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序列刺客》我还是太莲轻了

32、29.

　　狄俄尼索斯搀扶着老雷诺回到了房间。
　　机器人依然愁眉不展，劈头盖脸就道：“即便雷诺先生劝我也没有用。如果你真要连进那个空间，现在也不成熟。”
　　赫尔曼听出话里的余地：“说你的条件。”
　　“我们需要辅助。”
　　“那就再找个机器人。”
　　“第一，机器人没理由淌布拉维的浑水。第二，其他机器人没有‘意识’，所以没有思想密码，大概率在意识网络里会被轻易控制，会适得其反。”
　　赫尔曼深吸一口气：“你需要什么辅助？”
　　“我们遇到的攻击越少越好，得尽可能隐蔽，需要屏障保护。如果我们是士兵，也得伪装在木马里。但是，我得重申一遍，我处理的部分越多，你的延时越高。我将整个网络空间传送给你，工作量已经不小。怎么样，你能给我们穿上迷彩？”
　　就算这份顾虑不是刁难，赫尔曼现在确实无法完美解决。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牛仔队友。”
　　狄俄尼索斯摊开手：“这是为了安全考虑，我可不想死机。有合适人选吗？”
　　“没有。”赫尔曼断然回答。

　　好巧不巧，电话提示音划破了空气，还是带视讯的。
　　赫尔曼看着虚拟屏上的来电显示，嘲笑命运的顽劣。一个横飞降临的事件，总会让一个精于预测的人感到无可奈何。
　　他按下了接通。

　　“赫尔曼。你看新闻了吗，基恩开始行……动了……”刚接通，对方的滔滔不绝在看到赫尔曼身边的人后有些冷却。
　　赫尔曼倒是面不改色：“看了。”
　　视频画面中，白端正的脸被亚麻色的头发衬得愈发浅色，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如陨落的流星忽明忽暗。
　　修司瞅了眼赫尔曼，也猜到个七七八八。赫尔曼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
　　“你们得小心点，都还好吗？”赫尔曼接着问。
　　对方无声了数秒，机械地嗯了一声，然后犹豫地问道：“你……不在布拉维？”
　　“不在。我在伊普西隆城找连网的方法。”赫尔曼说。
　　“你又能连网了？真的吗？”白突然又欣喜起来，笑容却带着一抹晦涩，“那我们一起！”
　　赫尔曼不由地愣了愣。搞什么，白会神经大条地明明看到个疑似自己恋人的人在旁边，突然讲这种话吗？
　　但狄俄尼索斯凑了过来：“他是牛仔？”
　　赫尔曼眼色阴沉。不行，再把白拖入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合适。
　　“是的！”视频中的人回答。
　　赫尔曼直接把电话挂了。

　　众人沉寂。老雷诺抿了抿嘴，觉得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事情，也不想掺和。修司对赫尔曼过于冷待对方的行为有些无动于衷。可狄俄尼索斯耐不住了。
　　“你做什么？不是正要找牛仔吗？”机器人问得合乎逻辑。
　　赫尔曼却有丝烦躁。狄俄尼索斯不是一直表现得挺像个人类吗，怎么这时候就这么暴露本质。
　　“他不行。”
　　“技术不够？”
　　赫尔曼却下意识不想平白污蔑一个人的能力：“不是。”
　　“那就让他来辅助！你需要队友。”狄俄尼索斯理所当然地说。

　　赫尔曼还没回话，电话又播了回来。他并不想接通，可是这点事难不倒一个牛仔，视频窗口直接弹了出来。
　　“怎么挂了？”
　　赫尔曼态度不可说友善。他不觉得白会主动提那些想见他的要求，更别说现在这样直接黑了通讯！难道是之前见了一面后的连锁反应？他把电话扔在了前面的桌上，漠然地对着镜头。
　　“你……生气了？”白怯怯问道。
　　赫尔曼没说话的当口，狄俄尼索斯朝他使了个“机不可失，你清楚我们需要帮手”的神色。
　　电话传出旁若无人的声响：“我……就是很开心有机会再和你进网络空……”
　　“今晚七点。” 赫尔曼冷冷打断，“我们连网先探一探。细节你们先商量，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起身走了。
　　既然一个出色的牛仔机缘巧合、心甘情愿送上门了，没有理由拒绝。反正不是第一次。

