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一湾斜照水》大雾深深

11、第一次约会（上）

　　学校所在的这座山有片小树林，在山上生活总能看见巨大的蚊子，特殊花纹的飞蛾，小手臂粗的蜈蚣。不过也有些可爱的，比如小松鼠抱着松子啃。这里无时无刻都充斥着各种鸟鸣，最恐怖的大概是午夜树林中传来猫头鹰的怪笑声。
　　唐欣然穿着睡衣抱着萝卜玩偶瑟缩在佟明湾床边，小心翼翼询问：“这是什么声音啊姐姐……”
　　恩宠沉浸在和梁一鸣甜蜜的手机聊天中，丝毫不在意。怀疑只要不是虫子爬到恩宠脸上，就算大半夜鬼站在她面前，她也要和梁一鸣先把这段甜言蜜语发完。
　　佟明湾从书桌站起，关掉窗：“猫头鹰吧，记得书里提过猫头鹰有两种叫声。一种是‘咯咯’的正常声音，这估计是另外一种。”
　　十岁那年，她爷爷从院子里捡回一只翅膀受伤的白色猫头鹰。虽然它的头能转成奇怪的角度，不过因为通身雪白，又有一双宝石般的眼睛，佟明湾还是很喜欢的。为了帮它养伤，每天悉心照料不说，大鱼大肉更是毫不吝惜。大概过了一个多月猫头鹰伤势见好，爷爷陪佟明湾在自家阳台观察小家伙，神色凝重：“湾湾啊，我们得放生它。”
　　“为什么不能一直养着呢？”
　　“它太能吃肉了，养不起。爷爷还想把它养肥点吃了的，你隔壁的马大爷说吃这玩意犯法啊。唉，只能放了。”爷爷很遗憾，在他眼中万物皆可吃。

