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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Loop_Start ...

  •   赫尔曼垂下眼,沉默着。他听说过,修司并不倾向使用武力。
      可是现在,修司正下达着除掉小泰格的命令,杀伐果决。

      赫尔曼没有立场说任何话。他望着修司,相信修司的命令是深思熟虑。同时,他第一次十分确认,面前的人,是一个帮派的领导者。
      他的心中,也第一次浮出一丝难以描述的动摇。或许……一个自然派的组织,派自己这样一个义体人去铲除敌人,再合适不过。哪怕只是利用,修司救过他,他帮修司,也很公平。

      “我知道了。”
      他简单地应答下来,准备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修司却叫住了他。

      “赫尔曼。”
      赫尔曼回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修司的声音薄如蝉翼。
      修司这时才抬起脸,对上视线,没有立即出声,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要用武士|刀,伤口痕迹太容易辨认。泰格不希望他看中的人被策反。”
      赫尔曼点了点头。他既然已经知道当初指名他来干掉修司的人是谁,自然不会在这专业的问题上失误。
      修司又微微张嘴,想再说什么。他的眼神,没有冗余的虚假慈悲,却似乎在寻求一种理解。寻求一种对违背了自己和平本愿的理解。
      他还是缄默了,说出口的,只是又一次叮嘱:“要小心。”

      显示器地板中,依然是简还未沉睡时的稚嫩笑颜,盛大纯真。
      赫尔曼微微欠身领下了命令。
      至少现在知道雇人杀害简的凶手是谁,可当年杀掉他父母的人,却是暗处的恶灵。
      赫尔曼试图留下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他唯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我非常理解。

      赫尔曼对小泰格动手前,小泰格正在一间秘密仓库,踩着一个男人的脑袋,逼迫那男人舔干净地上的一滩高纯度迷幻剂,然后狂笑着看男人口吐白沫当场去世。
      抹杀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恶徒,赫尔曼没有包袱。
      小泰格爱车如命,绝大多数时候都亲自驾驶。
      当小泰格坐上他的豪华改造车离开,刚行驶50米时,炫色的爆炸宣告了一辆好车的报废。

      那次行动之后,赫尔曼和白矮星的接触逐渐减少。
      他们的雇佣关系结束,该还的人情也已经还上,赫尔曼即便对修司有不舍,还是选择了离开。
      毕竟,他们各有各的生活。
      赫尔曼习惯了独行,修司也有身为白矮星首领的立场,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们恐怕都不是因莫名萌生的冲动就会多言挽留的人。这世间惘然沉默造就的错过太多太多。只在很久之后,修司问赫尔曼,如果我们那之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会觉得遗憾吗。赫尔曼那时反而没能空言搪塞一句花言巧语,还在思考的当口,修司却说,我会,我会觉得非常遗憾。

      有时候,现实总是迫使人不得不相信些扫兴的真谛。以暴制暴,会在畏惧与震慑上构建平衡,好像总能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
      泰格集团没有找到那起爆炸的任何证据,他们敌人不少,哪怕怀疑幕后主使是白矮星,最终还是按兵不动。
      小泰格的死让他们明白,那群羸弱的天然人类,并不是不会还手的软弱羔羊,不会容忍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
      两个帮派都死了人,扯平了。双方暗里血海深仇,明面上暂时休战。
      布拉维警部向来在各帮派间周旋,腐败不正,只顾利益,泰格集团遭受打击也正合了他们的意。
      绝对权力的缺失,助长了布拉维的丛生乱象。
      可是权力,厌恶真空。

      一如从前的,于休息的多数日子,赫尔曼都在芥末屋扮演着老雷诺的助手。
      某个平常的下午。
      四四方方的电视机挤在琳琅满目的机械肢展示品中间,屏幕嗞出噪音毛边。老雷诺杵着拐杖拍了拍那块不争气的立方体。
      “真是越活越回去。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虚拟屏电视,声控物联,哪用这种铁盒!”
      我们那个年代如何如何,这是老雷诺的口头禅。也许是所有上了年纪的人的口头禅。

      电视里正在播报近日若干起因为赛博精神病而引发的暴力事件,随后是一些自然派组织与义体人的武装冲突。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类新闻从没消停过。
      播音员字正腔圆:
      “‘掌舵’科技发言人称,他们对布拉维的混乱痛心疾首,作为推动机械科技的老牌企业,他们有义务使用科技手段引导各方人类团结。为此,将筹备X计划对布拉维施以援助。目前,X计划的具体内容尚未公开。
      “据可靠消息,掌舵科技CEO基恩将参与本届布拉维市长竞选。”

      画面切换到一个梳着背头,西装笔挺的男人,一只机械义眼,特意使用了叶形金属形态,像半片化妆舞会面具一样,嵌在右眼眶。
      基恩压着声线,发言道:
      “亲爱的布拉维同胞们,近年来,我们不断目睹着街道的暴力,团体恐怖袭击。我们深知市民们正遭受着从未有过的苦难。我与我的团队将致力于将布拉维从法纪败坏中拯救,终结受害者的噩梦,使布拉维重回和平稳定……”

