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一湾斜照水》大雾深深

12、第一次约会（下）

　　咖啡厅客人很多，唐欣然要负责收银的同时上咖啡和甜品，幸好店面不大才勉强忙得过来。刚准备偷个懒便收到吴桐的消息，她慌忙跑去吧台找文朝。
　　“我出去下马上回来，你替我会儿吧。”
　　文朝以为她又要偷懒：“哪儿都别想跑，老老实实干活，谁惯的臭毛病。”
　　“姐姐不舒服，我得去看看，严重的话送她去医院！”唐欣然上蹿下跳的趴在存放蛋糕的展示柜上焦急解释。
　　文朝蹙眉：“严重吗？哪里不舒服？”
　　“我哪知道，我这不是正要去吗！”唐欣然脱下工作服，焦急的跑出门。文朝拿起手机本想打电话给佟明湾问问情况，犹豫再三终究放下了。

　　恩宠和梁一鸣排队两个小时终于玩上激流勇进，坐在第一排搞了一身水。恩宠皱眉看着湿乎乎的衣服：“你说这水脏不脏啊？会不会有人再水里撒尿啊？”
　　“肯定不干净，撒尿倒是不至于。”梁一鸣拿出纸巾递给恩宠，自己也抽出一张替她擦腿上的水渍。
　　“早知道不玩这个了。”她现在浑身都不舒服，满脑子琢磨水里到底会有哪些细菌：“游乐园里有卖衣服的地儿吗？”
　　梁一鸣四周环顾一圈：“应该有韩服之类的可以租赁。太麻烦了，你要不忍忍……”
　　“不行，太难受了。”恩宠想了想：“你先去排过山车，我自己去租就行。”梁一鸣有点不放心，不过确实这样确实更省时间，只好点头同意。
　　正感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时，有人拍拍梁一鸣的肩膀。回过头一只穿布偶熊服装的人赫然出现面前。
　　“？”梁一鸣没反应过来这头熊想干嘛。
　　恩宠摘下巨大的熊脑袋笑着看他，鬓角的头发被熊头压的贴在脸颊两侧，手里还拎着换下来的湿裙子：“韩服都脏兮兮的，我看这布偶熊是新的，就买下来了……”
　　“……”梁一鸣替她整理头发：“你就打算这么玩一天？过山车能让你上去？你光着身子换的这套？”
　　“啊，我里面有内衣呀。过山车你替我坐，我看着你玩。”恩宠捧着熊脑袋，周围人好奇的盯着她看。
　　“我也不玩了吧。”梁一鸣庆幸正好有借口可以不坐过山车。
　　“那不行，门票钱就白花了！你去坐，我看着！”恩宠坚持道：“摩天轮我应该可以上去。”这身玩偶服哪都好，就是太闷热了，不过第一次约会，恩宠不想潦草结束。
　　坐上过山车的那一刻，梁一鸣感觉自己甚至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一面想着如何在恩宠面前不丢脸，一面仔细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心脏病史。恩宠咧着嘴笑：“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梁一鸣死鸭子嘴硬。
　　“不愧是我男朋友，真厉害！”恩宠象征性拍拍梁一鸣肩膀，向后退了几步：“我一会给你拍照片，也不知道这么远能不能拍到你。”
　　“别，别拍了，这有什么好拍的。”拍到呲牙咧嘴的照片怎么办。
　　过山车启动，先是缓慢的爬坡，梁一鸣偷偷在心里安慰自己：“很快的，很快就结束了……”向下冲刺时周遭的游客皆大声尖叫，梁一鸣痛苦的压制住游荡在嗓子眼的那句“啊”，憋的满脸通红。向下一看，恩宠的一身特殊着装即使这样的高度也很明显，似乎在朝他挥手。梁一鸣握紧双拳，努力忽视失重感，颤颤巍巍抬起胳膊也朝着恩宠方向快速挥手。
　　从过山车下来恩宠奔向他：“哈哈刺不刺激！要不要再来一次？”
　　“这种小儿科的东西，玩两次干嘛。”梁一鸣快步向前走：“想去个洗手间。”
　　几乎是看见马桶的一瞬间，梁一鸣凭借仅剩下的理智关上隔间门，放声大吐……按下冲水键足足蹲在地上缓了三分钟才站起，仔细的漱口擦嘴，用手捧住一捧冰水敷会通红的双眼。端详镜中没什么端倪，才冷静走出洗手间。
　　“怎么去了那么久？”恩宠担心的问。
　　“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昨晚着凉了。”说完他观察恩宠的神色。
　　”没事吧？要不要找地方先休息一下？”
　　“嗯，你饿了吧？我们坐下吃点东西。”刚把胃里吐干净，吃点东西再玩他还能好受点。
　　两人找了一张长椅，梁一鸣从袋子里拿出一张野餐布，铺在长椅上才让恩宠坐下。先帮恩宠打开饭盒拿出饭团，用餐巾纸包好递给恩宠：“金枪鱼馅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我不挑食。”恩宠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梁一鸣看见吃的还是有些反胃，用牙签扎着水果随便先吃几口。恩宠发现梁一鸣只吃水果，误以为他怕饭团不够吃：“你等会我。”说完也不等梁一鸣作何反应，跑向拐角处的小吃摊，买了一份热狗和炸土豆片，一股脑的塞给梁一鸣：“你吃！”
　　梁一鸣猜到恩宠误会了，不过看着热乎乎的食物心头一阵感动，怕辜负恩宠的好意赶紧咬一口，嘴上却不露分毫：“以后不要随便买路边的小摊，万一不干净呢。”
　　“喔。”恩宠点点头：“你像我外婆，唠唠叨叨的。”在吃的上面恩宠没什么洁癖，能吃好吃就行。
　　“……”

