不过几个孽出女儿，放在寻常官宦子弟家也不过平常事，可那斛律老夫人偏是容不下，众目睽睽之下，凛冽冬日还硬是让堂堂国公爷在府门口跪了大半天，直到世子孝心可嘉替父领罚，又惊动了皇后殿下，这才算善罢甘休。
　　种种细节说得绘声绘色有如亲见，传到李棠耳里，听得他这当事人都目瞪口呆，这日午间稍歇，还当真就有人兴致勃勃同他求证来了。

　　李棠看着这没眼色的李家大小姐眉飞色舞的情态，实在有几分头痛，这李家的静仪丫头和他虽非同族，却是同宗，往日里也多是堂兄堂妹相称的，只这李家大小姐之母恰是斛律皇后独生女儿，虽不至于飞扬跋扈，也是被娇宠得无法无天了。

　　李棠哭笑不得听着她说，一边哼哼哈哈的应着：“勇将之名如何敢当？娘子看重，小子却要先替家父谦谢了。倒不知娘子此话又从何处听来？……这说的实非家尊，而是哪里来的猛张飞罢？”
　　那小静仪还要再问，一旁已有人阴阳怪气道：“静仪表姐好闲情，同这木头书呆还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说着不屑地瞟李棠一眼，打鼻子里哼一口气，道：“便是他爹再武勇，只有这么个瘟鸡儿子，也要糟心死了……跟先头郗家似的……”

　　李棠只作充耳不闻，那静仪反倒有些不忿，道：“依我看，像宇文表哥你这样回回考第六等（><），只怕四舅舅才真糟心死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大，渐渐周围人等侧目的便多起来，李棠刚想说话，却见打头几排，一个童子已起身整衣款款迈步过来，一脚踏在宇文赟面前桌上，却道：“宇文赟，管好你那张臭狗嘴，莫要辱及我母家先人。”
　　那宇文赟听得大怒，把案几一把掀得倒了，只听砰砰磅磅一阵乱响，却是砚台镇纸滚了满地。
　　“高百年，你家那点破事儿，还怕人说？单你娘都嫁了几回，你自己呢，定个媳妇倒是个望门寡！”别的不提还好，这话一说算是通了马蜂窝，李棠盘膝坐着默默扶额，这北齐倒霉太子对上北周荒淫宣帝的戏码，他看了也不止一趟两趟，最初还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久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可这话宇文赟实在不该说，这分明是祸水东引殃及池鱼啊。

　　果不其然，他话音方落，没轮到当事人高百年发话，太子魏王秦王等支的子弟已都坐不住，太子长子济阳王一个眼风过来，李棠心里哀叹一声，再不情愿也只得上前圆场：“宇文大郎说笑了，斛律家表妹温婉淑良，就连皇后殿下也赞其堪为高兄良配，宇文表哥莫非不知？”
　　原来那高百年要娶的正是后族斛律氏之女，太子秦王魏王等支子弟身为皇族不便出头，这重任，便落到李棠这众所周知，针扎了也不吭声的老好人头上。

　　可惜未等李棠说完，那宇文贇倒似已自平了怒气，两手往胸前一抱，桀桀怪笑两声，却道：“温良淑德？我只替高兄担忧得紧，高兄日后每晚抱着丑怪夜叉，还能襄王神女不成？依我看，只怕是夜夜噩梦不得安枕罢？”
　　说罢不怀好意又睨向高百年。

　　李棠便知道下头更没好话，只见那宇文贇眼光在高百年周身打一个转，好比那饿狼瞧着口边嫩肉，却又摇头，悠然神往道：“单说高兄姿容，胜过你那娘子何止百倍？还有你那小叔叔…………便是拿江山来与我，也是不换啊，哈哈！”

　　这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能说出的么？李棠恨不得脱了鞋塞他嘴里，且听得耳畔怒不可遏一声大吼，小小身影一闪，定睛看时，那高百年已然合身扑上去，与那宇文贇打作一团。

　　见闹成这样，自然有人相劝，李棠也就懈了心神，开始琢磨起旁的事儿——他这无时无地不能魂游九天的毛病，几个同他相熟的也早领教不少，看他出神得久了，那静仪便靠近了“啊”地大叫一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李棠捂住耳朵苦笑一声，道：“多谢提醒。”

　　原来他们动静大了，讲读已给惊动过来，见状连忙喝止两人，又向堂中之人询问事情起由。
　　这两人打起来的缘故，自然是不能说的，何况这风话还牵扯到大楚名将兰陵县公高孝瓘身上。几人含含糊糊交待两句，讲读心下已是了然，这宇文家和高家不睦早是路人皆知之事，两家子弟素日里耳濡目染，针锋相对也不是头回了，便要禀报大祭酒，便要两头各打八十大板，干脆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