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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4. ...

  •   在那遗忘迅速的王国里啊——出现了一批人。
      这批人会记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在明日回看。
      其实最初的最初,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只有一天记忆,看到被地鼠啃食的庄稼,也以为庄稼本就如此。
      偶然的一日,一人借了另一人一袋金币,打下了借条。第二日看见借条,方才知道,原来我们有过昨天。
      于是有了专门记下信息,再将信息传播开的人。他们有的在王宫内,被称为“记事官”;有的只是平民,独立地做着记录的事情,就叫他们“记录者”吧。

      某天,公主的马车遭遇了恶棍歹徒的打劫。一名剑士拔刀相助,救下了公主。公主为表感谢,赠送了剑士自己的珍珠手环,并邀请他进王宫参加晚宴。
      “公主殿下,感谢您的邀请。实不相瞒,我与我的记录者朋友已经多日风餐露宿,他可否一同前去?”
      “当然可以。”善良的公主说。
      就这样,剑士和记录者一同进了王宫。他们享用着美酒佳肴,好不快哉。剑士与公主欢快舞蹈,哪怕明天他们就会忘记;国王赏识剑士的英勇,哪怕明天国王也会忘记。
      但今日尚在,国王心情大好,同意了剑士与记录者留宿。
      天亮,一切再轻易地天翻地覆。

      这是哪里来的贼人!你们这身蓝缕污了王宫的高贵。你竟还佩有这样一把铁块样的剑。这里岂是你们这种野蛮人进得来的地方?记事官,记事官呢?来报告。
      “臣在。”众名宫廷记事官前来。
      “是不知名的闯入者。”见国王神色不悦,不想掉脑袋的记事官说。
      “不,昨日他还与公主情投意合,热情拥吻。”察觉了仆人们窥私欲的记事官,添油加醋地说。
      “不,他是敌国的剑士,故意与公主搭上,潜入王宫刺探情报。国王陛下,我们应对敌国的躁动有所作为。”儿子在敌国遇难,主观刻意批判的记事官说。
      “不,他们救了被歹徒袭击的公主,是受邀而来。也只是如此。”某位实事求是的记事官说。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来人!火刑!”国王相信了多数派。
      “国王陛下,您应该尊重真相!”被缚住的记录者发声。

      记录者很早就开始了他的记录。他各地游历,记录天象,记录地理,记录人事,后来遇见了剑士。虽然剑士从不记得,但记录者从他的记录中知道,剑士是天真派的行侠仗义,不畏权贵,无所功名。所以他愿意每日重新与剑士成为朋友。
      他是记录真实渴求真知的记录者,所以他知道,他们是无罪的。

      “国王陛下,我也是记录者。我能找到证据!我们可以查昨日那场打劫的痕迹,数宴会的酒杯餐具,验我们的血!公主赠予了我们手环!我们不是偷窃,否则这王宫里昂贵的珍品不是太多了吗?”

      国王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扣着剑士,让记录者在今日内提交报告。
      记事官们瞧见国王的态度,知他们生产的谎言要露馅,又纷纷见风使舵篡改发言。
      记录者风尘仆仆去到精灵国,买回魔法相机取证,请中立的精灵们还原晚宴影像,并验血证明身份。
      最终剑士与记录者成功洗脱了虚妄的罪名。
      国王邀他们留下,可是一个仗剑天涯,一个遗世独立,婉拒了国王,选择继续流浪。
      那个实事求是的记录官,也依然恪守着自己的原则。

      再后来,不管是宫廷里的,还是民间的,捍卫真实的“记录者”多了起来。
      他们记下了当天,也记下了历史。尽管王国仍旧改不了遗忘的本性,或许从没真正的懂得记得。
      可记录者仍永不疲惫地抽象出每天王国里发生的事情,让人们看着过去,基于客观尝试思考,基于对真实的知情学会想象,雕琢出一面镜子,筑起文明的长堤。

      这批人,有时扮演着无冕之王的角色。
      这批人,在有的王国里,被叫做记者。

      在那负三楼房间的里屋,赫尔曼和修司坐在一片地垫式的沙发上,看完了那个片子。全息的光线还漂浮着梦幻的残点。
      修司说,这是英雄的故事,无关壮烈。会奇怪吗?他说,记者应该是英雄。

