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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6. ...

  •   两人同时愣了下,都觉得对方的造型冲击力太大。
      门合上了。
      修司的目光在赫尔曼□□的上半身游离:“你真看着不像改造人。”
      然后拳头顶了顶他身上曾经一些战斗留下的疤痕。
      赫尔曼觉得侧腰传来阵冰凉,伸手包住了修司的拳头。可他的手因为是义体,并没有血液循环的温度。
      他蹙了蹙眉:“先把衣服脱了吧。会着凉。”
      修司一面把淌着水的外套脱下来,扔进台机器,一面说:“还好,这衣服防水的。这城市买伞比买火箭筒还难。”他头发滴着水,鼻子堵了,瓮声瓮气的。
      “洗个热水澡。”
      “就去了。”
      赫尔曼有点晃神:“吃饭了么?”
      修司往卫生间去了:“还没。有点饿。”

      赫尔曼把房间暖气的温度升高了些,点了些外送的食物。伊普西隆城显然对食物的需求也不高,供给相当稀缺。
      一件略显荒谬的事情是,如果人类最初的智慧形式是懂得借用工具——懂得用无花果叶遮蔽隐私,懂得下雨天打伞,那么机器生命的智慧根本是完全始于不同构建的系统。
      但赫尔曼根本没闲心思考这些。
      他现在只关心修司冷不冷,饿不饿,身体舒不舒适。

      赫尔曼穿上件背心,坐在床头,望着门口遗留的一滩水渍。
      外卖机器人到了,他迟到了三分钟,诚惶诚恐地道歉,似乎是违背了天大的戒律,像他迟到一秒钟就面临被销毁的威胁似的。

      修司从浴室走出来,发上挂着水珠。他的面容在水汽的滋润下楚楚动人,因为淋了雨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喷嚏。
      “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我明明知道今天的天气。” 赫尔曼从背后抱着他,觉得他身体还是凉凉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哪儿还不下雨呢。”修司笑他小题大做。
      赫尔曼又递给他杯姜茶,虽然那是人工合成的姜黄铜、姜辣素和姜糖蛋白的饮料。
      “有点辣。”修司尝了一口。
      “预防感冒。”
      他们坐在了桌前。

      “今天连网的事,和狄俄尼索斯谈得顺利?”修司问。
      “算是找了个方法吧,不是很容易,得多练习。”
      “安全么?”
      赫尔曼回答得颇为自信:“安全。至少不会神经枯萎。”
      修司放下了姜茶,目光有些涣散,悠悠说道:“那就好。我不想你冒险。我已经不希望再看到人离开了。要是克莱门德和布拉维警部能直接抓了基恩……”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指望警部根本无稽之谈。别说警部见风使舵,就算他们良心发现,没准也会被基恩用模块操控。
      反正布拉维现在是绑着炸弹的人质,开关在基恩手上。
      不,赫尔曼不想考虑那些,不想考虑是不是一整个城市的义体人都成了人质。
      他知道基恩杀了他父母,基恩杀了修司的兄弟,甚至大概率是害死之前那个年轻牛仔伊凡的元凶。这些动机已经绰绰有余。这不是生意。
      这是私人恩怨。

      “不管怎样,如果我能连网,我们就多了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赫尔曼说。
      修司茫然地点头,说起今天调查的事情:“我收获不大。新生院没有狄俄尼索斯领取机械胎的记录。不过我打听到,曾有过一个没有身份记录的机器人,惹了点事,最后被销毁了。”
      “没有身份记录?为什么?”
      修司摇了摇头:“不清楚,只知道那个机器人叫巴卡斯。得亏人们总对异乡人疏于防范,不然可能什么都问不出。”

      巴卡斯……?一个普通外城的机器人,还是记录中的漏网之鱼?
      赫尔曼不确定这条情报的价值。但这已经是额外的信息。
      赫尔曼揉了揉修司的头:“辛苦了。别多想,好好休息。”

