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宠（重生）》今年鱼

3、路途

　　一双眼，冷静无波，在注视着她。薛汀兰神魂归来，扬起笑容，拱手作揖，“在下陆厅，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眼里深邃无波，看不出情绪，只沉静的看着她。

　　那股子震惊还未散尽，尚还萦绕在心中，薛汀兰的脑子还在迟钝当中。

　　线条勾勒精致的薄唇，更添无情，“救你的人不是我。”

　　“若不是遇到公子，在下早已没命站在这里。”

　　目光滑过他捏着折扇璎珞坠的手指，修长分明，手指的细白肌肤，与朱红色的缨络坠相辉映，分外好看。见他淡漠疏离的态度，她不敢多说话，怕说错话。空气突然陷入寂静。

　　他抬起右手，解开黑色麒麟纹护腕，理了理袖子，咔嚓一声，又重新戴好，抬眼望过来，“还有何事？”

　　薛汀兰深呼一口气，想把准备的话出来。抬眼，黑得极深的眸子，与她目光相撞。她吞了吞口水，喉咙的话全咽到了肚子里。

　　“没事了。”

　　李衡侧了侧身子，与她正面相对，目光落在她身上，眸光闪了闪，见她肤色似雪，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粗一看，是个身量尚小的俊少年，再细看，原本平淡的眼里慢慢换上审视的情绪，眉头皱了一下。

　　因为他蹙眉而内心忐忑，薛汀兰拱手告退，“公子事务繁忙，在下就不打扰了。”

　　“嗯。”李衡转身背对她，推开窗子，风吹起他的束发，沉静的声音压在轻柔的和风中，“退下吧。”

　　惜字如金到如此份上，她实在是揣测不出他现在什么心情，什么想法。目光落在他无波澜的神情上，更是头疼。

　　或许进来之前，她是想着好好聊聊，相邀同行赶往漠城，然而，此时此刻，她可没胆子打扰面前这位人物。

　　薛汀兰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

　　“还不走？”他转过来。

　　“在下告退。”薛汀兰拱手道。

　　薛汀兰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木的，她转身望了一眼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轻轻把门带上。

　　她感觉全身上下都在流淌着激动和愉悦的情绪，脚有些轻飘飘的，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梦，她真的见到李衡了，见到她一直仰望的心中月。

　　才走几步，杨端领着一位少年走过来，薛汀兰让到一旁，等他们走过。

　　少年却忽然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盯着她的脸，眼里露出惊喜又惊艳的情绪，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神韵里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薛汀兰狐疑地看着他，仔细思索，确定记忆里并不存在这个人，“你哪位？”

　　“你不认识我？”他瞪大眼睛。

　　“不认识。”她摇摇头，少年的气质、行为举止、容貌，给她的感觉，他就像一匹自由凶猛、时刻准备狩猎的野狼，不好控制，最好不要亲近。

　　她转眼看向靠近楼层围栏的杨端，希望他解释一番，然而，这个男人传承了他的主子，话一样少。

　　少年耸耸肩膀，很是随性散漫，“都说不打不相识，好歹咱们打过一架，真刀真剑的，行吧，等你想起我，我请你喝酒。”

　　他看向杨端：“听说你酒量不错，到时你也一起啊。”

　　“……”杨端看向薛汀兰。

　　薛汀兰挑眉笑道：“在下不饮酒，你还是请杨公子吧。”

　　少年：“不喝酒，我请你喝茶，看你顺眼，交个朋友嘛。”

　　杨端有摸过少年的骨，这小子拥有天生适合练武的好筋骨。抓到人的时候，一个劲儿说要见主子，他把事情告知主子，主子听到筋骨好练武，就叫他把人带过来。

　　薛汀兰回到房间，在桌旁坐下，发着呆，一壶热茶喝干净，她把新月和陆羽叫进屋里。

　　新月一进来就迫不及待道：“公子，刚才站在木公子门口的少年，和昨晚劫匪是一伙的。”

　　薛汀兰皱眉，“你怎么知道？”

　　“陆羽告诉我的。”新月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公子，你说，木公子会不会和昨晚的劫匪是一伙的啊。”