      “人模狗样,拿腔拿调。”老雷诺嘟囔着,狠狠摁下换台按钮,又比划着手对赫尔曼说道,“我们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政客。瞧瞧那什么基恩,他根本是个商人!只知道圆滑辞令说着毫无内容的屁话。”
      赫尔曼早已习惯可爱老头的愤世嫉俗:“放轻松,竞选市长的不止他一个。”
      “我绝不会给他投票!”
      赫尔曼忍俊不禁,接着调试手上那枚力量增幅器模块。显然,他在机械工程上没什么造诣,忙了一上午也没给芥末屋新添一个成品。

      老雷诺找了个怀旧动画频道,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或许就是代沟。赫尔曼永远不会知道,几十年前住在精英城区的人,现在若要他给一些竞选市长的商人投票,是多大的羞辱。

      一个月过去,冬季如期而至,白昼走到了最短的一天。

      酒馆里暖暖的,人声鼎沸。赫尔曼正小酌放松。
      这些日子,他还是偶尔会想起修司。想起男孩的淡然,想起男孩亲了他一下后的不躲闪却脸红,想起男孩说起爱好时的笑,想起男孩为了帮派利益下命令时的决绝。他知道修司早成年了,可还是觉得拿男孩来形容更贴切。
      对男孩的一切,赫尔曼只是想想罢了。他不是个会去唏嘘擦肩而过的人,至少他以为他不是。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偏头看到我呢,‘武士’。”
      赫尔曼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打扮时髦的男孩,看着不高,过分清瘦,深棕色的卷发发梢俏皮地翘着,脖子上是一整圈亮粉色装置。他穿着黑色蛇纹小皮衣,袖口探出的手上还有骨骼图样荧光刺青。
      张扬中带着点痞气,是个足以引起关注的男孩,赫尔曼想。
      可不是他期待的男孩。
      如果和修司比起来……修司长什么样呢。不管是清瘦、痞气还是张扬,这哪个词都不符合。自己明明记得他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象牙色的皮肤,这时却模糊得让人心乱。只有那淡蓝色清晨烙下的惊艳倔强地宣告着不可磨灭的怦然。

      男孩见赫尔曼不说话,倒一点没受伤,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打算为我买杯酒吗?”
      赫尔曼笑了笑,转回吧台:“酒保,来杯甜的。”
      “来杯和他一样的。”男孩自告奋勇。
      “来杯一样的。”

      男孩从酒保那里接过了一杯杏黄色的酒,刚抿上一口就呛得咳嗽,不由地吐出舌头,眉毛鼻子扭作一团,眼里冒着泪花儿叫苦不迭:“太烈了!”
      赫尔曼笑着说:“小屁孩不宜,但你不信。”
      小屁孩并不服气,不投降地又逼着自己喝了一口。
      如果是修司,或许会面无表情地推开……不,他或许压根就会觉得好喝。
      他会怎样呢?赫尔曼猜不出结果。
      赫尔曼,你应该专心点。他对自己说道。其实面前的男孩很可爱,你以前分明是喜欢那种热一点的男孩的。
      可你又怎么知道修司不热呢,你还不够了解他。人也不是非冷即热的。另一个声音说。

      “你又走神了。”小屁孩不开心,摸了摸头发,说,“其实我有样东西,你可能会想买下来。”
      “买什么?”
      小屁孩双手握拳,伸了过来,仿佛是握着两张看不见的纸条。
      “左手这个代表买下今晚。右手这个代表别的。你选?”
      “右手。”
      男孩装作副悻悻怏怏的样子长叹一口气。
      “别兜圈子了,你不是都知道我‘武士’的代号了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不是没想到你长这样吗?”小屁孩夸张地盯着赫尔曼,这才正式自我介绍,“我是个牛仔。叫我伊凡吧。”

      牛仔,网络神偷,靠将神经连入网路(或任何有接口的信号回路)窃取情报的人。青春饭,二十二岁前最佳。
      赫尔曼曾经有一帮朋友,全是牛仔。他自己因算法上的异禀天赋,也干过一阵。
      这个职业非常危险,一旦留下痕迹被发现,可没好果子吃。而且连入网路会造成极大负荷,时间太长甚至会因对象网路信号与自身神经信号相位失衡导致末梢枯萎,生理死亡。

      “你要卖情报?”赫尔曼问。
      伊凡说:“我本想把情报卖给情报商,她说这是阿尔法城的情报不感兴趣,但你可能会买。”
      原来是艾玛介绍来的。
      “你告诉她了什么?”
      “马库斯·韦德。”
      赫尔曼愣住了。

      马库斯·韦德……这是一个他绝不会忘记的名字。

      七年前的新年夜,赫尔曼一家在布拉维的集市遭遇不明枪袭。
      他的父母命丧当场,血流成河。集市鸡飞狗跳,惊吓着逃窜,早只剩东倒西歪的破烂棚子。赫尔曼的双臂也都中弹,拖着伤势,想找人帮忙,最后倒在了芥末屋门前。
      那一夜后,赫尔曼只想找到凶手。
      他唯一找到的可能的关键线索,便是马库斯·韦德这个名字。
      身为记者的父亲,生前打过的最后一通电话,便是上司韦德。可是当赫尔曼去找韦德的踪迹时,却发现这个人消失了。
      没有活着的记录,也没有死亡的记录。

      “你开个价钱吧。”
      伊凡伸出五根指头。
      “五十万?”
      伊凡摇摇头:“看你这么帅的份上,给你打个对折吧。二百五十万。”
      “你怎么不直接打劫呢?”
      “我是个小财迷么。”伊凡依然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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