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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这让郭夫人有些犹豫,可她又想起皇上的话,他说,若是贵妃有疑问,一概如实以告。
      她……还是相信皇上吧。

      “娘娘也知道,皇上挚爱,唯皇后而已。六郎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是皇后娘娘舍了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皇上他,怎么可能不爱他。”想起那几年皇上的绝望疯狂,郭夫人苍老的双眼里含着泪,好在,皇上挺过来了,如今也,挺好的。

      “老奴不认得几个字,却也听说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郭夫人慢慢说道,“皇上子嗣众多,都有亲娘庇护,母族皆显贵,六郎只是才出生的婴孩,岂不是群狼环饲,羊入虎口?只有被父亲厌恶的嫡子,才有机会活下去。甚至,皇上寻来七郎,故意放出风说七郎是皇上红颜知己的私生子,无底线地宠着纵着,将所有敌意都吸引到七郎头上。”

      七郎竟不是赵潭和年姑娘的私生子?
      流言竟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云舒恍惚了,竟不知该信郭夫人的话,还是信自己的直觉。

      “可,七郎在皇上身边,一直都好好的。”若只是担心悰儿的安危,说不过去。

      这话听起来,很是替赵悰不服,郭夫人暗暗点头,贵妃果然是很疼六郎的。
      “娘娘还年轻,未曾生育,大抵也不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和父亲对孩子的爱,是不同的。”郭夫人徐徐说道,却也留心着贵妃的反应,她对“未曾生育”毫无反应。

      郭夫人心中暗叹,对这位贵妃更多了些怜惜,语气都更柔和了,“女子怀胎十月才生下孩子,所以民间有句话,孩子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天生的,无私的,就如同皇后娘娘为了生下六郎甘愿牺牲自己一样。但父亲,没有十月孕育的经历,对孩子的感情天然地就不如母亲深刻。父亲对孩子的爱,除了孩子自己争气,更多的,可以说是,爱屋及乌。”

      云舒不禁凝眉深思。
      她虽少失怙恃,可印象中父母恩爱,都待她如珠如宝,对郭夫人的说法没什么感觉。可推及周围人,譬如她二叔,譬如原主的父亲,郭夫人的话又似乎有些道理。

      “皇上挚爱皇后,自然疼爱六郎。可皇上对皇后的爱胜过一切,哪怕是六郎也不能比。六郎长得那么像皇后娘娘,尤其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每每看到他,岂非都在提醒他,皇后是因为他才难产的。皇上如何能不怨?”郭夫人拭了拭眼角,长叹道,“皇上爱六郎,但同时,他的确也不愿看到六郎。娘娘能明白吗?”

      她不明白!
      可就如郭夫人所说,做父亲的,没有那十个月的骨血相连,对孩子的感情是比不过做母亲的。
      何况,云舒劝慰自己,武姜生庄公难产,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孩子①。做父亲的有怨,也不是不可能。

      云舒不能理解赵潭的心理。
      但这世上诸多事,并非都要按着她的意愿才是对。
      太过执拗,便是为难自己。

      .
      郭夫人走后,云舒叫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架了一副秋千。
      荡着秋千,吹吹风,晒晒太阳。

      起初云舒没注意,也是周全提起,她才知道她现在住的是王府正院。
      这其中赵潭有什么用意,以及他为何要授意郭夫人给她遗诏,甚至她重生以来暴露出的种种可疑之处,赵潭不知何故并未深究,这原本她该深思的。

      可经了上午这一遭,云舒觉得可以改变思路。
      只要确认赵潭对悰儿和原主是真心的,她就当一个安分守己、温柔贤良的宠妃,就够了。

      这一晚,赵潭没有来。

      翌日。
      云舒“恢复”地更好了,安置在齐王府的程静便上门谢恩。

      “娘娘大恩大德,请受民妇一拜。”程静跪在地上,郑重叩首,云舒直说不必,要扶她起来,程静却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虽则那日之事,于娘娘只是举手之劳,对民妇却恩同再造。娘娘是贵人,锦衣玉食,而民妇只是寻常妇人,便是报恩也报不了什么,但倘若娘娘有差遣,民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程姐姐严重了。”云舒满目怜惜,“我听皇上说起过,程姐姐是皇后娘娘在闺中时的好友,姐姐遇到难处,皇上定不会不管的。”