　　“亲爱的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恩宠从上铺爬下来，准备去走廊的饮水机接热水。她平时作息很规律，今天为了陪失眠的梁一鸣聊天，生生运用爱情的力量忍过困意。唐欣然睡觉的时间不固定，总是下课躺着躺着迷迷糊糊睡过去，大概一天能睡个十来个小时，她自己解释是因为身体湿气重。唐欣然说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平时格外注重养生，不喝太油不吃太辣。若说有什么能让她义无反顾，明知不好也偏偏要喝，便唯有杜康。
　　佟明湾和吴桐用电脑开着语音，灵机一动用手机建了个群，把唐欣然和恩宠拉到群里，随即在群里发：“饿了，想吃夜宵。”
　　恩宠接完水走进房间，因为拿着手机正聊天，很快注意到群：“我也有点饿了。”发现唐欣然还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打滚，手指戳戳唐欣然示意她看手机。
　　唐欣然偷笑着回复：“那我们下楼吃东西吧！”她假模假样的发出夸张的哈欠声：“好困啊，我回去了，你们也快睡吧。”做戏做全套，她走到门边，用力关上门，在群里打字：“我在门口等你们！”
　　“要睡了？”吴桐的声音从电脑传出。
　　“嗯，躺下了。”
　　“那我也睡了，明天要去公司。”吴桐不疑有他，将自己麦克静音。佟明湾把手机放在枕边，与恩宠一起蹑手蹑脚穿上鞋走出房间。
　　“我们吃什么呢？”唐欣然站在宿舍门口摆弄着手机嘟囔。
　　韩国的外卖没有国内发达，餐厅会打印很多菜单卡，卡片后面粘着薄薄的磁铁，雇学生帮忙贴在每间宿舍的门上。学生可以拨打菜单上的号码订餐，店里的服务员会骑着小摩托或自行车上山送餐。如果在宿舍门禁时间订餐，送餐员会在GC一楼走廊的窗户伸手递给学生——像极了特务接头。
　　恩宠用手指点着数：“1,2,3……”然后愣住：“诶？群里怎么多一个人啊。”
　　佟明湾没带手机，伸头凑近恩宠，点开她手机里的群员列表：“文朝怎么在？我没邀请啊。”
　　“我邀请的，人多热闹嘛~”唐欣然憨笑。
　　“？”文朝在群里发问号。
　　“姐姐说饿了，正好我和恩宠也想吃东西。”唐欣然没有提到佟明湾是为躲避吴桐才建群的事。
　　“你们仨，小厨房等着。”文朝言简意赅。
　　“他让我们等什么？”恩宠纳闷道：“等他？那还不如商量好吃什么直接先订。”
　　佟明湾饿的肚子叽里咕噜：“他寝室估计有吃的东西吧。”
　　夜深人静，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已经睡了，小厨房里只有一个瘦高有点驼背的男孩站在微波炉前加热饭团。听见声响诧异的回头一望，看到她们三个走进来。
　　佟明湾长发随意卷成发髻，穿着长长的白色T恤，瘪嘴揉着肚子最先坐到墙角，恩宠还没卸妆，头也不抬的拿着手机，边发信息边跟其后。唐欣然一脸眉开眼笑，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俩对面。
　　没几分钟，文朝穿着拖鞋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电磁炉，上面还架着口锅。
　　唐欣然屁颠屁颠跑过去，看向锅内满满的速冻食材：“哇！好丰盛啊，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文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废话，从冰箱里啊，不然大半夜去抢？别那么没有眼力价，赶紧搭把手。”
　　唐欣然端起锅，接满水放在桌上，佟明湾直勾勾盯着三袋羊肉卷。
　　“亲爱的，你眼睛冒光了……”恩宠无奈道。
　　文朝插上电磁炉，注意到可怜兮兮坐在一旁吃饭团的男生：“赵契，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你们认识？”佟明湾手脚麻利的撕开羊肉包装袋放在一边，专心致致等水开。
　　赵契刚想拒绝便被文朝拉起身：“嗯，一层楼经常碰见。东西挺多的过来吃吧，别啃那破饭团了。”
　　他腼腆的和几人打过招呼后拘谨坐下，佟明湾看赵契低垂着目光，手指交错放在腿上，察觉到他不自在，于是随口找话题：“你读什么专业呀？”
　　“我？我刚来，还在读语言班…”赵契声音很小，他虽算不上帅气，但好在有身秀才气质，显得沉稳：“我是2+2，读完语言班直接进大三。”2+2一般特指在国内读两年大学，通过学校之间的合作关系再出国读剩下的两年。
　　“容旭不下来吃吗？”唐欣然扭头看向文朝。
　　“他从不在晚八点后进食。”文朝拍掉佟明湾准备放肉的筷子，无视气鼓鼓的她，拆开底料包倒进锅里：“你再等等，不差这几分钟。”
　　大概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赵契从原本坐着的位置拿来几瓶饮料分给几人，最后发现少了一瓶，他尴尬的挠挠头想：“吃完饭再去买一瓶吧，我先不喝了。”
　　佟明湾注意到主动把自己的递给他：“你喝，我去买杯咖啡。”赵契低声道谢：“你们和文朝同期吗？”
　　“她叫佟明湾，比我低一学年。”文朝又指指恩宠：“常恩宠，她俩是一个宿舍的也比我低一年。”最后下巴仰向唐欣然：“这是唐丑丑，大一。”
　　唐欣然哈哈一笑并不在意：“我叫唐欣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粑粑。”听文朝嘲讽完赵契忍不住笑出声，觉得他们俩一来一去格外好玩，原本怕生的情绪倒是缓解很多。
　　赵契内向又慢热，小时候，他的父亲总安慰自己，孩子大了就爱说话了，可惜他越长大越内向，现在去饭店连叫服务员都张不开嘴。不过，只要不是面对面聊天，他话就会多一些。在国内他可以对着手机和暗恋的姑娘通宵聊天，那姑娘风趣的称他是“闷骚”。这段感情最后无疾而终，姑娘喜欢上一个打篮球的阳光少年，毕竟人家当面也能侃侃而谈。
　　“大半夜吃这么多，我可真造孽……”恩宠咂嘴说着捞菜的手却没停，梁一鸣听她说吃夜宵还特意叮嘱不要吃太多，小心半夜胃不舒服。
　　快吃完时，赵契的室友来小厨房找赵契。他见赵契和四个人正一起吃火锅哭笑不得：“我过来看看你怎么去那么久，你可倒好背着我吃独食。”男生个子很矮，长着一张娃娃脸。他自来熟的搬把椅子坐到赵契身边：“我是赵契室友，张俊。”
　　恩宠不管他张俊李俊的，头也不抬夹几筷子肉放佟明湾碗里，她怕人多佟明湾不好意思抢肉吃。唐欣然热情的招呼张俊：“一起吃别客气，人多热闹，要是不够了再让文朝上楼拿。”
　　文朝桃花眼一翻：“你可真会借花献佛。”
　　张俊和赵契相反，很健谈也擅长活跃气氛，一顿饭成功带着赵契打入佟明湾刚建的小群。唐欣然把群名改成【夜宵小队】：“以后我们饿了就在这约夜宵吧！”

