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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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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觉得赵潭已经不是有病,简直不可理喻。
他戒备自己,提防着自己为了邀宠给他下药也就算了,她的衣着打扮又有什么问题?
她只是戴了只寻常的花簪,一身寻常的白底镶浅紫边的衣裙,不过是这样的颜色在天热时穿着就显得清凉舒适,一点也不奢靡华贵,怎么就让他格外注意且愤怒呢?
再者,他既是要她当自己的替身,穿衣打扮上贴近自己的喜好怎么了,又不是崔琳琅喜欢的。
想起这个,云舒又有些困惑。
玉婕妤是自己的替身,是他竖在后宫里的一个靶子,人前给两分恩宠,人后他不屑做戏,那他如何在半睡半醒间唤的是云舒,还说着那般的话。
难不成夫妻几年,他竟真对自己有了几分情深?
云舒淡笑着摇摇头,自己也真是魔怔了。
赵潭是老来子,幼年时得尽宠爱,在他十岁时他父皇就为他定下崔琳琅这个媳妇。崔琳琅是崔家嫡长女,不止出身不凡,生得更是明艳倾城,这门亲事是好极了的。
可老皇帝驾崩后,太子登基,赵潭去了封地,待到他该成亲时,崔琳琅却已入宫当了皇后,为了弥补赵潭,新娘替换成了自己。
云舒知道,崔琳琅与赵潭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自己嫁过去,赵潭怕是不喜,可圣旨已下,她别无选择,只盼着赵潭能体谅她的不得已,给她尊重,莫要给她难堪。
新婚当晚,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也有一二憧憬。然而那一丝薄弱的憧憬,也跟着他揭开盖头后的一脸失望,烟消云散。
他失望的表情犹清晰如昨日,她那时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也不可能会喜欢她。
如今,又怎么可能情真意切地思念自己。
朱向吩咐完搜查关雎宫一事,转过身来时,恰好看到云舒温柔浅笑的模样,不禁一怔。
这玉婕妤,不但情态像极了王妃,怎的如今也如此的波澜不惊?
皇上可是怒极而去,又下令要彻查关雎宫了,这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自己要完了,连他都惶惶然心惊肉跳,而她,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是看透了自己这个替身永不会倒,还是天真到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今晚就劳烦公公了。”云舒只做没看到朱向的吃惊,颔首道。
“娘娘严重了,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只是要委屈了娘娘。”不管怎样,朱向呵者腰,毕恭毕敬。
“无妨,正事要紧。”云舒原就打算找个时间检查一遍关雎宫,如今有御前的人代劳,倒是省了她的事。
她便吩咐竹映等准备些茶点和醒神汤给诸位,又叫人拿了薄毯软枕放置于廊下栏杆,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晚,另外叫他们轮换着跟着御前人,美其名曰是学习,自然,也是防着御前有那么一两个心思不正的,借机生事。
朱向对此心知肚明,但正因为如今的玉婕妤实在太像王妃了,他不由自主地愿意卖这个好。
这一番折腾下来,云舒虽然乏了,在室外栏杆上,到底睡得不安稳,隐约听到说已经查完了,都可以安心回去歇息了,一睁眼,天还没亮。
云舒打了个呵欠。
她活了三十年,还真是头一回蜷缩在栏杆上睡觉,虽是独特的体验,但这体验着实不妙,不但肩背四肢酸软,大抵还吹了夜风的缘故,还有些头疼。
她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才渐渐舒服了些。
岂料过来欲回话的朱向刚好看见,心里顿时犹如有惊涛骇浪翻涌,一句“王妃”几乎脱口而出。
冷风刮过来,朱向不禁打了个颤,呆呆地盯着玉婕妤。
玉婕妤打从一进宫就知道自己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像极了王妃的那张脸,也在学着王妃的穿衣打扮,饮食习惯。
可一个人模仿另一个人,还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人,能连这种小动作都学得这样像,没有丝毫迟滞?
朱向禁不住想,玉婕妤从前都没有这样做过,最近也无人跟她提王妃的小习惯,她怎么可能学。
难不成是真的,王妃回来了吗?
云舒醒了醒神,睁眼起来,看着朱向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笑,“让公公见笑了。”
朱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忽视快得要蹦出来的心跳,挤出个笑脸,“娘娘严重了,那,那什么,奴才已经搜查完了,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娘娘可以安心了,皇上要准备上朝了,奴才就先回去伺候了,奴才告退。”
朱向走的很快,像赶着投胎似的。
他一走,关雎宫里很快就静下来,偌大宫殿就寥寥几个人。
“娘娘,床铺都收拾好了,您看可还要沐浴?”竹映扶着她问道。
云舒点头,“热水备好了?”