      “皇上是皇上,娘娘的恩情是娘娘的,民妇都要谢恩。”
      实则那日安定下来后,再回想当时情况,程静很清楚,对方有身契在手,皇上不认得她,未必会多管,是这位贵妃开口,才真的救她出火海。

      郑重拜谢之后,云舒扶她坐下,程静又拿出自己的户籍给她,“娘娘请看,民妇的身契拿回来了,而且有皇上发话,民妇已自立门户,如今是自由身,过几日就可以搬出去了。”
      对方是贵妃,自己不过尘埃,帮自己兴许只是一时善心,对细枝末节并不在意,但程静就有种直觉,贵妃是关心的。

      云舒一愣,她私奔离家,爹娘皆不在,却是无家可归,也只这一条路了。但,她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云舒小心地接过来,仔细看了会儿,面上露出安慰欣喜,才还回去,“女户亦不容易,但总算有个盼头,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静浅浅笑着,一如往昔的清丽动人,脸颊上的伤疤已并不突兀,甚至经了这些年的磨砺,更添了几分沉静淡然,“这几日民妇住在王府,吃穿不愁,完全脱离了过去,倒很是不安,总想做点什么,便去了郭夫人那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身世也是可怜,大抵让程静想起自己无缘的孩子,便多说了几句。

      两个孩子的父母本是青梅竹马,早早定下婚约,可没想到十来年时光,女方父亲中举,前程光明,男方父亲一朝大意,生意失败,几乎倾家荡产,两家已是门第悬殊。
      但女子念着幼时情谊,执意要嫁,她父母再不舍,也只能捏着鼻子把女儿嫁了,只想着自家多多帮扶女婿,女儿总不会吃苦。
      女子带着丰厚的嫁妆,欢欢喜喜地嫁了过去。起初也过了阵好日子,只是男子在外读书,极少归家,她嫁过去三年没有身孕,总被婆婆苛待,她自觉理亏,俱都默默忍受,后来男子带回一有孕娇妾,女子也忍了,可男子却变本加厉,吃着她的嫁妆,娇妾一个接一个地进门。
      后来女子好不容易有孕,她父亲却运道不好,被祸事牵连,不但丢了官,还被流放,男子生怕自家被连累,不顾发妻有孕,连夜赶出家门。
      那女子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全赖一忠仆才得以生下孩子,可惜不久后,仍是香消玉殒。

      又一个可悲可叹的故事。
      不,是一段活生生的惨痛人生。

      云舒想起她看过的话本,想起程静的悲惨过去,还有这可怜的无名无姓的女子。
      她们又做错什么了呢,被人臆想也就罢了,最惨的是遇到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毁了一生。
      而女子要从这泥泞中站起来,何其艰难。

      “所以民妇就想着,等离开王府后,就去慈幼院找点事做,帮帮忙,不过想要照看好这些老弱妇孺,想来是费些银钱的,民妇也想做点小营生,维持生计,也贴补一二。”
      程静说了自己的打算,苦笑着。
      从前她是丞相府尊贵清高的千金小姐,只觉金银皆是阿堵之物,好姑娘怎能抛头露面,可经了这么些年,见识了人间悲惨,才知从前的天真真是可怜可叹。

      程静不知,她一番话,于云舒却是醍醐灌顶。

      这个柔弱的女子,虽曾深陷泥泞,从未自弃,亦未自怨自艾,一朝自救,更温柔坚定,愿以己身,扶弱济小。
      反观自己,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瞻前顾后,踌躇不决,真是叫人羞愧。

