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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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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维的市长竞选,如期进行着,到了最终的全市市民票选阶段。
这也是最为焦灼激烈,最耗时耗力的阶段。
这个国家,霓岛,以前并非群龙无首。它曾经有着不可一世的光明,中央的银色城池矗立着“科技、阶级、秩序”的旗帜。
可是某一天,整个领导阶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来的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陷入垮掉的迷茫。
有都市传闻,说以前那帮精英阶层由于过分严苛,搞了什么“运动”,被人暗里扳倒;也有传说,说他们内部斗争,四分五裂,最终崩坏。可无论如何,没有人认为他们曾坐拥至高权力,却最终舍弃了权力。
因为新纪元的人们,无比地渴望权力。
霓岛尚有先人留下的丰厚科技遗产,商人抓住了这个契机。科技日新月异,可惜人的记忆亦如是。昨天还在叹喟巨变的哀痛,今天整个国家就沦为了资本的奴隶。
各个城镇在商业巨头的主导下逐渐重建。
布拉维的步调迟缓,仍然是法外天堂。市场缺乏管制,导致地上地下各个行业朝气蓬勃,也意味着这里能一夜暴富,帮派大佬随之粉墨登场。于是布拉维就这样乱了下去。
老雷诺曾在某次陪赫尔曼闲聊,喝得酩酊大醉时,吐露过,他可能是唯一活着的知晓真相的人,可他的老情人在那次巨变中去世,他对此早已全无所谓,不置一词。
他还说,以前布拉维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的人甚至不被允许去海对岸的城市。
布拉维这次是动真格了。
它将拥有一位市长,举笔填写这个时代的规则。
最终的候选人有三个。
义体人两名,他们主张由义体人主导城市——宣称对自然派人类怀柔政策的基恩;与坚持铁腕治理,强制自然派归顺的萨尔多。
自然派人类一名——来自德尔塔城正儿八经的政治家,克莱门德。他当过体育明星,当过演员,最后从了政才发现,他真正才华的所在。由于自然派的客观弱势,他的方针是杜绝义体人势力的恃强凌弱,和平共处。
基恩和克莱门德看似都主张了和平,说法却是十分不同。吊诡的是,处于强势的基恩,对义体人与自然派的差异言辞规避,模糊了矛盾,宣扬着柔和的博爱;反倒是克莱门德有些抛开道义谈着利害,承认差异,强调只看能力而非身份,严格法制,甚至不反驳“正义”的战争。
吊诡之又吊诡的是,基恩竞选团队里的顾问专家,无一例外还是义体人;可是克莱门德的团队中,唯才是举,不全是自然派。
竞选人们都有套他们自认完善的体系,更多的细节,市民们也就似了解非了解地听着。很像买了个新型动态电抗器的说明书,也就大概参考参考材质和功率,对什么静噪滤波、磁性射频的技术,是不深究的。
布拉维地盘不小,旧的时代里甚至划了三座城,现在合并了。三个候选人,斥巨资使出浑身解数,去各个片区露面,广泛会见选民。同时发表电视演说,展开唇枪舌剑的辩论。
明面上的竞选如火如荼,暗里头的较劲,逃不开帮派的介入。每个候选人背后都有帮派支持。
正如基恩不止找了一个帮派;找上白矮星的市长竞选人,也不止基恩。
赫尔曼去白矮星的时候,一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正要驶离。慢慢合上的单向玻璃中,是一个发际线随着岁月推高,脸型瘦如黑铁的男人,最近常在各个屏幕出现。
赫尔曼走到会客厅的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
“不管是从财力、背景还是支持者的体量,怎么看都是基恩更有胜算!”是乔的声音,他有些激动,“你不能感情用事。”
“这不是感情用事。”修司说,“他的观念很清晰,思路缜密。”
“你真的不是因为克莱门德也是个自然派,甚至还当过什么三流的小演员,所以才维护他?你听听他刚才说的话。‘不管义体人还是自然派,都是愚不可及,利欲熏心。一时的善行也只是伪装,为了赢得名声。而市民只会屈从权力,只会屈从最后的结果。竞选成功,有了权力自然有了实现和平的手腕’?”
赫尔曼站在外头,静静想着,这说法确是有些挑战乔“体面”的作风。
修司说:“那是理智的态度,他理智地揭露本质,赤|裸裸地谈利害。我们进行慈善不也有为了‘洗白’的利吗?更甚,自然派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义体人的仁慈。义体人凭什么无故向我们这群羸弱的人类妥协?”
