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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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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
几个打手明白对方不好惹,带不回那婆子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为免被袁妈妈斥骂他们办事不力,又在外磨蹭许久才回去,更是添油加醋地说明救那婆子的人如何如何的了不得,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吴青?”袁妈妈听后,果然没有开口斥骂,但也面露困惑。
天香楼背后是康宁长公主在撑腰,生意自然火爆,不止客似云来,更有不少达官贵人是常客,是以朝中大臣她也知道不少,但兵部吴青,她还真没听过。孙侍郎……哦,前孙侍郎她倒是认得。
且京城里的几个闲王,她几乎都认得啊。
但这几个人如果没撒谎的话,对方在他们搬出康宁长公主后仍然不屑一顾,要么是扯大旗作虎皮,但不太可能;要么,对方的身份贵不可言。
嘶……
袁妈妈连喝三杯冷茶让自己冷静。
不会的不会的,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人,谁还能贵过公主?
年纪轻轻的,最多也就是个高官之子。
听说崔丞相的长子就年轻有为,与夫人霎是恩爱,说不定就是他们夫妇一时心热随手帮忙而已。
再说,她有正经身契在手,她有什么好怕的。
麻烦的是,对方要真管闲事管到底,她倒是不好跟那边交代。
思来想去,稳妥起见,袁妈妈还是叫心腹去兵部打听了。
夜色将至,天香楼准备开张了,突然却来了官差通知,皇帝微服出行遇刺,贵妃救驾受重伤,皇帝为贵妃祈福,所有勾栏瓦肆一律不得开业。
袁妈妈震惊。
但皇帝的事,离她这种平头百姓实在也太远了,吃惊归吃惊,银子虽然少赚了,其实对她影响不大。
可不知怎的,莫名就极度不安。
这种焦灼持续到心腹回来。
心腹打听得很清楚,说吴青是兵部新任命的侍郎,很得皇上看重。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袁妈妈还可以放心,可接着,心腹不敢喘大气地,惊惧地说,皇上今日携贵妃微服出宫,正是吴侍郎近身随侍。
也就是说,帮了那婆子一把的,正是微服出巡的皇帝与贵妃。
袁妈妈脸上血色殆尽,浑身一软,一屁股直接坐地上,双目直直地,犹如痴傻了一般,不住地念叨,“完了,完了,全完了。”
心腹忧心忡忡地问,“要不要跟公主说一声,有公主出面,皇上应该不会太怪罪咱们吧?”
袁妈妈眼神突然一凌,一巴掌拍过去,跟铁砂掌似的差点没拍得他脑袋开花,“你有没有点脑子!就一个婆子,还劳动公主出面!都不用皇上,公主就能直接把你我给废了!”
说完,袁妈妈眉头一皱,细细思量起来。
是啊,一个婆子而已,又是卖身给她的,她到底怕什么?估计也就是贵妃心软,大发善心而已,大不了把姓程的身契还给她就是,大不了就不赚那边的银子嘛。
是的。
袁妈妈之所以把程静看管得那么严,一是当初花了高价买了她,她却自毁容颜惹恼了她;二来,她收了贵人的钱,要她看住程静,不让她逃跑,也不能让她被赎身,仅此而已。
至于那贵人么,从头到尾没露面,只让心腹处理此事。
但龙有龙道,鼠有鼠道。她袁妈妈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门路,她早已经打听清楚了,那贵人,十有八.九就是工部侍郎的夫人,而程静,很可能就是那位程大人的私生女。
她会告知程夫人那边,程静被救走了,倘若程夫人不满,她也不怕把这事给宣扬出去,让人看看这位素有贤良之名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歹毒的蛇蝎心肠。
想是这样想,袁妈妈还是没来由地不安着。
她不知道,那几个打手因为怕被罚,并未告诉她程静和救她的贵人,是旧识。
所以,当不久之后她被锦衣卫带走时,她人都吓傻了。
但锦衣卫恶名昭彰,被他们抓走,都不必盘问,更不等上刑,她就把她知道的猜测的,甚至还有瞎编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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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齐王府这里,既然贵妃身受重伤,朝不保夕,宠爱她的帝王自然心忧不已,不但叫来最得信任的朱向和容月来王府照顾,更亲自守在贵妃床前,直到次日凌晨,才疲惫地回宫召见群臣,商议国事。
那个山羊胡的太医自然跟着住进了王府,昼夜不眠地医治贵妃。
但事实上,太医主要的任务是,调理好贵妃的身子,不要让贵妃再受经行腹痛之苦。
至于所用的药,以及剩下的药渣,一律烧毁,灰烬混进夜香处理。
若这般还能被有心人查出些什么,那也真是令人佩服。
如此这般悉心医治,两日后,贵妃脱离险情,帝王才让关雎宫的总管周全和管事宫女竹映去齐王府服侍贵妃,而他,也带着还懵懂无知的六皇子殿下去看望贵妃。
彼时,云舒靠在小榻上,正在看赵潭让人从宫里带来的那本云山中人的游记,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这云山中人究竟何许人也,从她生前到死后……呃,总之这么多年了,他游遍大江南北,她也跟着看遍大好河山。
若有幸能与他见一面,畅聊一番,该是何等幸事。
这时。
“娘亲!”