      云舒豁然开朗,也定了决心,便道,“程姐姐所思所想,叫我汗颜,我忝居贵妃之位,却未能替皇上分忧。故姐姐要做的事,我也愿出一份力,只是我不便出宫,还得姐姐多多费心。”

      程静大感意外,“娘娘善心,民妇先代她们,谢娘娘大恩了。”

      她瞧着这位温婉却还很年轻的贵妃娘娘,微微有些出神。
      还未逃离火海时,她也偶尔听过当今皇上对云舒姐姐的深情,可她心里仍是鄙薄的,盖因他妃妾无数,还有肖似云舒姐姐的新宠。

      当然,她并不曾怨过玉妃,只因她是女子,更知这世道对女子的残忍。
      只是她也没想到,初次见到这位新晋的贵妃,容貌气度,当真是像极了云舒姐姐,她甚至想过,倘若皇上当真那么怀念云舒姐姐,会移情这位贵妃,也是情理之中。

      她对贵妃本就有些好感,听了贵妃方才的话,更有些敬佩,还生出些亲切,甚至想对她说一句话:娘娘很好,不必和别人比较。
      而且,她也真的说了。

      这话却交浅言深了,毕竟她们才第二次见面。
      但不知为何,程静就有种直觉,贵妃不会怪罪她。

      云舒微微愣了下,明白程静的意思了。
      所有人都当原主是自己的替身,故而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云舒,虽看似求来了荣华富贵与帝王恩宠,却失了自己,仿佛一个傀儡。
      但,程静告诉原主,她很好,不必和别人比较。

      .
      在王府里养病的日子很清闲,云舒便常常请程静过来小坐。
      本就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再见时哪怕物是人非,也很快相熟,无话不谈。

      云舒既然说了也想出一份力,自然要付诸于行动,只她并不懂经营,从前的嫁妆都有专人打理,她便也只能出一两个主意给程静,更多的,就是出银子。

      当然她银子也不多,赵潭的赏赐更不能变卖。
      好在程静是从小本生意做起,需要的银钱也不多。

      而云舒所想做的,除了银钱衣食上帮扶那些可怜人,更希望让那些一辈子都难以走出闺阁几步的女子们警醒些,不要被男子的花言巧语所骗,更不要为眼前的困境而自暴自弃。

      所以她也打算写话本,写风月话本。
      自然,和她所看过的是不同的。

      转眼就是重阳。
      这日云舒早早起来,到厨房准备今日的重阳糕——呃,自然是打下手,洒些果干,最后在重阳糕上插上小旗。
      做好的重阳糕自己留了一部分,又送了些至郭夫人和程静处。

      等她再回到正院,不久,赵潭牵着赵悰到了。

      从那夜之后,赵潭不知在忙碌什么,这几日都不曾出宫,赵悰也没来。
      她就猜重阳那日,要么赵潭出宫,要么派人接她回宫。
      果然昨晚,赵潭便叫人传话,今日他们出城登高。

      云舒笑盈盈地接住飞奔而来的赵悰,双目温温含情地望着赵潭,欲说还羞,尽在不言中。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赵潭过去牵着她,说道。
      “燕郎且等等。”

      云舒说完,折身去内室拿了东西出来,“既是重阳,怎能不佩茱萸。”
      她手里拿的,却是三个浅浅豆青色的香囊。

      “这里面便是茱萸吗?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②?”赵悰惊讶地问着,打开香囊,捻出一颗鲜红的茱萸,惊呼,“哇,好漂亮啊。”

      云舒蹲下去给他戴上香囊,笑着说,“以前没见过呀。”

      “没有啊。”赵悰脆脆地说,“娘亲不在,爹爹不插茱萸的。”

      云舒微微一愣,看了眼似乎有些局促的赵潭。

      遍插茱萸少一人。

      她忽然想,倘若那晚,他没有情意绵绵地唤出崔琳琅的小字,经此种种,她大抵会觉得,赵潭对她,是有情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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