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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凰图霸业(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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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砚说不清怎么回事,但她确实对面前的长公主亲近了不少。
她行事不合规矩,不合逻辑,只看感觉。
反正死了最痛快。
可惜一直没死成。
她扶起了江雪,又拉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她自己也将寒石散放在了一旁,端正了身子,双肘撑在桌上,一双大眼对着面前的长公主眨啊眨。
江雪被她可爱到了一下。
毕竟颜艳那时少年老成,做不出这么可爱的动作来。
“你几月生的?”薛贵妃问道。
“五月。”江雪回答。
江雁返的确是五月生的,比皇上大了五个月。
薛砚伸出了三根修长洁白的手指,在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将手探到江雪面前晃了晃:“我八月生的,勉强能叫你一声姐姐。”
江雪还想笑说些什么话调侃薛砚,但在看到她袖口露出的那点手腕时,面色骤然严肃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薛砚还没缩回去的手腕,撩起了那宽大的袖子。
“怎么回事?”江雪的脸沉了下来。
她用着江雁返的脸和身体,真生气的时候,确实是杀气腾腾。
薛砚任凭她看,嘴角抽出了一个冷笑——该说不说,美人就算扭曲面容的时候,都是极美的。
“江,桓,质。”江雪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那手臂上新的旧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伤疤与淤痕。
薛砚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锁骨下方有一排新伤,依稀可以看出造成这片伤的牙属于一个成年男子。
江雪的脸白了又红,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鼻翼微微动了几下,好半天才复归平静。
“取盐和烈酒来。”她平静地对门外吐出一句话。
宫婢太监们鱼贯而入,各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又几种不同的盐,有酒壶酒杯,还有佐酒小菜……
“放在这里,然后出去,锁上门,任何人不得入内。”江雪冷冷对宫人们说道。
这批宫人才来不多久,还没有被薛砚的疯气浸染,此时甚至还有闲心狐疑地瞧了一眼这两个身居高位的女人,实在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白日纵酒。
门锁上之后,江雪亲自除下外袍,撩起袖子,将一块白色帕子丢进茶炉中加清水煮沸,随后又认真洗过自己的手,夹起煮过的白巾,抖了抖上面的水珠。
薛砚就保持着刚才被扒开衣领的样子坐在原处,认真地打量着江雪的动作。
看到薛砚瞧自己,江雪冲着她一笑:“等会儿有点痛,你忍得住么?”
薛砚被这一笑笑丢了魂,她似乎忘了从前所有的不快、所受的折磨、所遭遇的痛苦……
只剩两个人,在一间屋中,有人煮着水,对她说着话,对她笑。
“问你话呢。”看薛砚傻笑,江雪心中连日来的阴霾被大扫一空:“小傻瓜。”
“不怕痛。”薛砚偏头看江雁返:“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江雪笑笑,手下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她轻轻剥开薛砚的一侧衣裳,那细瓷一样白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冷么?”江雪问道。
“不冷,只感觉有些奇怪。”薛砚还是看着江雪,却伸手在自己的心口点了一下:“这里觉得有些怪。”
江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却微微有些红了。
薛砚的身体太美了。
她蘸着淡盐水替她擦了新伤,又弹上烈酒,最后又在未破皮的淤血处点上了一点点药膏。
她下手轻得像一片羽毛,让薛砚不觉得疼,只觉得被她碰过的地方麻酥酥的。
做完一切,江雪想找扇子出来扇几下伤口,却因为是冬日,扇子早被束之高阁,便只能用手轻轻给薛砚扇风。
薛砚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我要死了?”