　　赫尔曼出去抽烟。他脑袋里就像有一台抽干神经信号的泵，空空荡荡。
　　修司追了出来，站了会儿，说：“不是正好么。”
　　赫尔曼也不是有意当着修司的面接这个电话。白和师傅是知道基恩的阴谋的，他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不想再找白帮忙。”
　　修司在旁边一个劲点头，神色摇摆：“嗯。”
　　他难挨在意。
　　身后的银色墙壁映着他颤抖的目光，他靠近了些，轻声说：“我很希望我能是那个当辅助的牛仔。可惜我不能。”
　　……不要说了。赫尔曼无法忍受那语气中的寂寞。
　　人有不一样的专业，不一样的天赋，不一样的兴趣，这再正常不过了！
　　修司却仰起头要吻他。
　　“别，有烟味。”
　　赫尔曼向后退却，把拿烟的手离得很远。修司还是倔强地吻了他。
　　修司离开赫尔曼的嘴唇，微笑说道：“赫尔曼，我很相信你。”
　　“哦，你可不能对白动歪脑筋。”
　　临走时，他又幼稚而戏谑地嘱咐道。
　　赫尔曼，你的男孩是个非常独立，非常美丽的人。正如他喜欢你的陪伴，却从未奢求你无尽的安慰把他从泥沼里拖出来；他会为不能和你并肩作战失落，但他绝不会诋毁你的选择。

　　事情这样定下来。赫尔曼和狄俄尼索斯做了些准备。
　　老雷诺这些天改良了赫尔曼的模块，能有效加速并行处理。
　　狄俄尼索斯载入了综合格斗、驾驶以及射击程序，并找了把电磁脉冲自瞄步|枪和霰|弹枪。掌握能力有待提高。随后下午四五点他们就开始探测骇入那个网络空间。
　　他们沉了进去。

　　熟悉的街道，绣着裂缝的墙壁，像鱼鳃，塞进了与之不匹配的绚烂流光。地面铺张着巨大涂鸦，维特鲁威人举着香蕉。
　　和实景一模一样的空间。
　　这里，正是布拉维那个商业广场。可是行人却寥寥无几。
　　他们……是已经被连入网络空间的人类意识吗？

　　赫尔曼试验了诸如奔跑跳跃等等行为，还挥了挥同步传送进来的武士|刀。行动并无大碍。
　　狄俄尼索斯突然喊道：“喂，这个网络……为什么不能自行断开？”
　　他背着两把枪，身体直立，眼睛疯狂跳动着频谱信号。
　　赫尔曼闻言不安地僵住：“不能断开？插件故障，还是……”
　　他说着，突然明白：“等等，这是意识网络，如果强行断开，意识就和身体分离，文件会损坏……会死。找到节点，一定有节点可以安全断开连接。”
　　狄俄尼索斯认为很有道理，开始检索，过了段时间：“找到了。两点钟方向的自动贩售机。”
　　“扩大范围再找找。”
　　机器人摇头：“很奇怪，只有这一个……”
　　赫尔曼咬了咬牙关，看向那个红色印着白色流体字母的立方体。难道不管去到哪个角落，要退出网络都得回到这个广场吗？

　　这时不远处闪烁出数码马赛克，逐渐拼凑出人形。白居然也这么早来了。
　　白穿着轻便的白色长袖和天蓝色夹克，秀气的下巴与生动的眼睛彰显着一个少年的气韵。如果一个男人的品味是看他的恋人，那赫尔曼向来审美是不赖的。
　　白没有携带武器。他应该是从师傅那儿的藏品挑过一把燃烧狙击枪才对。
　　他灿烂一笑，颠颠地跑了过来。
　　广场的电子时钟正好跳到了五点整。

　　“你提前了两个小时？”赫尔曼问。
　　“我怕找不准这个网络的坐标，顺便准备适应一下。”白说。他话是回答赫尔曼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狄俄尼索斯。
　　“这位是狄俄尼索斯。”
　　机器人恭敬地欠身问好。
　　白却莫名笑得有丝邪气：“早上见过了。”
　　赫尔曼始终觉得白今天很奇怪，狐疑地问道：“对了，师傅呢？”
　　白怔了一秒：“嗯，出去了。”
　　出去了？
　　还没等赫尔曼接着询问，咻咻的声音擦破了平静。近在咫尺的一座石墩炸裂了一角！
　　一个包裹严实的佣兵举着冲锋|枪，发起射击！零星的行人尖叫着抱头逃窜。

　　三人不明所以，可是子弹如挥着教鞭的魔头，让他们判断了处境，立刻拔腿就跑。他们借助房屋作掩体，一路直行。
　　又涌现了几个佣兵，从各方包夹。铁栏杆跳动着红亮的火星。
　　这些攻击无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怎么回事？”狄俄尼索斯还没来得及检索完地图，“屏障！白，建立屏障啊！”
　　他们一面躲避袭击，一面抹去作为外来者的痕迹。
　　他们穿过大道，挤进了小路，在狭窄楼房间的甬道，急速穿行。前方的铁架上突然跳下来三个佣兵。
　　火力接踵而至，不留情面。
　　狄俄尼索斯用电磁脉冲枪射击，一名佣兵一下被击退弹开，另一名已飞身而来。
　　赫尔曼拔出武士|刀，一刀割喉。然后转身躲过另一佣兵的进攻，斜砍斩过。
　　很好，新模块的性能十分优秀。