　　唐欣然带着一碗海带牛肉汤走进寝室，一眼看见在床上痛成一团的佟明湾：“姐姐，你没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求助的问吴桐：“哥哥，她这样多久啦？我要不要送姐姐去医院啊。”
　　“不去医院……”佟明湾一听到医院二字，就能想起冰冷的太平间，爷爷面部浮肿静静躺在那，鼻尖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我躺一会就好了。”
　　唐欣然扶起佟明湾：“是不是阑尾炎呀？如果是急性的必须要去医院。”
　　“我要是晕过去了说明确实是阑尾炎，你再送。”她勉强挤出笑容调侃。
　　“那就来不及了。”吴桐气的太阳穴青筋都在跳，他不知道佟明湾到底为什么那么抗拒去医院：“欣然，你送她去医院，或者叫救护车。”
　　“不去，你回去上班吧。”佟明湾自己坐起身开始喝牛肉汤：“我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唐欣然左右为难：“我再陪你一会，等你好一点我再走。”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坐在床边拿着手机随便摁着，不时抬眼看看佟明湾的状态：“你要是痛不能忍着，告诉我和哥哥。”
　　佟明湾无力的点点头，刚才为了忍耐疼痛下唇被自己咬出伤口，刚才不觉得，现在喝着汤每一口都会有灼烧感。
　　“恩宠也真是的，你都疼成这样了还约会。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照顾你吧。”唐欣然正准备发信息，被佟明湾一把抢过手机：“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能其会算的知道我忽然痛起来，又不是要死人了，况且这是她第一次约会，她期待了那么久。”
　　唐欣然撇撇嘴，三人一时无话。
　　吴桐看着视频里的佟明湾，只恨自己不能当即什么都不顾的买一张机票飞向韩国。他还有工作，还有父母，任性而为一贯不是他的作风。等等吧，等她回国一切会好起来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姐姐你为什么不肯去医院啊？”
　　“不想去。”佟明湾喝完热汤感觉好很多，自己慢慢躺回床上，刚才的疼痛消耗太多体力，很快便睡着了。可能因为睡得不安慰，眉头微微皱起，睫毛像蝴蝶的的翅膀微微颤动。
　　唐欣然看她没有大碍了，用手势和吴桐示意自己要回去上班了，悄悄离开寝室。

　　此刻文朝正在安抚一对在蛋糕中吃出头发的小情侣。
　　那根头发经他验证，是唐欣然的无疑。估计是唐欣然再展示柜那乱蹦时候掉进蛋糕里的。他辩无可辩下免除小情侣的账单，还附送一杯咖啡，心里把唐欣然骂了个狗血淋头，食品安全是大问题，不愧是“行走的麻烦制造机”，走到哪都不能幸免，这技能和柯南走到哪都发生命案简直异曲同工（。
　　女孩看在文朝长得帅的份上，很满意做出的补偿。男生却仍旧大声喋喋不休：“竟然能吃出头发，什么破店，再也不来了。我跟你们说，这店里的蛋糕有头发，那么长一根，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在食物里吃出头发！”坐在周围的客人频频回头，不知是担心吃到头发，还是嫌男生太吵，有的客人甚至直接离席。
　　文朝觉得有必要和梁一鸣提一下这件事，发信息给他：“有客人吃到唐欣然头发，虽然解决了不过他的一直叨叨给别的客人听，估计影响不太好。”
　　“需要我回去吗？”
　　“不用，毕竟你是老板得和你说一声。”
　　梁一鸣没再回复，好在小情侣吃完不久就离开店里。临走前男生毫无素质可言的踢了一脚菜单板：“垃圾咖啡厅。”
　　文朝挑挑眉，心想：“垃圾唐欣然。”
　　唐欣然刚巧走进门，文朝向她讲了刚才的祸事：“你既然在餐饮店工作，上班的时候要不戴帽子，要不把你一头卷毛扎扎好，这不是常识吗？”
　　“切，你要是想知道姐姐病的严不严重就少数落我几句。”唐欣然狡黠的眨眨眼。
　　文朝顿住，愣了半晌：“她怎么样？”
　　“现在睡着了，刚才疼的脸都绿了。”唐欣然煞有介事的比划着：“看上去特别疼！”
　　“知道是什么问题吗？”文朝一边清洗奶泡杯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问。
　　“她不愿意去医院，我也不是华佗哪知道她什么问题。可是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啊？”唐欣然细长的眼望向文朝，她直觉文朝一定知道。
　　文朝却没回答她，径直将做好的咖啡送向客人。

