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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二 ...

  •   这一句说的云岫连忙摇头:“我再是不敢拿你的话当玩笑。上次我随口说了句永嘉坊太过嘈杂热闹,吃食也不如鹤林寺旁的好,你二话不说就买了这处宅院,真叫我以后不敢随便张口。要是有天我说不想呆在京城,要去大漠走一遭,难不成你也要陪着?”

      这明明是句反话,聂萦离却认真地点点头,“自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听说大漠上水草丰美,牛壮羊肥,风光也与别不同——”

      云岫赶忙捂住她的嘴:“是我该死,以后只当个哑巴算了,再不敢说话!”

      “怕是你舍不得许君胄,才不想和我去大漠……”话未说完,聂萦离已笑倒在床上。云岫方知被聂萦离戏弄,一时间羞恼难当,伸手便去搔她的胳肢窝,直到她连声讨饶这才罢手。两人从床上起来,发髻散乱,衣裙狼藉,哪里还像闺中女儿的举止?云岫于是拉她坐去妆台前,要为她一番梳理。她自顾自拔了簪子,青丝如泻,垂落肩后。云岫见她一身青袍,好奇问道:“这袍子怎么如此宽大?”

      “路上大雨,身上湿透了,这一件是傅阳秋的。”

      “君胄的信还早你几天到。我以为你路上遇到雨天耽搁了,怎么是碰到了傅阳秋?”

      “我們可不是狭路相逢,而今已成患难之交了。”

      “难道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聂萦离摇摇头,将路上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番。云岫听言她还有病在身,登时唤人去厨房做些粥饭。她托腮旁观云岫忙东忙西,一副看戏的促狭模样:“君胄若能得此良妻,怎不叫人艳羡?”

      云岫回眸嗔道:“休想!许君胄即便不娶我,也会对你忠心耿耿,何苦拿我来做筹码?”

      聂萦离听罢,不由冷冷笑道:“可惜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你若他嫁,他亦别娶,岂不是要剩我孤零零一个?”

      云岫听罢不觉心怀恻恻。聂萦离依旧微微笑着,走去窗边,葱削的指尖描过窗纸上印出的竹叶的影子。云岫便也走过去,和她偎在一处,强忍住鼻子酸涌,说道:“难道你以后都不嫁人,只和我在一起?”

      聂萦离回转头来,冷静言道:“我不嫁人。”

      “又是傻话。说来你年纪也已不小,在男人堆里呆着终非长远。但凡女子,总要寻个归宿。听你方才所说,我以为那傅阳秋便是不错,你俩也似有缘,要不然怎会生出这一遭故事来?”

      “哼,那我就嫁与他——”

      “算得美事一桩。”云岫顿时欣然起来。

      “然后像我爹娘一样——”

      云岫愣了一愣,只见聂萦离蹙紧了眉,双眸微微眯起,一时间愤恨和不屑充斥其中:“哼,说什么百种情千份爱,到头来却生出万般仇恨。再将那情爱拿来一比,真是连草芥都不如!什么爱啊,恨啊,从来都是这世上最大的玩笑。等有日误会冰释,他心里的恨消了,可是之前浓情蜜意对着的那个人到哪里去找?而如我这般,又算是什么?我曾告诉自己,只要呆在聂家一天,我就还是他的女儿。骨血相连,不由人奈何!但凡有一日我踏出那道门槛,他——聂甫泰就再和我无一丝瓜葛!”话到余音,椎心泣血,几令肝肠断绝,然而她喉间悲咽,一时只作失声之哭。

      “云岫,云岫,我不是不在乎啊!”

      云岫当即掉下泪来。她蹲下身去,揽聂萦离在怀里。想来她自己也有一番悲酸身世,不由得同病相怜,五内巨创,则那惨切在他人身上一分,自己这里倒又多添上几缕。

      室内悲酸凄恻,叫人不忍相闻。仆人送了粥饭过来,听见这番哀声,只得叹气回转。

      云岫劝聂萦离上了床,自己也挨着枕头躺下。聂萦离泪流至半夜,后来哭得累了,昏沉睡去。待到凌晨又忽然惊醒,云岫一摸她的额头,冷汗涔涔,连忙下床去把灯烛点上。

      聂萦离睁开了眼,见云岫紧张地凑过来,弯唇道:“不过做了个噩梦。”

      云岫叹叹气,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拭汗,“你说着倒是轻松。昨晚上真是吓怕我了。你看你这眼睛,又红又肿——”说到这儿,她连忙别过头去,悲不自胜,泪水盈眶。