　　“我们往哪儿去！”机器人喊道。
　　他们离那个自动贩售机已经有段距离了，广场方向敌人众多。
　　“你试着再找能断开的节点。”赫尔曼连忙回应，“必须先离开这个空间。白，屏障保密性太低了……”
　　赫尔曼刚回头，却惊恐地看到白发青的面色。
　　他腹部中弹了，腥红一片。嘴唇战栗，虚汗如雨。
　　狄俄尼索斯见状骂了句娘，急得跺脚：“这些佣兵哪来的！”
　　“不知道。”赫尔曼皱着眉头回答，扶着白在墙边坐下，“他需要镇痛剂。”
　　“什么？”机器人眼中怒火灼灼，突然过去拽住了白的衣领，“喂，白天测试你的时候，不是很能干吗？为什么现在毫无水准！”
　　白看向狄俄尼索斯的眼里带着明显敌意，并未回话。
　　机器人狠命地摇晃他：“说话！！你脑袋还能用吧！”
　　赫尔曼一把扒开了急躁的狄俄尼索斯：“冷静点！这个空间太真实了，他现在没办法构建程式！”
　　“我们找的是帮手！不是拖油瓶！”
　　赫尔曼喝道：“够了！最好找辆车，先去药店。你找节点，我来建屏障。”
　　“你来？然后反应迟钝被子弹击穿吗？”
　　“好过我们被无止境追踪。”
　　赫尔曼说着扯掉了一个倒下佣兵的头套，只看到一张如噩梦的没有五官的脸。他手附在佣兵的身上，搜索着身份信息。在网络空间内部他就不存在不能连人的问题了。
　　无。
　　他赶紧又去检测了另两个。
　　空白。
　　糟了。
　　“这些都不是进空间的牛仔，是纯数据。”赫尔曼沉声道，“恐怕要多少有多少。赶紧离开。”

　　乌云扩散，只有一片模糊的灰色笼罩天穹。
　　赫尔曼因为要分精力隐藏他们的行踪，十分疲劳。狄俄尼索斯背着白继续移动。
　　他们穿过了那条甬道，在一家无人的药剂店找到些阿司匹林和曲|马多，随后破解了一辆轿车，驶回广场。

　　红色自动贩售机果然被一众佣兵守护。
　　轿车疾驰。车壳发出噔噔撞击声，赫尔曼抓过狄俄尼索斯的电磁脉冲枪进行掩护。机器人的负荷也处于巅峰，车开得摇摇晃晃。
　　他是一个喜欢严谨的机器人，他已经努力周全。可是猛烈的炮火让他的认真显得徒劳可笑。

　　掠过的火力穷追不舍，把他们从广场逼离，他们无法接近那个节点。只得绕道。
　　赫尔曼的屏障有了作用，拉开距离他们就没有再被追踪。三人进了一栋废旧的厂房整顿。

　　“现在去哪！”
　　赫尔曼凝神思考。首要目的是离开。
　　“地图有多大？”
　　狄俄尼索斯回答：“整个布拉维。围了一圈莫比乌斯海，没有外城。”
　　“市政厅有节点吗？”
　　“检索不到。任何地方，都检索不到！”
　　毫无头绪。
　　白的情况在止痛剂的效力下好转了，蹒跚走过来靠在了赫尔曼身上。赫尔曼实在没办法把一个受伤虚弱的人直接推开。
　　“对不起。”白说。
　　赫尔曼拧着眉头，可他还是安慰地拍了拍伤员的背。
　　时间在流逝，他们被困住了。

　　时间？
　　赫尔曼调出了视网膜内置屏幕，已经八点零三分了。

　　狄俄尼索斯看向他们这边，说道：“我们最大的失误就是刚进来时没有有效遮盖掉痕迹，而且之后一段时间屏障强度也很欠缺。白，你真的要反思一……”
　　狄俄尼索斯不满地说着，霎时住了口，只剩失语的惊愕。
　　他瞪大的眼里反射着尖锐阴寒的匕首，正对准了赫尔曼的脖子。
　　“小心！！——”

　　一声呻|吟，红色血雾猛地喷溅。
　　人通地倒下。
　　那身天蓝色夹克，被红色染料浸湿。

　　赫尔曼带着银色光环的蓝绿色眼睛，激荡着逆流的愤怒与陡峭的阴冷。
　　倒地的人身体扭曲，却抖落着着大笑。赫尔曼一脚踩在了他之前腹部的弹孔，武士|刀的刀尖抵在了那人侧脸，戳出血珠。
　　厂房外劈裂一道闪电。光影嘶鸣。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