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序列刺客》我还是太莲轻了

30、27.

　　这是……我梦里的场景？
　　啊，想起来了。如果这个场景是修司知道的梦，那就是最开始，修司雇佣他时，从意识映射机里看到的梦。
　　赫尔曼扶在修司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些。

　　在我连入那些虚拟的网络空间时，总有那样一条原则，告诉我，我的感知只是在欺骗我。如果我把那些感知形成的伤害视作真实，我就会遍体鳞伤。
　　可是此时，我明明知道这个神经建模的场景，这座洒满清辉的教堂是假的，我却无法说服自己——我却不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假的而已。
　　赫尔曼分不清梦和现实的边界了。
　　虽然他从不擅长这件事。
　　这是他身为牛仔的短板。他觉得自己不专业。然而他愈发陷入了一种迷茫。
　　如果我连我此刻感知到的东西都怀疑、都否定，我的存在，你的存在——

　　都要风流云散吗。

　　他内心升起了一股空难般的心悸。是今天在虚拟空间的失重太频繁，坠落的痛感让自己困顿，连精神都不安了吗？
　　他急于填补那份苍凉，抓住一个实在的触感。
　　他一手按住了修司的脑袋亲吻，一手开始上下摩挲着男孩的身体。
　　那个桃色艳情的梦。
　　变成现实吧。
　　我还要让我的理智剥离出什么呢？以一个不恣睢的态度证明我爱你的诚恳？还是继续忌惮你好友尸骨未寒，红灯帐底不合宜的包袱？
　　他拨开了挡人的领口，咬着如小碗扣在那里的锁骨。手微拢起衣物，抚过男孩细得性感而结实的腰。
　　他不想停下动作。他贪心地要他们的爱情完整，以一个他切切实实能感知的现实手段。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异常地燥热，突然拔掉了自己后颈的视觉插头，然后脱下了修司头上的电极头盔。
　　他们回到了乳白色的场景建模室。

　　“突然……这是……怎么了？”修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齿间漏出。
　　赫尔曼手探过他的髋骨，往下头去，却被抓住了。他对自己烦恼起来。赫尔曼，你太失礼了。兴奋却依然在汹涌高涨。
　　修司还坐在赫尔曼腿上，带着微弱的颤抖。他不会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然他为什么要建这个场景。
　　修司有些紧张地把头埋在赫尔曼的肩膀，好一会儿嗫嚅道：“我也不要再在梦里。我们回去吗？”

　　他们回旅馆了。再拥抱的时候，什么都不可收拾了。
　　在虚拟空间蔓生的恍惚，都被忘却，填进生命不可磨灭的真实的味道。
　　赫尔曼的确有些被纵容了。
　　男孩清澈的眼睛因快乐而浑浊，头发被汗液湿透，不工整地贴在皮肤。赫尔曼欣赏他的面红耳赤，青筋凸显，还有他压抑不能，冲破喉头，痛苦而愉悦的声音。

　　在不久的将来，在很久后的将来，赫尔曼都很确定，有些东西，会被怀念，但不会被忘记。
　　人如果不是确实体会过真实，又怎会不甘心却宁可醉死在梦里。

　　修司把自己闷在被子中：“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看你有气无力的……”
　　赫尔曼笑了笑，为什么老说自己奇怪。他拾回了饥饿感，点了外送的食物，然后把人拖出被子打横抱着去洗澡了。
　　泡在浴缸里时，他觉得修司有些若有所失。
　　“怎么了？难受？”他关切地问道。尽管过程中他极尽耐心……
　　那些红肿的痕迹荡漾在水色里。自然派的躯体毫不为芯片玷辱，只有最天然的敏感。
　　修司靠在他怀里，连连摇头，只反驳：“没有。”
　　过了会儿才问：“你今天是不是受伤很严重？”
　　“真的只是连网络空间还需适应。可能年纪大了脑袋笨了？”
　　修司也不说别的了。
　　赫尔曼觉得他心里有想法，好困扰，但修司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往后的那些天，他们白天都去机械月神游戏公司，试验连网的努力试验连网，学习场景建模的好好学习场景建模。赫尔曼靠机器人中继连网的同步性日益提高，修司对神经构建场景的技术也越来越娴熟。
　　他们夜里偶尔会出去逛逛，或给老雷诺的暮年时光也增点颜色。伊普西隆城为了给机器人学习感性，有不少复刻的艺术经典，极大地丰富了不吃不喝机器生命的夜生活。当然，更多时候，他们耳鬓厮磨，无限温存。

