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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漠城 ...

  •   李衡远离庙门,往右往里走,行到避风的地方。

      男人长身玉立,在雨夜里,在火光微微侵染变得明亮的地方,墙上、地面上的影子影影绰绰,是她和他的影子,他身后是粗壮的顶梁柱,屋外的天幕远山,被庙墙遮挡住。

      他叫她过去。
      他的话,不容置疑,听在耳里,像是命令。

      薛汀兰走过去,凉风不再袭来,身体渐渐暖和。

      李衡见她抬起头,刚要出声叫她走近,女人突然抬脚匆忙往后退,是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上俱是恐惧。

      “怎么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墙上有一只好大的蜘蛛。”

      顺着目光望过去,灰色庙墙上,一只蜘蛛张牙舞爪,身体肥大,肢体毛黑。李衡倒不会害怕这种小东西,就是觉得它的脚实在太多,又细又长,颜色也不漂亮,通体发黑,还有绒毛,实在是有些恶心。

      “有什么好怕的,一只虫子罢了。”看她肩膀微缩,柔荑握拳,李衡嘴唇弯起,手指一勾,“过来,把它杀了。”

      薛汀兰身体僵硬,她本来就恐惧蜘蛛,初次看到这么肥大的蜘蛛,远远看着都不敢直视。

      “陆厅。”李衡注视她。

      薛汀兰揪住腰间的衣服,要她动手杀死?简直是要命,其实躲开就行了,他为什么偏偏叫她亲自动手?

      她看向李衡,觉得自己没看错,这男人怎么有点在幸灾乐祸,故意戏弄她似的。

      “万物皆有灵,放它一条生路吧,这是在庙里,杀生不吉利。”她话音刚落。
      像是听到笑话,他轻笑一声。

      “你直说你害怕这只蜘蛛,不敢动手,本王也不会逼你。”

      这时候一道声音凑过来,“哎哎,她不敢杀生,我来杀啊。”沈聘浪悠悠走近,头歪向右侧,笑得肆无忌惮,“让我动手,五马分尸。”

      李衡蹙眉,这小子真是碍眼,哪哪都有他。

      他弯下腰,手里多了一枚硬物,两条腿站得笔直,垂腕一砸,转身离去。他转身时披风一甩,扫了薛汀兰一脸。看着挺不高兴,真不知道如何惹到他了。

      她看向墙,小巧的石头深深的钉在厚实的庙墙中,那只肥大的蜘蛛血肉模糊。不知为什么,回想方才男人神情冷峻,嘴唇紧抿,垂腕砸石,披风飞扬的画面,心里像是被人一掐,然后又松开。

      沈聘也看过去,然后拿起石头试了一试,砸了好几颗,咚咚咚,颗颗落地,他手掌拍拍裤腿,摸了摸下颌。

      薛汀兰回到自己的队伍,靠近火堆温热手脚,新月把披风盖到她背上,从身后抱住她,两人靠着梁柱子,温温絮絮,悄声闲聊。

      火光照得通明,沈聘溜到李衡身旁,单膝蹲着,眼里挑衅,“喂,你跟我打一架。”

      李衡瞥他一眼,并不说话,烧刀子一口一口喝着,酒囊渐渐空了,液体火辣辣入喉,极为爽快,那一股无端的烦躁散在火辣之中。

      随从们只笑不语,在一旁看笑话,这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还没有人跟主子这么说话的,看主子不虐死他。

      沈聘拿起木柴咚咚敲地,下颌一偏,“哎,咱俩比试比试呗。”

      当匪徒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打架,打赢了他高兴,输了继续打,做男人,生来就要用拳头说话,绝对不会畏畏缩缩。打个架扭扭捏捏,算个什么本事。

      “休来碍眼。”李衡冷哼一声,火光照在玉冠上,熠熠发光,辉映下的眉眼更是俊美,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拍了拍衣摆,“杨端,带他去外面,远着点,别把人揍死,留口气。”

      杨端拽住沈聘的后领子,拎出去,走得老远。再回来时,沈聘面上无伤,整个人却蔫蔫巴巴。杨端拍拍他的脑袋,“别哭,打你的是我,要是王爷出手,你现在只能躺着,下回再胆敢冒犯王爷,直接要你没命。”

      “草菅人命啊,你们这群权贵人士,就欺负我这等无辜良民。”沈聘坐在地上,腰都在疼,没好气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躺着,挺有经验啊。”
      杨端:“滚。”

      李衡站在门窗前,墨黑的披风呼呼席卷,他仰望天空,杨端走过去。

      李衡:“查清楚没有?薛远可有私自离开过漠城。”