云舒愕然抬头,就看到赵潭牵着小小一只的赵悰跨过门进来,而后赵悰松开手,飞奔了过来。
云舒惊喜不已,赶紧放下书坐起来,准备接住飞扑过来的赵悰,没想到赵悰却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突然刹住了脚步。
“怎么了?”
就见赵悰扁着嘴,眼里泡着泪,却强忍着不哭,“爹爹说,娘亲身子不舒服,才没有回宫,娘亲抱我,会痛的。”
云舒鼻子一酸,上前蹲下,将小小的他拥入怀里,轻轻说,“娘亲没事,娘亲已经好了,悰儿不用担心。”
赵悰突然就绷不住了,哇哇大哭,“我以为娘亲不要我了,我以为我又会变成没有娘亲的孩子了。呜呜呜……”
云舒心疼地,也要跟着掉泪,“不会的,娘亲不会不要悰儿的,永远不会。”
“你有,你就有!你生下悰儿就走了,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你不要悰儿,爹爹也不要悰儿,悰儿成了孤儿。”
云舒下意识地看了眼赵潭,然而这无意识的一眼,却叫赵潭如被针刺,步伐都变得僵硬。
他过去同样蹲下,摸了摸赵悰的脑袋,“爹爹从来没有不要悰儿,爹爹只是太想念娘亲,才忽略了悰儿,悰儿不生爹爹气了,好不好?”
赵悰竟然就停了哭泣,挂着两行泪仿佛在思考什么,认真地说,“如果是悰儿,太想念娘亲的话,也会忘了爹爹的,好吧,那我不生气了。”
云舒心里自是感动,可又担心赵潭不悦,正想描补一二,赵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神秘兮兮地说,“娘亲看,这是我送给娘亲的礼物。”
“是什么呀?”云舒惊喜地问。
赵悰献宝似的拿出来,摊在掌心,是个香囊。
云舒“?”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绣的。
这绣工比她都好呢。
却见赵悰又从香囊里掏出块明黄色的织品,隐约能见祥云瑞鹤的图案。
云舒最近见过两次圣旨,一眼能认出这是用上好的桑蚕丝织成的绫锦,用来写圣旨的。
才晋她为贵妃,又有什么旨意?
云舒疑惑地想着,就见赵悰一面慢慢地打开绫锦,一边说,“娘亲身子不适,悰儿写了个福字给娘亲祈福,娘亲你看,悰儿写得好不好?”
一张写着大大的,歪歪扭扭的“福”字圣旨,就这样摊在云舒面前。
云舒一时都顾不上感动赵悰的心意,脑子里只想着,赵潭是不是又在坑悰儿,坑她!
不然好好的,为什么要用这个?
云舒心情复杂,一不小心就瞄了眼赵潭,赵潭含笑解释,“悰儿初学,他的大作自然要好好留存,只是寻常的纸不易保存,又是为你祈福的,就用了这个。”
那也多的是绢布可用,就非得用这个?
云舒简直无语凝噎,还得一副感动落泪的样子。
“娘亲不喜欢吗?”赵悰有些紧张。
云舒忙道,“喜欢,娘亲喜欢得不得了。帮娘亲戴上好不好?”
“好!”
在云舒的帮助下,赵悰给她戴好了香囊。
“好看吗?”云舒站起来,笑眯眯地问赵悰。
“好看,娘亲最好看了。”赵悰斩钉截铁地说,回头看赵潭,“爹爹说是不是?”
云舒“……”
赵潭嘴角翘起,看着云舒目光柔情,“娘亲天下第一好看。”
云舒知他夸的是原主,可被他这样看着,仍是浑身不自在,装做害羞的样子移开目光,找着话岔开,“娘亲给悰儿念书好不好?”