      夜晚他们相拥而眠。
      赫尔曼梦到他和修司站在很高很高的山上,他们在望月夜变形。他变成了一只狼,修司变成了算不上猛虎的小猫。他们一起眺望着峰林群岚,幸福地。

      第二天一早,赫尔曼、修司和老雷诺一起去了机械月神游戏公司。
      修司和老雷诺被一个机器人员工带着去体验公司产品。赫尔曼再次和狄俄尼索斯试验骇入网络。

      “我们用模拟的空间,先调整同步性。你得适应靠我的中继在网络空间里走路。”狄俄尼索斯盘腿坐在空旷的屋子中央。他不需要任何线缆的辅助。
      赫尔曼躺在倾斜的棱柱操作台,后颈插入了三叉戟样的插头,点了点头。
      顷刻,他的神经回路被信息流占据,沉入了网络空间。

      一圈如滑镜的动态彭罗斯阶梯,每一阶都像张薄薄的冰片,没有任何支撑,浮于空中,以不破坏整体结构的幅度缓缓移动。
      永远向上,或永远向下,没有尽头的轮回阶梯。一个三维无法实现的悖论。
      “没有护栏有些严格,但你需要一边学走路,一边克服虚拟空间感知的影响。不管是这个悖论还是摔下去的感受。”狄俄尼索斯站在一旁,解释道。
      赫尔曼的眼神灼灼发亮:“挺好。”
      虽这么回答,延迟使他骨骼中被编入了铅样沉重的程序,寸步难行。他明明看到台阶在偏左的方向,可实际已经在右侧了。
      凌空的高度破灭了行走的优雅,带着可怕的狞笑。稍有不慎,他就会坠下去。
      和自行骇入时能飞行简直天壤之别。

      这些阶梯每一块的浮动,都像非平稳随机过程。他脑中构建着数据的高阶谱估计,尝试滤波,重构相位。
      他艰难地抬脚,才一步就摔倒了。砖面明明光滑,却连倒影都没有。
      这不是真实。我必须集中精神。
      他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无数次摔倒再爬起。
      他的眼中出现预判的虚影,缓缓移动。一步,又一步。
      当他终于踏上第三阶台阶时,脚下的方块带着惊人的狡猾与残忍,使他脱离了重心。他一个不稳跌落下去。
      神经突触发出哀鸣,回荡着无法想象的高亢尖叫——

      他落回了现实,猛地从操作台上做起来。一股腥甜伴随着撕裂感从胸腔窜上来,所过之处留下溃烂般的刺痛。
      他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口中遗留着熟悉的味道。
      血的味道。
      狄俄尼索斯赶忙断开连接,睁大了眼睛,询问道:“你还好吗?”
      赫尔曼缓了会儿,声带如同刺了根钉子,有些低哑:“没事。有纸吗?”
      雀斑去其他房间找了好一会儿才弄回来一卷纸,也弄来些有镇定效果的水。
      赫尔曼擦了擦嘴,瞥了眼纸巾上的红色。四下没见着垃圾桶,他便把纸裹作一团塞进了衣兜里。
      “再来几次。再试几次就会了。”他说。
      他喝了口镇定溶液,又苦又涩,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又喝了些。
      狄俄尼索斯不放心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想骇入哪里?非你自己不可?”
      赫尔曼笑了下。不然呢?找白?这是他目前能认识的最好的牛仔,可是白既和基恩无冤无仇,基恩的X计划也完全不会影响不植入掌舵模块的白。难道像牵扯伊凡那样,再害死个牛仔?太可笑了。
      “那你们伊普西隆城出些高等机器人帮我?”他这会儿被疼痛弄得有些焦躁,话里冒出些讽刺的意味。
      狄俄尼索斯认真说道:“我们有我们的原则。”
      呵,教条。赫尔曼凝神看着他,身体的痛感在腐蚀他的意志力。很痛,真的很痛。他又扯了段纸捂着嘴:“如果你完全对我诚实,我也许也能对你诚实。”
      狄俄尼索斯意味模糊地回看着他,没有允诺任何事。双方在沉默中周旋了数秒。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不说就算了。”赫尔曼道,“继续吧。”