      “回王爷,漠城一直有人盯着宁国公的动静,不敢欺瞒,宁国公自从领旨镇守漠城,未曾离开过漠城。”

      望着天空落下来的雨丝,李衡:“虽说漠城如今归属我大粱,然而乌金国仍旧对漠城虎视眈眈,薛远那老匹夫,漠城到他手里,由他镇守,倒是挺不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你说,本王这番到漠城,要不要会会他。”

      “他应该不太想看到咱们。”杨端:“他要是知道主子到了漠城,指不定会找主子麻烦。”

      “本王到漠城的消息别透露。”李衡摩挲扳指,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不达眼里,眼里闪过狠厉之色:“要找麻烦,也是本王先找他。”

      宁国公薛远镇守漠城,是李衡提议的。
      当初的漠城算是个恶劣的地方,地广人稀,贼寇横行。漠城曾被乌金国占领过,李衡登位后才夺回来。现在的漠城不只是大梁子民居住,还有来自附近国家的子民,国与国不同,碰撞是避不可免。
      是一块硬骨头,啃完没肉没汁,没有人愿意当城守。

      先帝时候,薛远是三皇子派系,后来三皇子刺杀太子,失败,从皇子贬为庶民。薛远放弃三皇子,转为支持五皇子,五皇子是个手段狠厉,有勇无谋的,自己人都敢杀,逼宫失败,凌迟而死。

      在先后支持两位皇子期间,作为先帝的最小儿子,同样也有希望登上皇位的可能。李衡自然被薛远下手对付过,明面的,暗面的,他也是块硬骨头,薛远啃不动。

      李衡明白,薛远是希望能效忠一个贤仁皇帝,只是眼光放在他人身上,没看到他。要不是这老匹夫有几分为国为民,有几分才干,再而诸多原因,他才不计前嫌,留他性命。

      翌日。

      庙门停了两辆马车,薛汀兰上马车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见那边背影高大,让人心悸,男人入了马车。

      接下来,他们紧赶慢赶,到了漠城,入了城门,各自告辞,分道扬镳。

      路道安静幽然,宅院门口,黑楠木的马车停下。

      站在门口的女人,肤白貌美,她笑盈盈的迎上来,带着恭敬,仆从们无声的拉马卸货。

      “公子。”碧画望了望眼前的男人,期盼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在端王府的时候,主要负责王爷的饮食起居。早在王爷来漠城的半月之前,先行一步,负责过来修宅理院,静候公子。如今不是在京都的端王府,王爷吩咐只能称呼公子。

      碧画在前领路。青瓦白墙,前院空旷,穿过前厅,往右有一池塘,中间架起一座小白桥,鱼儿悠然,岸边绿树成荫。

      往左到了浴房,李衡除去披风、长靴、外袍,用一盆水净手,换另外一盆水洗脸,洗脚。

      浴房的池子不大,比京都端王府的小上十倍不止。仆从们井然有序,不敢喧闹,一桶桶水放入浴池,水雾缭绕。

      入了池水,只觉畅然,身上的疲惫干燥退去,他泡在水里,浴池岸边有托盘装着热茶和糕点。李衡靠在岸边,背脊起伏,水珠从凹陷的背沟流淌而下,勾勒肌肉的线条流畅诱人。他转身背靠岸边,精壮的胸膛前热气腾腾,喉结滚了滚,简单喝完一盏热茶,吞下几块糕点,算是填一点肚子。沐浴熏香后,准备用膳。

      敞亮的厅堂里,训练有素的婢女们衣着光鲜,手端托盘,每人一道菜。饭菜入简,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依次摆在香樟木圆桌。

      碧画在桌旁摆放碗筷,盛汤,布菜。

      厅堂门窗大开,天光明亮。

      男人潮湿的墨发披散肩膀,姿态慵懒放松的坐在椅中,长腿微曲,柔软的衣袍垂落,颈子细白,精致的锁骨露出。
      素雪衣袍宽松,天光照着,些许清透,偶尔看到腰腿的线条,胸膛的勾勒若隐若现。

      都说嘴唇薄的男人最薄情,可是这片唇却异常诱人。

      身后白墙上,一幅春江明月图,屋里的香炉薄烟袅袅,淡雅舒然。

      刚沐浴出来的面容,温润如玉,眉眼风流。
      使人心悸。

      碧画本为官宦之女,父亲牵连贪污卖官之事,家里男丁皆落罪处斩,女丁为奴为婢,父亲临死前把她托付给秦老太太,也就是李衡的外祖母。碧画在秦老太太身边服侍多年,当今圣上登基后,大赦天下,她的身份由罪奴改为良民。秦老太太见她姿色端丽,细心妥帖,安分守己,颜色有几分妩媚,是男人都喜欢的模样,且有一副好生养的腰身,便把她放到李衡身边,希望李衡收用,奈何李衡不近女色。她望着眼前风流倜傥的男人,目光落在男人沐浴过后的脖颈,心神荡漾,她袅娜的走到近前,声音清甜,“公子头发滴水,淋湿了衣服,奴婢给公子擦发。”