“克莱门德身为自然派却一点不偏袒天然人类,提出的对自然派福利都不及基恩。”
“基恩提出无差的平等、和平都太失真,有滥情之嫌。他说着各方爱听的话,假模假样的高尚,对帮派无非还是作为工具或利诱。也许他们俩都是,可克莱门德至少过来交涉时敢真实,你不能因为真实残酷就拒绝它。基恩能用什么方法达成他说的东西?电视里含糊其辞的那个X计划?”
屋内一阵桌椅摩擦的声音。
乔显得有些焦急,音量渐高:“和克莱门德一样,基恩获得权力后,也不愁没有手段。好,好,就算你觉得他的口号不切实际,基恩已经跟我们达成了协议,你如果选择让白矮星投靠克莱门德,之前谈妥的东西全都竹篮打水,还要承担更高的风险。因为克莱门德根本没有资本和基恩斗,基恩甚至会对我们也做不利的事情。”
修司一时没有出声,可能在思考。
他不能凭自己的好恶做决定。可他可以凭他所认为的“正确”、“理智”做决定吗?还是他只能凭整个帮派的利益得失做决定?
乔接着道:“基恩老谋深算,他先找上门来。我们失信,不是上策。”
“正因为他老谋深算,我们更应警惕他的巧言令色,留有后手。”
屋内响起一个年纪大些,更雄厚的男音,应该属于弘志。
“以前,我和老首领也会有分歧。常有的事。基恩后头有掌舵、有泰格集团,他们太强大,和他们为敌不明智。但是,克莱门德也不是没有道理……”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敲击声。赫尔曼没准备进去,他不想掺和这种话题,本来在门外靠墙站着等,换着姿势的时候,武士|刀硌到了门框。
房内在张望动静,赫尔曼便索性露了脸,简单打了个招呼。
乔皱了皱眉头,刚才的情绪还没下去,很突然地问了一句:“和他有关系吗?”
修司愣住,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乔瞥了眼赫尔曼:“是不是他对基恩有成见所以你也这样?”
修司听到这话有些恼,呼出一口气。
“乔,你想得太多也太偏。”
弘志抬了抬眉毛,适时地打断了那份剑拔弩张:“和克莱门德的结盟,再观察一段时间吧。今天也争不出结果。”
他说着手撑着椅子站起来:“我先回去照顾那小丫头了。”
修司点了点头。乔的眼珠子懊恼而气愤地在修司和赫尔曼之间扫了扫,随后离开。
房间里只剩二人。桌上的显示器还挂着若干文档,一旁热磁杯垫上悬浮着已经空了的杯子。修司拿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对疲劳遮遮掩掩,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赫尔曼陪他坐了会儿。他不认为他需要为对基恩的成见自责,因为他十分相信修司的理智。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给修司带来帮派的信任危机。
“还是第一次见你有点压不住脾气。”
“乔根本是被情绪冲昏的偏见。怎么会扯到你的?”修司回应,接而轻笑了一下,“也难怪他不喜欢克莱门德那种过分理智的论调。”
“他看着不好受。他只是爱你,有时候会胡思乱想。”
“爱不是借口,太多人的爱只是自我感动。”
看呐,你身上偶尔会冒出这样冰冷的小刺。
赫尔曼笑道:“这说法有些不客气。”
修司看着赫尔曼,委婉却无奈:“我并没有给他有希望的错觉。我并不爱他。而我需要为他的爱情负责吗?……这是什么道理。”
尾音带起一个疑惑的笑容。
赫尔曼没说什么,笑着抬手拨了拨修司的头发。他没有打算干涉任何。
修司眨了眨眼。
不过今天赫尔曼很意外。修司明明不喜欢政治,依然尽力地处理着所有事,和不同的人谈判,捍卫自己的主见,至少目前未有纰漏。人的天赋,有时候好像也不尽和爱好在同一个子集。
比如那个克莱门德,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做演员不成气候,但是是从政的一把好手时,作何感想。
这时,修司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问:“所以你怎么看?”
“关于什么?”
“克莱门德的理念。”
赫尔曼闻言怔了怔,然后一抖一抖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修司乌黑的瞳仁天真极了。
赫尔曼也不是完全没在电视上看过那些演讲和辩论,只是总听得漫不经心,没什么感召。或许是和老雷诺待太久了吧?何况他是没有投票权的,他的身份信息登记在更早重建的阿尔法城。
他揉了揉肚子:“饶了我吧,这门学科比跳舞更难。”
我尽力了。绝无意搞得冗长枯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