      他们一直在实验,折腾到晚上,老雷诺肚饿,过来查看。
      “今天先到这吧。”狄俄尼索斯忧心忡忡地说,“其实进度已经比我预想得快很多。”
      赫尔曼毫无饥饿感,只要断开连接,就觉得内脏受到了反复的碾压与撞击,疼得醒目。头像缺氧似的昏,只得不做声地坐着歇息了会儿。
      老雷诺看着他的模样,登了登拐棍:“你得多吃点。你的脸现在像假人。”
      赫尔曼挤出个无奈的笑容。
      “修司呢?”他问。
      老雷诺说:“好像是突然对这儿游戏场景建模来了兴趣,也是弄了一天。就我一个老头子无所事事!”
      “我……有些没胃口。老雷诺,你先去吃饭吧。”
      老雷诺惘然若失——可老年人总要表现得宽容来掩盖寂寞。他大概也明白赫尔曼这会儿的情况,索性拉着机器人们陪同用膳去了。
      赫尔曼起身去找人。银色地面和墙壁加深了他的晕眩,像炸裂开的汞蒸气杀伤力巨大,散发着冰冷、空洞、毫无生气的味道。
      哼,妙不可言。比之前肩膀被砍一刀还难受。

      他在一间场景建模室找到了修司。有些高兴修司能找到想做的事情,不会无聊。
      修司正旁若无人地戴着一个环状头盔,沉浸在一片全息影像中,勾勒着等比放大的场景中一处细节。
      头盔上插着电极,另一端连着个立式钢琴样的设备。键盘的地方,是一堆手动控制器,琴箱里排列着半透明的丝,和纽扣,拉伸着精妙的线路。
      是类似那套意识神经的剪辑器,也靠神经输出来建模场景的吗?难怪他有兴趣。

      赫尔曼觉得那个场景他好像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
      彩色花窗漏进灿烂迷人的光照,白色雕塑纯真虔诚地祷告。
      他关上门,走过去,俯下身看修司画着彩色玻璃窗上的图样,探手伸进光影里,有意打搅。
      “你建的什么场景?我觉得好熟悉。”赫尔曼说。
      修司没有提防,因他突然的声音,脸上冒出害羞的滚烫,将色彩涂出界,留下一抹心慌的凌乱。
      他刚转头,又有些吓着。

      “脸色怎么这么差的?”
      赫尔曼在那方凳上反身坐下,惨淡地笑了笑:“学习过度。”
      修司手捧在他脸上:“你不是说方法安全吗?”
      “还没适应。之后熟练了就没问题了。”
      修司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脑中不知酝酿着什么,不知是不忍面对赫尔曼此时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是恼那些飘渺不安的未来。他轻叹了口气,打算关了那台场景建模设备。
      赫尔曼阻止他,手搂着修司的腰把人带了过来,抱在身上坐着。
      那份重量仿佛能压住他的阵痛。
      “场景挺漂亮的,帮我连下视觉插头,我们再待会儿。”他贴近男孩,轻声说,“太累了,让我再在这偷下懒。”
      修司照做了。他的手绕过赫尔曼的肩,拾来一根线缆,接入赫尔曼后颈。
      整个房间都失去了原形,变成宽广数倍的教堂。恢弘,肃穆,而静谧。
      高处有水钵流下无尽的清流,如鸢尾花的眼泪。
      似乎有万顷金光,有圣洁的唱诗,从穹顶到长廊,洗涤了一切遥远的污浊。那些未完成的壁画,镶着淡金边的窗棂,立柱拱券,都艳丽华美,雕琢精致。他们漂泊相依,小小的,置身在辉煌的圣殿。
      “像梦。”赫尔曼微笑着说道。
      修司鼻尖蹭过赫尔曼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
      “赫尔曼,这是你梦里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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