“都备好了,碧荷她们去小厨房熬姜汤去了,一会儿您喝点,仔细着凉。”
进了殿内,竹映服侍她宽衣,轻轻地说,“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初秋,白日里还炎热无比,夜里已经有了凉意。
云舒吹了一夜凉风,由她扶着进了洒了花瓣的浴桶,温暖的水包裹着她,驱散寒凉,叫她惬意地闭上眼,才道,“你说。”
“奴婢从前在甘露宫当差,如今甘露宫里尚无主,奴婢却也是听过娘娘的,知道娘娘得圣宠,虽有些波折,皇上总归是心疼娘娘的,而且朱公公待您,也格外敬重,奴婢觉着,能被朱公公选来伺候您,真真是奴婢祖上积德了。”竹映说了一通漂亮话,才入正题,“没想到见着娘娘,您跟奴婢想象中的很是不一样。”
竹映觑了眼云舒,见她毫无动静,压低了声音越发小心翼翼地说,“眼下阖宫都知道娘娘为何得宠,这对娘娘自然是极好的好处,可奴婢听过一句话,叫物极必反。像一点是巧合,可有时候太像了,甚至一模一样了,反容易叫人多想。”
云舒会那么像,自然因为这是她本人,只是这个中真相却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她的话也提醒了她。
从前她和赵潭还算融洽和睦,但正如同赵潭对她没有几分真情一样,她对赵潭也谈不上什么真心相待。
如今重活一遭,她自然不会辜负上天的美意,但也无意在赵潭的后宫争得一席之地,井水不犯河水,如邻如宾最好。
只是如今她要在后宫中好好活着……
想起朱向震惊的神情,她的“像崔云舒”,还是七八分最好,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她得注意着改改了,不然真叫人误会她居心叵测别有用心,甚至以为她撞邪,就麻烦了。
至于竹映,从她下午过来,云舒就看出她想上进的心。
忠心与否尚不可知,但人却是伶俐稳重,若能为她用,最好不过。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朱向真觉得是王妃回来了,若是那样,皇上会多高兴。
离开关雎宫,他疾步赶回紫宸殿。
吹了一路的夜风,发昏的头脑也清醒了些,到大殿门口时慢了下来。
王妃刚去时,皇上伤心欲绝,不敢相信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也曾大寻方士招魂,也曾遍寻秘术求一个起死回生,也曾希冀于轮回转世。
可一次次的尝试,也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伤了心也伤了身,直至后来叫先帝知道了才将他骂醒。
这三年多朱向都伴在皇上左右,他太知道希望落空是种什么样的绝望,他都已经不忍再发生那样的事。
皇上如今已经是天子,他盼着皇上能成明君,成千古一帝,那皇上就更不能再行如此荒唐事。
何况,若那真是王妃回来了,王妃又如何忍心不与皇上相认?
定是,巧合。
朱向整理好心绪才进殿。
天边才有一丝亮色,殿里亮如白昼,只见赵潭已经穿戴好,玄衣朱裳,如古潭幽冷的狭长双眸隐在十二旒后,已是天威难测。
朱向过去回禀,“皇上,关雎宫已经彻查了一遍,婕妤娘娘御下有方,没有搜到不干净的东西。那香炉里用的是艾草做的香料,可散寒除湿,缓解经痛腹痛,除此外没任何异样。”
甚至没有安神的作用。
至于玉婕妤为何这样特别用这种香料,阖宫都知道。
朱向私心里觉得,皇上能在玉婕妤那里安睡,因也是最近玉婕妤太像王妃了,让皇上不自觉地内心安宁。
是以,哪怕是为了皇上夜里能好好歇一歇,他也得多劝劝皇上去关雎宫里坐坐。
赵潭目光清冷,未置一词。
太干净了,反而就,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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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的人一整宿的搜查关雎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后宫众人,哪怕不清楚具体为何,也知关雎宫定是出了事。
这正好让云舒摆出一副失宠的姿态,干脆地闭门补觉休养。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日下了一天绵绵秋雨,到了第二天虽然恢复了晴朗的天气,总算不再那么炎热,云舒穿上一件浅浅天水碧的衣裙,带着关雎宫众人,出门闲逛了。
说起来,云舒上辈子都未曾进过宫。
早听闻,其实是听崔琳琅说的……
云舒的父亲是名门崔家嫡长子,十五六岁时已学富五车名满天下,母亲亦出身高门,才情过人,昔年这对神仙眷侣,不知羡煞多少京中才俊闺秀。
可惜天妒英才,云舒六岁时,父亲醉酒意外溺亡,母亲伤心欲绝,为着她撑了两年最终也撒手人寰。
云舒纵有祖母疼爱,到底也比不过二叔家聪明伶俐的弟弟,那之后崔家权势逐渐全握于二叔之手,崔琳琅也终于成了崔家最耀眼的掌上明珠,每每进宫回来,都要同尚在守孝不得出门的她炫耀,大明宫多么的巍峨雄伟,东西内苑的风景如何的雅致卓绝。
早些年在齐地时,云舒也曾见过秀丽山川,想来不比大明宫的景致差,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崔琳琅是故意炫耀,三分也说成了十二分,有了机会,她便还是想亲眼看一看,崔琳琅赞不绝口的大明宫,到底如何。
从关雎宫出来走了一遭,云舒别的感受还不太深刻,但已深深感受到,大明宫实在无愧于大字。
她自以为她已经是女眷里体力较好的,已经到走累了,西苑的影子还没看到。
下次还是坐轿撵吧。
“娘娘,前面是皇上。”忽然,身畔的竹映轻声说道。
云舒脚下一顿,转身就想走,然而她注意到,前面草地上蹲着的赵潭旁边,有个萝卜丁小孩,三四岁的样子,结实可爱。
虽只是个侧脸,眉眼却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