江雪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腮:“不许胡说。”
薛砚的目光还是极认真地黏在江雪脸上:“没有胡说,发生一件好事,就会发生一件坏事,好事太好,那坏事就会极坏……你太好了,好到我不想死了。”
薛砚垂下眼睑:“哪有怎样呢?我可能是真的活不长了。”
望着她的脸,忽然起身凑近,直接吻上了薛砚的双唇。
薛砚的大眼里滑过一丝愕然,随后便溢满了幸福的笑意。
二人的深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江雪觉得薛砚裸露在外的皮肤确实有些凉了才罢休。
薛砚却十分不满她的举动。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磨蹭,一边磨蹭一边用嗔怪和乞怜的眼神望向江雁返。
江雪被她看得腰软,便凑了过来,又替她理了理才穿好的衣裳。
薛砚一头扎过来,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你看了我的肩,我也要瞧瞧你的……”薛砚翻身将江雪压在贵妃榻上:“我肯定见过你,你让我不要伤心,让我记着你的名字……你叫雪莲是不是……”
江雪觉得薛砚喘得太厉害,她没听清“你叫”之后那含混的两个字。
薛砚还在用浅而娇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着什么,一双手却一点也不闲着,上上下下将江雪的衣带全解了开去。
她在长在深闺,养在后宫,头发长见识短,却有一副无师自通的好手艺……
薛砚的呼吸渐渐平和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睛不住瞄着江雪的神情,想在她脸上找到满意或者不满意的答复。
江雪受够了这种半是勾引半是打量的目光,直接伸手挡在了薛砚眼睛上:“不许你瞧。”
薛砚捉住江雪的手,放在嘴边慢慢地啄。
“姐姐,我从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从没有。”她珍宝似的捧着江雪的手,看江雪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占有欲。
“说不定遇到过,只是你忘了。”江雪点了点薛砚的脑袋:“忘了也不必想,那些回忆我都替你收着。”
“那你讲给我!”薛砚的目光像一只小雀,欢快地跳动在江雪的脸上。
“现在还不能讲,以后再给你讲。”江雪用脸颊蹭了一下薛砚的胳膊:“还痛吗?伤口。”
“不痛了。”薛砚轻轻摇头:“这不算什么。”
“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下次我去外面给你带来,给你玩。”江雪反手扣住了薛砚的五指,用怜爱的语气问道。
薛砚目光微微沉了沉:“我什么也不爱吃,什么也不爱玩。”
江雪一顿——童年都没有快乐过么?难怪现在的性子是这样。
“姐姐,我没有人可以讲,我快疯了。”薛砚眼里慢慢蓄上了泪:“好多人不能听……我想你听……你可不可以不要觉得我烦……”
“怎么会?”江雪轻轻摸了摸薛砚的头,乌黑的头发顺滑至极,手感像一匹锦缎。
“我从生下来就要嫁给皇子,生下来……”薛砚的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江雪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那泪很涩。
“我不想做那些事,我不想学怎么跪,怎么坐,怎么绣花。”薛砚往江雪身边挤了挤:“他们打我,骂我……”
“开始还管用,后来我觉得打我骂我的痛也轻了,不比我受的苦更重,所以我宁愿他们打我骂我。”
“后来他们不打我了,也不骂我了,给我吃好吃的东西,让我放风筝,让我折纸,让我捉蝴蝶玩。”
“又有一天,他们……剥光了我的衣服,让我跪在祠堂前把命还给列祖列宗……”
薛砚的泪终于全落了下来。
一件衣服也不留,十岁的她冒着大雪跪在祠堂前,来来往往尽是洒扫的下人们,他们就那样看着她……
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薛家,她连一件衣服也没有……
自那之后,她是真的怕了。
她什么也不是,只是薛家的一朵花,等人来采罢了。
十二岁时,她第一次遇到了还是太子的江桓质。
江桓质文质彬彬,和蔼客气,跟他在一起可以不用考虑那些桎梏,可以随心所欲。
她很快将江桓质当成了自己的避难所。
但好景依旧不长。
江桓质在十二岁时,就露出了他的獠牙。
她越拒绝,江桓质就越兴奋,随后还上了瘾……
薛家大概是知道的,知道之后,却更加高兴了。
这朵花被采了一回,还会被采无数回……
她从那之后,便跟着拳脚师傅下了狠劲,非要学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后来更是偷了拳脚师傅的秘籍,又诬陷师傅偷盗财物,直接将那无辜的师傅逐出了薛家。
赶你走是为你好。
小小的薛砚冷眼看着师傅离去,漠然地回了头。
家人们看她不哭不叫,更是觉得她已经成了大材。
后来她就进了宫。
薛家反复与她说那些债,那些养她不容易的时光,薛母恩威并施,直接将她的心拿捏得死死的,她竟是逃不脱她最痛恨的那一套。
她只能继续当一朵花。
一朵很快就要败了的花。
这些年,她只有在一次发烧做梦时梦到过一次温暖,那温暖是雪莲给的,她甚至不知道雪莲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朵花。
但她现在觉得,无论是人是花,她都不需要了。
她有江雁返。
也许她不是江雁返……
但那又如何呢?
她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