　　梁一鸣收到文朝的信息后一直心神不宁，暗自后悔刚开业这么短时间放手把店交给别人看，一是担心文朝处理不好，二是担心还会不会出别的乱子，只能心不在焉的陪着恩宠。她没发现梁一鸣的愁容，对每个项目都跃跃欲试。终于熬到坐上摩天轮，梁一鸣下定决心陪她坐完摩天轮就回店里。
　　恩宠一脸憧憬趴在窗边看着玻璃上映照的灯火辉煌：“好美啊……”
　　梁一鸣看着恩宠水蜜桃般的侧颜，终究按耐不止心口的燥热吻了上去，小小的摩天轮格子里，散发着暧昧旖旎的味道。恩宠用套着玩偶服的卡通爪握着梁一鸣大大的手掌，前所未有的踏实，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真正该有的感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有洗衣粉的香气，梁一鸣能闻到什么呢？恩宠好奇的想，自己会不会臭了？布偶熊的味道肯定没有他身上的好闻，属于梁一鸣的一种混合的特殊的味道……两人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像在敲打幸福的节拍。
　　可惜这幸福实在有点短暂，梁一鸣在摩天轮停止时结束了一吻，抱歉的提起文朝的信息：“我还是不踏实，离关店还有段时间，现在回去还能了解下状况，我下次再带你出来玩，补偿你好不好？”
　　恩宠毫不遮掩失望的情绪：“你说好今天一直陪我的……”她为了不打断约会还穿着这身难受的玩偶服，只有她自己能体会身上黏腻腻的一层汗水带来的不快。
　　“咖啡厅刚开，如果出什么问题要及时想办法，我送你回宿舍？”
　　恩宠点点头，笨重的扶着梁一鸣的手跳下摩天轮格子，路人频频回头望向穿着奇怪的她，越发委屈。想了想，她拉住梁一鸣的手摇摇：“那你下次要陪我一天半补偿我。”
　　“两天也可以。”梁一鸣宠溺的笑，一手拎着吃的，一手牵着恩宠往出口方向走。

　　晚上文朝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脑后，发消息给佟明湾：“好点了吗。”
　　“好多了。”
　　文朝思索半晌：“还是不敢去医院吗，你爷爷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忘了吧。我说过，那不是你的错。”
　　意料之中的再没有回复，文朝苦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没一会短信提示音响起，他着急找手机却发现被自己随手扔的掉进床缝里，费了半天力才将它掏出来。
　　“宝贝，明晚上我们去烤鳗鱼店吧，我听学姐说味道很不错。”是他最近交往的韩国女生发来的消息，文朝捏捏眉心，简洁的用韩语回复一个“好”字。

　　佟明湾诧异的看着一只熊手打开了宿舍门……
　　“这什么鬼东西？”佟明湾指着恩宠的衣服，发现恩宠的表情很沮丧：“怎么了？约会不顺利吗？”
　　“他说咖啡厅有点事，得先回去。”恩宠嘟着嘴，脱掉玩偶服浑身的毛孔才终于得以解放：“我们玩激流勇进弯弄了一身水，我就买了一套这衣服换上。”
　　“热坏了吧？”佟明湾心疼的帮恩宠卸下玩偶服：“先去洗个澡再躺下，一冷一热该感冒了。”
　　“亲爱的，我俩今天啵啵了！”恩宠俏皮的眨眨眼，收起沮丧的表情。
　　佟明湾会心一笑：“什么感觉呀？”
　　“当然是幸福的感觉了。”此时的恩宠似乎有条隐形的尾巴在高兴的摇摆：“但还是有点不高兴，晚上做不成羞羞脸的事了。”
　　吴桐听见那句“幸福的感觉”时，无声叹了口气。佟明湾已经很久没回国见他了，别说幸福，愤怒都已经给得越来越少。他不害怕生气的她，却害怕对着自己无悲无喜的佟明湾。
　　恩宠去洗漱，佟明湾躺在床上回想文朝发来的消息。很多事情，不是别人来判断对与错，而是自己。无愧于心那便是坦荡荡，自己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是过不去。她回想起那年冬天，爷爷去世的当天大雪几乎没过膝盖。她穿着睡衣踉踉跄跄的走去小卖部，魂不守舍的拿起公用电话对他说：“文朝，爷爷没了，不在了，他们说死了。”
　　当时文朝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他说：“你别急，我马上到。”可惜她蹲在雪里等了很久，直等到双脚冻的没了知觉也没有等到他。她太害怕了，害怕一切不是梦是真的，她从没有一次想过爷爷不在她该怎么办，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像是会发生的事情。当时的她多么希望文朝能陪她一起面对，面对爷爷离开她的事实，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
　　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从不是还没说出口的道歉，而是永远没人听的道歉。愧疚会像一颗种子深深埋在心底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遮蔽所有掉照在心里的光辉，只剩点点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