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序列刺客》我还是太莲轻了

37、34.

　　白的身体状况已无大碍，这几日随赫尔曼、狄俄尼索斯一起尝试骇入网络空间。
　　可网络竟被封锁了，他们连不进去。
　　赫尔曼提出方案，抓一个电子脑的俘虏，通过其大脑骇入。白与他争吵，说这样不合适，基地虽然有高效信号屏蔽保护，但电子脑的数据流一定会被监测到，除非先构建过滤驱动让数据单向传输。
　　三人锁在执行房里，没日没夜地展开研究。

　　又有消息传来，一部分自然派倒戈，去市政厅领模块，也加入了电子脑集体。
　　存亡之际，倒戈者反讥讽不变通的坚守者，贬低信仰不过虚无的安慰剂。
　　“自然派不是信仰天然进化的躯体吗，都愿意把大脑变成铁了？”一名小牛仔问。
　　“他们最好把他们脑袋都捐了，留着也没用。”一名红发不客气地说。
　　“我可不是为了救那些电子脑。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杀了我们剩下的人。”另一位年长的密码朋克道。
　　老雷诺端着茶杯，眼色苍古：“哼，会坍塌的，不足称为信仰。”
　　师傅旁若无人地搅和着一盒合成食物，包装上印着宣传口号：钢铁精神。

　　眼下，攻破网络还需时日。白矮星是抵抗军的中坚力量，可是与电子脑大军实力差距过大，硬碰不是办法。基地虽然安全，但能容纳的人非常有限。让部分难民出城，是另一套方案。

　　修司和克莱门德素有交往，曾合力干倒过武装派势力。这次商量好，从德尔塔城派十艘隐形潜艇，协助难民离城。
　　克莱门德虽然因巴卡斯的杀人嫁祸，遭到驱逐，依然不计前嫌，伸出援手。不管他是仍觊觎布拉维市长的位子，还是出于对自然派同胞的同情，都值得钦佩。
　　为避开布拉维沿岸的电子脑大军监视，找“内应”是上策。修司选中了泰格集团手下，那名善于感知的义体人——也就是赫尔曼生日那天，莫名找上他们，出卖情报的女人。

　　一夜，修司几经周折，终于联系到了她。
　　感知义体人，代号布伦希尔德。她以前身体被强行改造，心怀愤恨，这次果然没有转换大脑。
　　未曾想，她还偷偷在电子脑大军内部，建立了“女武神”的小队。
　　女武神一共九人。全是身体经过超能改造的义体人，战力超群。她们不满强制改造的命令，又暂迫于形势，只能假装服从，按兵不动。

　　“行动当天，你需要亲自来。”布伦希尔德说，“我能准确识别身份，如果换作我不认识的，遭到欺骗，后果不堪设想。”
　　修司答应了。

　　挂断通讯，师傅看了他这边一眼，悠悠地飘来：“我也好想加入女武神哦。可目前，我还是留下保证基地安全比较好。”
　　修司没懂她的意思。
　　师傅又道：“你们路上的通讯，得加密。”
　　修司望着“少女”，这才明白她的好意：“您能，借我个牛仔吗？”
　　师傅赞许地点头，眼睛笑弯弯：“可以哦。但这件事太危险了，太小的牛仔不可以。你自己挑吧。”
　　师傅说完舞着长裙子走了。

　　修司看着她走远，又看着一人走近。
　　那人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有些不自在地踱步到了桌边，抓起了一壶水，倒上一杯。
　　待在同一个地方，不可能不碰面。

　　二人无话，气氛在寂静中有些尴尬。
　　修司还是先开了口，尽量轻松：“你们，连网研究得顺利？”
　　白似乎觉得修司没话找话有些好笑，说：“那你该问赫尔曼。不过就算解释了，你理解起来也有困难。”
　　修司不想自讨没趣，没应答。基地里几乎全是技术人员，不必要再对他提醒这点。
　　他竟有一瞬还打算让白来协助他转移难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想法。
　　“你别在意啊，术业有专攻么。我听说……你是想当剪辑师的。”白咬着杯子口，目光空洞。
　　“当剪辑师现在这情况救不了人。”
　　白闻言愣了愣，随后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声：“你是觉得赫尔曼在努力想办法除掉巴卡斯，自己无所作为太寂寞了吗？”

　　白简简单单的挖苦，撕开了修司这几日极力缝合的迷茫。
　　作为？他还当着白矮星首领的时候，凭着不可忘恩负义，凭着责任，在作为。可是换来了什么？失势，流言蜚语，兄弟的死？
　　赫尔曼不曾干涉过他，可是他确信，是赫尔曼让他明白，他不需要刻意去扮演什么成熟、坚强的角色。
　　在伊普西隆城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还管什么布拉维市民。反正布拉维大多数人以前也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喜欢的人都要冒险去救你们了，还要怎样？
　　然而，当他回来，他听到路上的枪声，哭声，他却悲戚地动容。
　　他联系上白矮星，得知抵抗军死伤的消息，又不忍置他们于不顾，甚至去联系克莱门德组织了这次的营救。
　　他说过，布拉维的人不配赫尔曼去冒险。可自己这又是在干什么？