      “不用。”李衡走到桌旁坐下,挽起袖子,靠在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筷箸。

      碧画重新盛了一碗温热即可入口的汤,体贴小心的放到李衡手边。

      李衡用饭姿态一贯优雅,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沐浴过后的嗓子醇厚如美酒,“你们都退下。”

      房里伺候的人离开,留在最后的碧画心里沮丧,只好退下,走出去时遇到沈聘与杨端,又挺直腰杆,步伐轻快,像一只漂亮骄傲的白鹤。

      沈聘已经用过饭,洗过澡,他在府里闲逛,遇到杨端,想要杨端借他银钱,他要出去玩耍一番,他还想去找陆厅。可惜杨端像一块冰木头,不懂变通,多给利息都不借。只叮嘱没有主子同意,不许私自行动。

      这个人厉害是厉害,却实在无趣,和他主子一样。

      碧画面对沈聘时,态度带着傲慢。

      碧画问杨端:“怎么不见紫娟,公子没带她出来?”紫娟服侍李衡更要早,算是碧画的半个师傅。不过碧画却不喜欢她,紫娟长她一岁,长得漂亮,比她有能力,性格沉稳固执,她总被紫娟说心比天高,没有规矩,痴心妄想。

      杨端:“她到了嫁人的年纪,公子放她去别处。”

      这话落下来,心也沉了下来。嫁人了?放去别处了?碧画想起自己。公子到时候会不会也放走她,她不想走,更不想嫁给别人。伺候过公子这样的男人,眼里、心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别的男人,便是身子给了公子,没有名分,一辈子做奴做婢,她也愿意。

      碧画神情落寞离去,走几步听到身后的谈话。

      沈聘问杨端:“这是王爷宠妾?”
      “不是。”
      “通房?”
      “不是。”讨论主子的私生活不太好,杨端都不想理睬,但是不回应的话,反倒让人误会。

      “啧啧啧,连通房都不是呢,还跟我狂。”沈聘看她长得这么漂亮,才知她连给王爷暖床的人都不是,实在可惜,又觉得爽快,他看不惯这个喜欢用鼻孔看人的女人,趾高气昂的,还以为是王爷宠妾,要仗势欺人呢。

      不过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便是王爷不想睡.她,她也能睡到王爷。这些王侯府邸里,爬床的丫头可不少。

      杨端的声音:“算是个管事。”

      “哦,是婢女啊。”这么漂亮的婢女放身边不睡,王爷的身体别是有病吧。

      他们的谈话,清晰的落入碧画耳中。
      碧画听了不舒服,心里发闷难受。她才不是婢女,她也曾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千金,后来家里遭难,父亲把她送到秦老夫人手下。秦老夫人是公子的外祖母,最是疼爱公子。公子身边没有个贴心人,她可是秦老夫人特意派来伺候公子的,只等着公子开口,她成为公子的妾室,为公子红袖添香,开枝散叶。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小孩言行举止粗俗不已,简直是有背于公子的气质。

      她转身回来,与两人擦肩而过,狠狠的瞪了沈聘一眼,回到厅堂,婢女正在收拾餐具,没有公子的身影。

      她往书房走去,正遇到端着一壶热茶的婢女。公子立在桌案前,手里拿着图纸。她接过婢女手里的茶壶,让其退下。

      李衡身上穿着月白长袍,腰封银白,挂一白玉麒麟玉佩,乌发束起,玉冠配玉簪,认真的神情,俊美非常。

      他正在看漠城的规划图纸,这图纸比先前看的丰富了不少。漠城先前荒凉人稀,不好发展。想要繁华起来,就得把人吸引进来,想把人吸引进来,自然要先吸引商人。有钱的地方,就有人来。李衡在这里也置办了自己的一部分产业,京都的悦来楼和宝琦阁算是他刚开始的尝试,如今已经融于漠城的百姓中。

      这里的书房自然比不上京都的书房,暂时使用,他也没计较。就是觉得气候干燥,这光太亮了些。

      见碧画倒了茶,李衡慢悠悠的饮下半盏,嘴唇抿直,皱眉道,“弄些冰块来。”

      三月的天儿,却总觉得心燥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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