　　“当然不是。”薛汀兰敲她脑门，“什么一伙人，不许乱想，不许乱说。”

　　那么小的孩子去当匪徒，怪不得浑身上下一股子桀骜不驯，那位少年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要不然怎能有机会被那个男人招见。

　　薛汀兰把方才喝茶时做的决定表明，“听好，我们跟着木公子走，陆羽，你定要盯着木公子，只要他要离开，我们便跟上，不过只能跟在他们背后，千万不可去打扰，记住了。”

　　新月：“公子，既然都是去漠城，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木公子，大家一起走呢？难不成你担心他们嫌弃我们是累赘？”

　　她也想问，但是不敢问，即便就是问了，估计也是会被拒绝的。

　　担心他们因为不知情冒犯到他，薛汀兰考虑后，道：“木公子就是端王爷。”

　　新月瞪大眼睛，捂住嘴。

　　以木公子的风华气度，衣着打扮，新月是看得出来他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但是听到是那位传奇中的端王爷，她满腔震惊。想着当时怎么不多好好的瞧几眼，现在她知道了，再也不敢跑人跟前看人。

　　新月捂住自己的胸口，“奴婢居然见到了端王爷！”她捧着脸道，“京都第一美男，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收起你的花痴。”薛汀兰轻笑着弹了弹她脑门。

　　“奴婢如今知道了，怪不得京都无数贵女都想嫁他。”

　　庆丰二十一年，朝廷动荡，诸王夺嫡，叛军四起，山河破碎，百姓民不聊生。端王爷率兵平定动乱，夺回李家江山，坐上金銮殿上的龙椅，后来他寻回皇太子，不顾众臣异议，禅位皇太子。

　　这是一位坐上皇位，又自愿从皇位退下来的王爷。

　　那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是何等的尊贵与神奇。

　　薛汀兰能见到端王爷的次数不多，以往每次都是远远瞧着，对他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传闻，这是一个不可高攀的男人，值得令人佩服与仰望。

　　陆羽面上毫无波澜，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关心眼前这个人，“他坐马车，你是不是也要坐马车？”

　　陆羽明面上是薛远派给她的护卫，不过他在她面前一向随性惯了，有时候会直接喊她的名字。

　　薛汀兰：“既然我们要跟在他的行伍后面，我坐马车。”

　　现在知道救她的是端王爷，跟着他，就不会担惊受怕了，很有安全感。薛汀兰当前的身子骨，实在是不能再长途骑马。好在端王爷是坐着马车赶路，她吩咐陆羽套一辆马车，简单布置，尽量舒适一些。

　　翌日一早，她们跟在端王爷的车马身后。

　　马车果然比骑马舒服，薛汀兰和新月坐在马车里。新月撩起窗帘，望着外面的风景，偶尔与陆羽斗斗嘴。

　　昨晚睡得不太好，或许是因为躺在不熟悉的床，或许是见到了某个人，或许是担心接下来的行程，又或许兼而有
　　之。薛汀兰靠着车壁，眯起眼睛，一下子就打起瞌睡。

　　荒郊野岭的，用的是干粮果腹，薛汀兰简单用了午膳，看了会儿过路的景色，除了山还是山，和新月聊了曾经看过的话本，两人又展望了一下漠城的新生活，再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开始打瞌睡，这回披着外衣直接躺下。

　　她醒来掀开帘子，车马已经行到傍晚，天空阴云聚拢，有大雨袭来的预兆。

　　薛汀兰问陆羽：“附近有没有躲雨的地方？我们过来的时候，这后面哪里是有躲雨的？”

　　新月先回应：“前面有城隍庙，可以躲雨。”

　　薛汀兰：“你怎么知道前面有城隍庙？陆羽说的？”

　　新月悄声道：“端王爷的人说的。”

　　薛汀兰的手一紧：“你们去问了？”

　　新月：“没问，是那个小劫匪跑过来说的。”