　　情人节当日，他们和老雷诺一起去了竞技场，观摩比赛，然后在人类聚集的酒吧喝上了几杯。至于回去后，修司准备了些惊喜，赫尔曼觉得他的小情人实在非常可爱、浪漫、热情，且性感。那些乐事的具体，还是让赫尔曼自己留着吧。

　　那段时间布拉维也识趣地风平浪静。
　　修司在某天说：“我甚至不想回布拉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赫尔曼却没能及时回话，他不晓得他究竟放不下什么执念，无法开口承诺。
　　他明明说过的，他会和修司一起去好多好多更高的地方。他明明的是真心的。抛下那些沉沦在混沌里的布拉维义体人，抛下始于过去的复仇，和修司快乐的生活！那明明很美好，怎么不美好。
　　其实愚昧的人反而不会迷茫。可有时越是求知，越是发现那个圆周的边沿接触了更多外界的空白，矛盾与未知才越令人彷徨。
　　修司推开他，有点委屈。
　　赫尔曼忐忑得不行。他懊恼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刻沉默。
　　“生气了？”
　　修司皱了皱眉头，摇头：“不是，就有点搞不清自己想法了。”
　　他曾经拼命守护的家族还在布拉维，他不知道，他也真的不知道。
　　然后他苦涩而清浅地笑了笑：“会舍不得。”
　　赫尔曼隐隐察觉修司的悲观，可他自己，确实不是个会幻想未来，只是接着走下去的人。思想之树是他唯一一次那样描绘一个他没有预测过概率的未来。
　　花总会败。赫尔曼却告诉修司，蓝花不会死去。

　　无论如何——
　　他们在伊普西隆城的日子，在那碳基生命极度稀缺、文明也可虚构的机械之城的日子，都是一抹安宁的亮色，十分艳丽。
　　安宁。赫尔曼不愿用快乐或是别的类似词汇。因为快乐可以以修司为参照，只要他还能看到他，就可被重新定义。

　　布拉维的懂事终是到了头。
　　他们是三号到伊普西隆城的。在“签证”快到期时，二月十九日，基恩宣布就任布拉维市长，而克莱门德以谋杀罪名被驱逐出城，移交给他原在的德尔塔城。
　　修司接到了来自弘志的消息，说头一天警部的很多人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拒绝再对他们透露细节，结了案。随后就确定了基恩今天的就职典礼。

　　修司与赫尔曼相视一望，或许，那些警部的人，是被模块控制了。

　　赫尔曼一行人在电视上一起观看了那场就职演讲。
　　在新落成的市政厅广场前，人们盲目地迎接一个终结与开始，迎接一个他们想要依仗的转折。基恩对簇拥的人群挥手，他的机械义眼满意地见证着那历史性一刻。他声音响亮：

　　“亲爱的布拉维同胞们，我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曾经，这里缺少信任，相互猜忌，上演着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从今天起，我亲爱的市民们，从今天起！布拉维将告别暴力的恐惧与危险，将告别无序的孤独与卑污。
　　“纪律、团结、行动！
　　“我们同属于这篇土地，请相信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我也视自己为这里的一员，与你们同在。
　　“我来自阿尔法城，我深知其他城镇鄙夷布拉维的落魄与残败。但事情会改变，一切都将改变！我们会重铸布拉维，让外界明白，他们才是被财阀与资本控制的迂腐的地方，他们才是以药物、芯片、枪火，傲慢地入侵、污染这片土地的凶手！
　　“为表诚意，掌舵将舍弃在其他城镇的核心业务。
　　“掌舵X计划——
　　“一项伟大的，心理福祉计划，将在布拉维展开。我们将免费、对所有人，提供和平、温和、积极向上的情绪模块。
　　“它不止是一个模块，它是连结我们的基石。
　　“对于曾经一些帮派，我们缔结过契约，你们是布拉维的骨干，应贡献你们的力量，在帮扶的善举下，重塑好的名声。
　　“对于低科族或贫穷的人们，你们也有平等的机会领取最高级先进的补足。你们不该受限于经济，丧失对社会贡献的可能。
　　“对于自然派，你们将受益于X计划的福祉，不再面临歧视与不公。你们保留作为自然派的权利，但我仍要推荐你们，为了更好融入新的布拉维，一枚小小的模块并不会改变你们的血肉，那将是一个布拉维市民的象征。如果你认可布拉维新市民的身份，请不要犹豫。
　　“市民们，我们承诺，布拉维不会和那些唯利是图、相互攀比的外城一样，对你们区别以待。你们会在和睦无差的集体中，享受安全与归属！整个布拉维，会是你们的后盾！布拉维的力量，会是每个人的力量！

　　“让我们一起，铸造我们的荣誉。重建家园，掌舵未来！”

　　“重建家园，掌舵未来！”
　　黑压压的人群，齐声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