“什么书?齐天大圣的书吗?”赵悰兴致勃勃地问。
云舒“……”
后悔。
“这是一本游记。”云舒把他抱在膝上,含情脉脉的目光在赵潭脸上流连了一会儿,假作若无其事地打开书,“写的是这个叫云山中人的人云游四海的经历。”
云舒慢慢地读给他听,又用浅显的,是原主的水平的语言给赵悰解释。
她轻声细语,声音柔和清润,徐徐道来,如柔软的风轻轻拂过,听来很是享受。
可惜读的是云山中人的游记。
从前赵潭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却格外地在意,尤其赵悰这大字不认得几个的,竟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用完晚膳还巴巴地要听。
赵潭故意板着脸,“娘亲累了,让娘亲歇会儿。你去看看郭嬷嬷吧,郭嬷嬷也想你了。”
赵悰睁着大眼睛认真想了会儿,他想娘亲,但是也想嬷嬷,他好久没见嬷嬷了,那就去看看嬷嬷,一会儿再来陪娘亲吧。
“娘亲,我去看看嬷嬷,一会儿会儿就回来了,娘亲不用太想我哦。”说完,他吧唧一口亲在云舒脸上,笑嘻嘻地跟着巧娥去了。
夜凉如水。
饭后要消食,赵潭给云舒披了件披风,才拉着她到院子里。
云舒问,她什么时候回宫,赵潭便问她可是在这里待的不自在。
“燕郎每日这样奔波,臣妾心疼。”她望着他时,目光便如这漫天星辰,深深地将他吸引,赵潭不禁心中一荡,极为克制地,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他的唇,凉凉的。
云舒抬眸看了他一眼,娇羞地躲进他怀里,靠在他肩头。
满心的依恋。
然而赵潭却有些失落。
前阵子,她若有若无地试探着,诱着他,他都知道。
他今日难以自持地亲了她,她本应该更热烈地回应。
可是没有。
细想起来,自出宫后,她虽然与他亲近,却再无亲密的举动。
究其原因……
理智上都知道,可赵潭无法不联想到那日她与谢昀的偶遇,以及老太君的话。
赵潭心里清楚,云舒和谢昀清清白白的,努力忽略掉那点介意。
直到回去,云舒又拿起那本游记,赵潭脱口而出,“你觉得谢昀此人如何?”
云舒抬头看他。
其实她也有想过,祖母那日的话,赵潭究竟在不在意,可思来想去,且不说婚约的事根本不存在,她跟昀表哥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嫁人后,有一次表哥途经齐地,也是赵潭和她一起做东接待表哥,她和表哥可都分毫没表现出任何逾矩的地方。
再说,自己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赵潭再怎么,不至于怀疑他们有私情。
可此时,赵潭却这样问。
他想问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又想试探什么。
她很快垂下眼,平静地说,“是那日在崔府见到的谢公子吗?臣妾此前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他,不知他好与不好。”
她是小崔氏玉贵妃,不是崔云舒。
她不认得谢昀。
然而,她虽然很快掩去情绪,那一瞬的惊疑却被赵潭捕捉到了,狠狠地扎着赵潭的心。
他拉着她的手,她指尖都是冰凉的,也让赵潭如坠冰窟,心底生出无边的恐慌,就好像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她,下一瞬就要消散一样。
赵潭猛地抱住她,用力地抱着,仿佛这样的禁锢就能留住她。
对不起。
我不是怀疑你。
我只是……怕你后悔。
我害怕,假若你还有机会,会毅然决然地远离我。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
“燕郎,你弄疼我了。”云舒轻蹙着眉。
他又在发什么疯。
赵潭慌地松开了些,紧张地问,“哪里疼了?”
云舒摇摇头,也不能管掉在地上的游记,双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看着他通红的双眼,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燕郎怎么了?”
赵潭唇绷成一条直线,只那样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入骨血。
良久,拉着她坐下,眼角看到地上的游记,捡起来放好,这才艰难开口。
“我只是突然在想,云舒并非自愿嫁给我,嫁给我后过的也不如意,我这么不好,如果换做是你,倘若,像老太君说的那般,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不会……”他突然一顿,竟然有一丝难言的委屈,“不要我。”
哪怕云舒心冷如磐石,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也不禁心神一恍,就仿佛她是那个抛夫弃子的恶女人般。
她心若玲珑,也有些看不懂了。
虽说是做戏,他对自己“情深”,也不至“不要我”吧。
就仿佛是在问,他和表哥,她选谁。
而且,他那么喜欢原主,却来问原主这样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只是他这样问,她自然不能考虑太久。
“不会。”她坚定地说。
“为何?”他紧紧盯着她,执意要一个答复。
为何?
她敢说“会”吗?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燕郎……唔……”
他突然吻住她。
几近疯狂的气息。
哪怕她是骗他的,他愿意自欺欺人。
甘愿沉.沦,永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