　　薛汀兰一下子就想起那位犹如野狼的少年。她拉开门帘望前面的车马，少年换了身衣服，黑色锦衣，骑在骏马之上，束发飞扬，背影都透着不驯野狼的气息。那辆车身壁画雕刻精致的黑楠木大马车，骨碌碌行在队伍正中，平平稳稳，神秘莫测。

　　“他跑过来告诉你，你们居然那么熟了吗？”薛汀兰半开玩笑挑眉道。估计少年也是自作主张过来告知，不可能是那个男人吩咐。

　　“奴婢怎么会跟一个小劫匪熟悉。”新月是后面才想起来，当时把她摔下马的，就是那个小劫匪。

　　薛汀兰叮嘱她不要叫别人小劫匪，毕竟那人现在可是端王爷的人。

　　大雨倾盆，尘土被砸得粘合，马车行得更慢了，一行人终于来到城隍庙。

　　这座城隍庙应是历经多年，有些破旧，不过占地面积大，里面很是宽敞。

　　两人都站在庙里面，随从侍卫们忙活打扫。与站在门槛上的李衡对视一眼，薛汀兰心一紧，新月过来给她披上外杉。有侍卫打了两盆水放在窗前清扫过的长木桌上。李衡走过去，摘下白玉扳指放到托盘里，先是在左侧铜盆里洗手，仔细洗了一会儿，拿起托盘的巾帕擦干，再用另一盆水洗脸擦脖颈，白玉扳指洗在盆里，擦干净，戴上。

　　陆羽把重新装好水的水囊送来，新月倒水在帕子上，递给薛汀兰，身子挨过来，悄悄道：“王爷可真讲究。”

　　“不得背后议论他，叫他木公子，当心听到。”薛汀兰先是擦完脸，再擦了擦手道。

　　“人家有空闲有能力不用凑合，做什么要亏待自己。”

　　“公子说的是。”新月笑道，“公子这时候也可以不用凑合的，要不要小的去打盆水，你去马车里擦一擦身子，里里外外，换身干净的衣服？”

　　薛汀兰敲她额头，笑道，“多事。”

　　众人拾柴燃起几道火堆，选的位置都是远离大门。门口进来一左一右，双方分开。

　　沈聘拿着一个白布包过来，“这是陆厅送你的，说是山庙夜晚虫蚊多，拿着驱虫蚊。”

　　李衡目光落在薛汀兰身上，见她正在削梨，那梨皮被她削得一圈又一圈，没有断。

　　沈聘拿出小瓶药膏，“若是被虫蚊咬了，就用这个擦，消肿止痒。”他拿出银白小圆盒，“这是艾草糖，若是闲闷口淡，可以含一含。”

　　顿了顿，他把一个花纹水墨的白釉瓷瓶放到李衡眼前，“还有桂花酿，度数低，喝不醉人，闻着香，又解渴。”

　　“你若是介意，不喜用陌生人的东西，也可以扔掉。”

　　“这些大概都是陆厅的原话，我都把它们带到了，王爷你收是不收，麻烦给个准话，不收的话，能不能不扔掉，就把它们给我吧，扔掉多浪费啊。”

　　李衡垂眸看着脚下沾上尘泥的长靴，眉头一皱，道，“其他你拿走，驱虫蚊的药包，你放在本王待会休息的地方。”

　　平白得了陆厅的三样东西，沈聘抱着乐呵呵道，“明白。”

　　薛汀兰坐在他们这边的火堆旁，高昂摇曳的火焰，炽热又明亮，落在每一双眼眸里，她的身体被照得暖洋洋的。

　　柴火除了是他们自己捡的，还有一部分是沈聘抱过来，沈聘就是那位野狼一般的少年。沈聘抱柴过来是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因为他，端王爷往这边瞥了她好几眼，不明情绪。这是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薛汀兰想用眼神告诉他，她不缺那两根柴火，她没有抢他的人。

　　然而屡次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屡次躲开。她是个小怂货。

　　庙内突然安静起来，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庙外雨声传来的声音，夜风吹门响动的声音，这些声音显得庙里面更是安静。

　　沈聘含着艾草糖，远远盯着薛汀兰：“陆厅长得可真好看，要是能做我媳妇就好了。”