　　梁一鸣发现文朝的记性很好，不同种类的咖啡操作一遍就能上手，观察了几天终于放下心和恩宠去约会。
　　第二天一早，恩宠用卷发棒将头发一缕一缕卷成精致的弧度，认真化好妆后站在衣柜前愣了一会，随即从下层取出成套的内衣换上，又拿出一条白色连衣裙转向佟明湾：“亲爱的，我美吗？”
　　“美。”佟明湾刚睡醒，半眯着眼回答。
　　恩宠跑去大房间玄关，照镜子转一圈，又重新换上一条淡蓝色露腰连衣裙：“我现在美还是刚才美？”
　　佟明湾坐起身揉揉眼睛：“都美。”
　　“亲爱的！这是我第一次和梁一鸣约会，你认真点~”恩宠抱怨。
　　“那还是纯白色的吧。”
　　“为什么？这套不好看吗？”
　　“……”佟明湾偷偷在心里叹口气：“白色的更清纯。”
　　恩宠思考半晌：“也对！”又换回白裙子坏笑着：“亲爱的，我今晚上可能不回来睡哟~”
　　“嗯，注意安全措施。”佟明湾懒洋洋打着呵欠。
　　“嘿嘿，好的！”恩宠对着镜子又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低头捡起桌椅底下掉落的碎发，收拾干净后才意识到自己已迟到，匆忙和佟明湾告别跑出门。
　　宿舍楼下的梁一鸣坐在车里等恩宠，驾驶座窗户下方一地的烟头。他频繁皱眉看着时间——他已经等恩宠二十分钟了。
　　不远处，宿舍门口恩宠一蹦一跳的朝着车子方向跑过来：“你别跑，慢慢走，摔了怎么办。”恩宠一坐上副驾驶，梁一鸣便问到一股清甜的香气，不由自主心情变得好起来，刚刚等待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
　　“对不起啊，让你等这么久。”恩宠抱歉的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没事。下回看着点时间。”梁一鸣翘起嘴角发动车，两人计划今天去游乐园玩一整天，晚上再去吃顿大餐，后面的内容虽然没直说，不过两人心知肚明。
　　恩宠回头发现后座上有个大袋子，好奇的打开看，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零食和饮料：“哇，都是你准备的吗？”
　　梁一鸣淡淡应声。
　　“好细心啊~”恩宠一双眼崇拜的盯着梁一鸣：“里面竟然还有切好的水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水果呀？”
　　他只是想着没有女孩子不爱吃水果，昨晚便准备了一些，被恩宠夸得难为情，硬着头皮说：“就是知道，好好坐着系好安全带。”说完眼角余光偷瞄恩宠，看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立刻正襟危坐，失笑出声。
　　因为是周末，游乐园人满为患，每个项目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梁一鸣望洋兴叹，看着哪个长队都不想排，转过头发现恩宠满脸写着期待，只好耐下性子：“想先玩什么？”
　　“都想玩！”
　　“先选一个我们去排队。”梁一鸣无奈的摸摸恩宠的头，毛绒绒的。
　　“那就先去玩过山车吧，等天黑我们要一起坐摩天轮，我看电视剧男女主坐摩天轮都特浪漫。”恩宠说话的语速总是慢腾腾的，温和而可爱。
　　梁一鸣看向高耸的过山车轨道，心里有点打鼓又不好意思说害怕：“要不，我们先玩个人少的吧，排队快。”
　　恩宠笑眯眯点头：“都听你的。”

　　佟明湾从睡醒腹部右侧就有些隐隐作痛，本以为是饿的胃痛，没当回事儿。躺回床上玩手机，想着一会下山去吃点东西。吴桐开着语音在忙自己的事情，二人几乎没有交流，开语音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么度过的。
　　吴桐清楚佟明湾不想理他，他也只要知道她在做什么就足够。今天早上他父亲语重心长的和他提起，希望佟明湾假期能来家里坐坐，最好能聊一些毕业的打算。吴桐推脱她假期学校有活动，只能过年再过来了。如果父母得知他们现在的状况，不知会作何表情。是痛骂儿子没出息，还是骂佟明湾不知好歹呢？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明知是错却收不回手。人都是有执念的，当被这份不甘心束缚住手脚和头脑，会做出太多不理智的事情。
　　没过多久佟明湾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先是扔下手机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静默一阵没有丝毫好转，又尝试坐起身。抬起上身的一刹那，腹部像是被刺穿，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佟明湾忍不住痛呼出声。
　　“怎么了？”吴桐停下手头的工作，拿起手机问。
　　佟明湾疼的浑身冒冷汗，咬着牙：“疼…不知道怎么了。”
　　吴桐挂断语音发来视频，接通后让佟明湾把痛处的大概位置指给他看：“应该是阑尾，你快联系恩宠或者欣然带你去医院，”
　　佟明湾摇头，她还不确定是什么问题，想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慢慢有好转。吴桐手足无措，奈何距离太远他心有余力不足，看着佟明湾疼的发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你总是不听话，我说什么都不听。心知肚明我是为你好也不去做，像是故意和我作对。”
　　“现在这种情况你能不能闭嘴？”佟明湾突然厉声吼道，这一声似乎花光她仅剩下的力气，虚弱的垂下头，长发挡住她大半张苍白的脸。
　　吴桐一怔欲言又止，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哪里痛的话，分散下注意力会好一些。我给你唱歌吧，你从前喜欢听我唱歌。”见佟明湾没拒绝，他一边轻声唱起五月天的《天使》一边给唐欣然发消息：“湾湾不舒服，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顺便带点热汤之类的给她，拜托了。”吴桐的歌声很温柔，却没有降低疼痛感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