      “你的也是,堪比红蜡。‘夜半醒来红蜡短,一枝寒泪作珊瑚’,恰是应景。”

      云岫听了这番打趣,当即安定下心来,哄她继续睡下。她温顺地闭上双眼,少时又幽幽开口:“这些日子我的委屈难过都发泄了出来,以后再不会如此。”她听云岫不说话,又继续道:“当年我在东离山中捡回一条命,那时我就发誓,无论以后如何困苦,哪怕是做了乞丐,沿街讨食,受人白眼,我都会好好活下去。这世上再没对我好的人,我只有自己对自己好。”

      “既然都想通了,就索性忘记那些不快的事。”云岫柔声道。“你明天要见大掌柜吗?我派人去请。”

      “先不用。我有些事要办,办好了自然会去见他们。外公那里我也要去一趟。”

      云岫听出些什么端倪,但深知她事事自有主张,便不多问。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困乏得再是撑不住,酣然入梦。

      一连几天,聂萦离皆是早出晚归,不知去做了什么,只见一摞摞的东西被人送回宅子来。有日她见窗上蒙的纱旧了些,伸手就扯下来,吩咐人去买些好的。还有那些个新衣绣鞋,胭脂水粉,什么膏什么露,一股脑买了堆成山一样的在房里。云岫百般发愁,这一日边铺床,边埋怨了再三,不管她呵欠连天。

      “我这是‘金屋藏娇’呢,怎能不舍得?”困倦之中得意之情未减。

      “你这‘不舍得’也未免太铺张。”

      她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儿,暧昧地瞧了云岫一眼:“铺张还好,只怕亏待了你,叫有的人腹诽我,那我可就冤枉了。”

      云岫佯怒道:“难道除了许君胄我还嫁不了别人?你喜欢你去嫁好了!”

      她见云岫似乎真有三分怒气,连忙起来赔罪:“莫生气莫生气。你不喜欢他就不嫁。你不想见他也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我把他撵得远远的,给你解气!”

      云岫哭笑不得:“倒真有你这样贼喊捉贼的人。明明是你的不对,偏又赖上别人。”

      “这可就奇怪了,你怕他纠缠,我好心帮你,怎么就里外不讨好了?唉,果然是女人心,难以捉摸。”

      “真是笑话,难道你不是女人?”

      “夫人,大谬,大谬。我江庾乃是堂堂江声楼的主人,几曾变成了女子?”话中颇是自鸣得意。

      云岫开颜笑道:“是啊,夫君,我们这对假凤虚凰不知要演到何时?”

      “这辈子就够了,等下辈子我变个虫儿,蹦到草里去——”

      这般玩笑话云岫听得太多,无心应付,只当是过耳清风,转而问起她这几日的行踪,可话刚起了头,就见她翻了个身,轻微的鼾声响起,已是睡得昏天黑地。云岫虽然好奇,也只得作罢,况且她出门去,向来不让人跟,这个谜题一时半会儿想是解不开了。

      时近立秋,连日阴雨又是将将停歇,着一件外袍出门竟觉秋寒入骨。季候移转,吃穿用度都要细心打理起來,预备添置一点不得马虎。云岫清晨起来,就派人点检了家中各物,要查漏补缺。这一点检方才发现,聂萦离买的那堆东西倒全是有用的,一下省去好多麻烦。真难得她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行事周全。云岫悦然地走到书房去,提笔把缺漏的东西写成单子,交付仆人去办。这一忙活,快到晌午,云岫刚要吩咐中午的饭食,就见聂萦离风一样地走进院子来,牵起她的手道:“别忙了,让他们自己张罗着吃些,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云岫诧异地打量她,问她为何,她只笑不语,径直进了屋子,再出来时,云岫发现她喉咙处异样地凸起,连忙凑到她耳边去:“怎么?今天要去见谁?”

      若非紧急大事,聂萦离向来不戴那假喉结。

      聂萦离依旧卖关子,回头点了两个仆从,一行四人逍遥地走到街上去。穿过了两条街几条巷子,来到琼香街上。聂萦离携着云岫旁若无人地上了琼香阁二楼的雅间,先是安抚云岫坐下,自己则凑到窗边望了一望。云岫此时仍是如坠五里雾中,她打发两个仆从到外面去吃些酒菜,而后娇嗔道:“故弄玄虚!怎么才走了几个月,就不认得你那江声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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