　　李衡抬眼望过去，见火光照耀中，那张脸熠熠生彩。

　　杨端喝着打架赢来的桂花酿，翻白眼：“陆厅可是个男人。”

　　柴火噼里叭啦的响。李衡起身走到庙门前，负手而立，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望向对面的朦胧远山。

　　薛汀兰细吞慢咽吃完干粮，喝着陆羽烫过的热茶，肚子里暖乎乎的，杨端过来叫她过去，端王爷要见她。

　　她抬眼看去，立在破旧庙宇中的身影，依旧不失尊贵。他找她做什么？她把茶水一股脑喝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他身旁。

　　“你叫陆厅？”他的声音与眼神，沉沉的，给人巨大的威压。

　　“是。”薛汀兰头更低了。

　　“为何低着头？”李衡走近一步，“不敢看我？”

　　薛汀兰脑袋空白，一时顺着他的话回应，“没有，因为没什么要看的，不……不是，在下脖子不舒服。”

　　“把头抬起来。”淡漠低沉的声音，比夜雨还凉，半命令的语气。

　　她仰起脸，眼神却不敢看他，沉默了许久，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眸，如墨眼眸，在庙里的火光下，无一丝暖色。

　　第一眼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吸过去了，脑袋空了一下，回神过来，面上保持从容自若。

　　她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物叫她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嫌她碍眼，要叫她明日不许跟着他？

　　“你认得我？”他再走近一步，身形更显高大，“说实话。”

　　薛汀兰乖巧诚恳的点点头。

　　“去漠城做什么？”低沉的声音落在头顶。

　　头皮一阵发麻，麻到脸耳，麻至全身，“回王爷，在下去漠城，是为了去寻亲。”

　　他为什么靠这么近，担心说的话被别人听见？担心他说的话她听不清？

　　薛汀兰退后两步，拉开距离，隔了一米远，呼吸终于顺畅下来，这是她可以接受的距离。

　　“你怎知本王是去漠城？”

　　“在下……打听过。”

　　“本王不喜别人打听我的消息。”

　　“王爷恕罪，在下只是打听您要去的目的地，其他的，在下没有打听。”

　　“你身体在发抖，抖什么，你在害怕本王？本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不会要你性命。”

　　“在下没有害怕。”

　　“在下自小怕冷，体质容易发抖，而且这庙里夜里风凉，衣服穿得也不多。”薛汀兰又退了一步。

　　说句话恨不得隔几米远，这还不是怕。

　　“你抬起头来，本王不想看着一个头顶说话。”

　　薛汀兰抬起头，却侧目望向别处。

　　“看着本王的眼睛，不许躲开。”

　　薛汀兰心里一紧，哪有这么逼人的。她抬眼颤巍巍的直视他。

　　“几岁了？”

　　“快……快十六了。”薛汀兰目光与他交缠，心跳得极快。

　　唇红齿白，一身公子袍雌雄莫辩。

　　李衡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这是个女人，还是个姿色出众的女人。漂亮女人他见多了，投怀送抱的就数不胜数，他倒不会因为姿色去注意她。这两天他好几次抓到她偷看他的眼神，方才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心里有意图，为何屡屡偷看他，为何送来精心准备的驱蚊药包这些东西，各方面替他着想，甚至他待在庙里会不会无聊，都有想到。这么一个可以从匪徒手里逃脱，扎马狂奔的女人，不会是个胆小如鼠的。现在的她，低眉顺眼站在面前，浑身带着尊敬与畏惧。

　　薛汀兰站着不动，屋外的雨听起来比方才小了，夜里凉风，带着细雨，呼呼吹拂身上，衣袍噗噗作响，她缩了缩肩膀，裸／露在外的肌肤冷麻一片，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李衡负手在腰后，身上的衣袍飞扬，带着湿雨的夜风呼呼吹来，衣袍紧贴在身上，清晰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

　　肌肉精壮的宽阔胸膛，紧实的腰腹，纤细有劲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至于其他的，薛汀兰移开视线，耳尖止不住羞红，她不敢再看清楚。

　　他说话的声音，在雨夜里更具威慑力，“怕冷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