　　“就是那样。我不想只看赫尔曼在那卖力，非得做点什么。”修司话讲得有些破罐破摔。
　　比起冠冕堂皇把缘由归于他善良的天性，他只想将现在的行为当作一个选择。
　　白诧异地瞪着眼：“还以为你要讲什么人类存亡的漂亮话……”
　　修司脸色冷淡。他哪有什么心思讲漂亮话，他现在只想巴卡斯机械头落地！
　　白微蹙着眉，抓了抓头发，又道：“你就不担心你去护送那帮难民，我和赫尔曼留在这里，我再去勾搭他？”
　　“这些天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还少么。”修司极力镇定，埋住那丝不友善。
　　“心真大……”
　　“我心很小。”修司口气阴沉了。他觉得再讲下去他会毫无风度，怎么面子帐都不使了！

　　白却烦恼地“啊”了几声。
　　“我要真勾搭他还来给你预告啊！”白抬起水杯咚咚闷下几大口，喝酒似的，“嗳愁死人了。我陪你去吧。”
　　修司错愕地看向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送难民时的加密通讯啊。烦死了烦死了，反正有狄俄尼索斯在研究连网，一个机器人都成功不了我一个牛仔也不行的。就这样吧。”白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跑了。

　　修司望着白摇摇晃晃跑开的背影，心中薄弱的防线也摇摇欲坠。他似乎确定，以前赫尔曼喜欢白也不是没来由的。他们甚至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连他们的学术争吵都令人羡慕。
　　自己与赫尔曼鲜少会有争吵，因为赫尔曼会无余地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包容接纳，而自己也无法对赫尔曼的专业有任何评论。他们的交集是残忍的恶作剧。
　　就像抽掉了超平面，落入低维才看似混在一起的数据。一旦加载一个核函数就能清清楚楚地剥离开。
　　他本不该知道这种讨厌的比喻，都怪他某天晚上为了稍稍接近那个与他无关的领域，硬要赫尔曼解释的。
　　等有一天，某一天，世界重新和平，燃烧的战火、燃烧的激情都冷却，这种割裂会在平静中愈发显眼。他只能徒劳地面对他们的差别。他的爱再繁华，也无从弥补。
　　而赫尔曼一定会温柔地抱抱他，告诉他这根本不重要。
　　他不该这样不自信。可是，好像不知不觉就会落入这种惶惶不安。
　　真叫人不甘心。

　　赫尔曼知道转移难民的计划时，十分洒脱，呵呵笑了起来：“你居然会和白一起去。不过暴力少女这儿的牛仔有点好处，多数武力值也不错。”
　　“抵抗军也会派人保护。”
　　“一定要注意安全。”赫尔曼再三嘱咐。

　　修司和白出发了，预计夜里就能回来。那名红发的义体人因为家人的缘故，也打算离开基地。
　　临走，师傅天真烂漫地掏出相机，又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拍了照。她向来是喜欢留纪念的。
　　十多人没什么规则地站的站，坐的坐。在打闹的小牛仔，给老雷诺揉肩膀的狄俄尼索斯，以及发现了相机呆呆看着镜头的修司，和正垂眸含笑看着修司，俯身侧过脸的赫尔曼。

　　当日，经过对网络空间数日的研究后，赫尔曼和狄俄尼索斯得出了扫兴的结论——
　　要再次骇入意识网络空间，唯一的方法，是物理接近市政厅，找到二层生命之树的节点，直接连进去。
　　终还是避不开真枪实弹的厮杀。

　　夜深了，基地外突然传入急促的电信号。
　　“是白他们回来了吗？”一人问道。
　　“搞什么，门禁的测试白可以通过啊。”另一人不安地说道。
　　师傅一言不发地走向了监控系统。只见一个身形英姿飒爽，脸上覆盖叉状金属的女人，正背着昏迷的白站在外头。
　　是布伦希尔德。

　　赫尔曼见了，赶紧让师傅把人放进来。
　　布伦希尔德刚把白放下，赫尔曼急切地询问：“为什么受伤了？修司人呢？”
　　几个人把白又抬去了病房。
　　女人身上挂着机械原液的藏蓝污渍，那无疑是战斗的痕迹。
　　她沉沉呼出口气：“被抓了。难民中有人不慎在私下的通讯中提到了这次转移，信号被劫了，行动暴露，我们遭到了袭击。但是多数难民还是上了潜艇。”
　　赫尔曼心里骂了句娘，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难民！
　　“那修司呢！”赫尔曼低吼道。
　　“为了帮一个没跟上队伍的孕妇……”
　　布伦希尔德话没讲完，赫尔曼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握紧双拳，震怒地指责：“你们那算什么保护！”
　　布伦希尔德也恼了：“女武神小队只有九个人！怎么完全确保那一千人的安危！我们怎么知道行动早暴露了？我一个姐妹还战死了！”

　　自己真是昏了头！
　　为什么就让修司独自去了！！现在是死是活？赫尔曼胸中腾起一股焦急与愤怒的烈火，全身都颤抖起来。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荡开。师傅面无表情，单手拿着巨镰，立在地上。
　　“女武神空缺的位置，我来填。胆子肥了，竟然敢三番五次地伤害我的爱徒！”红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布伦希尔德。
　　赫尔曼憎恶地瞥了眼狄俄尼索斯，机器人如枯树，目光无神。都是你那了不起的儿子干的好事！
　　没什么可犹豫，早晚都得了断。
　　“攻市政厅。”赫尔曼的声音冷冽充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