      赫尔曼一时惘然。
      他的父亲总带着意气明朗的笑容说,我有我身为记者的使命,我只是在捍卫我职业的底线。

      可是修司,只有你的故事让英雄喜剧收场。
      为什么现实里的英雄要死呢?
      老爸,真相在蛊惑你,让你失去所有再抛弃你。别人真的在乎吗?你是信任韦德才打给他电话,他却顶起另一幅面孔彻底断绝了过去。
      没有人再记得你也可以吗?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值不值得这种事情。

      但我眼前的人告诉我,你应该是英雄。

      “怎么了?”修司问。
      赫尔曼回神,揽过了修司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了带。修司自如地靠着他。赫尔曼有些避实就虚:“嗯,有BUG。记忆只有一天的人怎么学会书写文字?还有啊,王国里人们的繁衍……是不是草率了?”
      修司也不知是看穿了他的掩饰,还是被繁衍的草率逗乐,笑道:“煞风景!”
      啊,是逃避得有些明显了。怎么在这时苛责一个完备的生物学基础呢?

      修司更沉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快活地说道:“我啊,喜欢剑士和记录者最后没有留在王宫。”
      “为什么?”
      “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们可以留下报效王国,但我的神经不听使唤。”修司有些任性地说。
      “所以你的理智告诉你经营好白矮星,但你还是剪辑了一个童话。”
      修司停了下:“有点不一样。老首领收养了我,他也对我很好。我对白矮星有感情。”

      赫尔曼侧过头垂眼看他。
      屋子里的墙壁流动着屏保般的水纹,温热的气息从肩膀的重量渗透向胸腔。
      “虽然你说你想当剪辑师时,我就觉得你很矛盾。但现在更这么觉得。”
      “为什么?”
      “你认同了克莱门德说人们愚不可及,可你剪的片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善良,会悔改,甚至贤明。”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1)他的片子里尽是这样纯真的痕迹。
      修司手抵着下巴,笑着说:“他敢说出那种话,自己就在那话之外了吧?哪像那帮萨尔多的信徒,居然随便找了家餐厅搞恐怖!多数自然派也有着偏执的信念,觉得天然人类的荣光不可亵渎。根本在激化矛盾。”
      “之前逃跑时受伤了吗?”好像问得有些晚,赫尔曼想。
      “没有。”
      “那就好。
      “我今天……对着那个蛙人义体人,还是没能开枪。”修司语气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开枪不适合你。”赫尔曼说。
      修司抬眼瞄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可你挥刀倒是挥得挺快。

      赫尔曼其实还是有些在怀念老爸,他实在没料到修司给他看了个类似记者起源的故事。这时耳畔飘来了带着点颤音的询问。
      “今天你朋友说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仔细听,不难发现这个语调还是经历过控制与修饰。
      原来他在意的吗?
      赫尔曼笑了笑:“不重要,都是很以前了。”
      这个声音就很生活。
      无心便无尴尬。赫尔曼是真的对那人没有过深的纠葛,也许对那个孩子来说会是场绵延的伤心,可赫尔曼很清楚他只想抱着他现在抱着的人。
      修司也没再问了,只是在他怀里动了动。

      赫尔曼这个人不喜欢讲自己的过去,也不怎么打听别人的过去,大概是觉得过去了的便沉没了,无法再插手。以前他听过些抱怨,说他不袒露自己的人生,也好像对别人的人生没有兴趣。
      但他似乎猛然意识到,也许修司觉得过去才塑造了现在。否则一日记忆的王国永远只是一个零维的点。
      就像自己的时间序列模块一样,没有历史数据也无从构建整个系统。

      他们又静静地坐了会儿。夜晚在消耗,从没有哪种消耗如此宁静又心安理得。
      赫尔曼用环着修司的那只手手指抬了抬他的脸,让他对着自己,然后轻轻地说:“我爸一定会很喜欢你的片子。他看了一定很高兴。”
      “你爸……”
      “哦,我爸以前干记者的。”
      修司看过他的意识,见过他在集市的反应,听到这话也猜出个大概了。

      那晚,赫尔曼告诉了修司七年前的枪袭事件。只是一种坦诚。顺便也解释清为什么他对基恩抱有成见,他最好尽快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到了半夜,赫尔曼从白矮星赌场那边的出口离开,路过了些帮派里的成员。
      也路过了那些闲言碎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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