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28章 ...
-
漪兰宫。
“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贤妃笑着迎进静妃,静妃笑道,“这不是闲着没事,过来串门子呀。”
她瞧了眼桌案上摆放了不少账册本子,“可是打搅姐姐做事了?”
“哪里会。”贤妃拉着静妃坐下,“你来的正好,也给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
“过些日子就是大郎的生辰,皇上的意思,好好办个生辰宴,也热闹热闹。只不过,宫里这些事一直是我和淑妃一起商量着来的,且淑妃又是大郎的母亲,原该她操心,可恰好,前阵子淑妃被罚,这事可不就只我一个人苦恼了。”贤妃无奈地解释。
静妃了然,叹道,“说起来,咱们几个老人,确实有好长日子没好好聚聚了,上次好不容易皇上松了口,叫淑妃姐姐办了场赏花宴,结果……”
结果玉妃差点小产,最后又发现是被人陷害假孕。
可不管怎么着,看起来玉妃都是因祸得福,原本就独得恩宠的她如今更是盛宠无比。
静妃突然想起来,眼睛一亮,“姐姐知道的,我向来不通庶务,怕是帮不了姐姐,不过,咱们可以去找玉妃,或许她有什么想法呢。”
“玉妃?”贤妃一愣,静妃不通庶务,难道玉妃就懂了?
静妃娓娓劝道,“姐姐,别说咱们在后宫,便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玉妃如今荣宠后宫,进宫不过半年已位至妃位,我瞧着,以玉妃的受宠,待她有孕,生下一儿半女,说不得还要再进一步。她协理后宫,怕也是迟早的事。如今咱们卖个顺水人情,也不是坏事。”
静妃的话是有理,只贤妃也不以为意,因为她一直怀疑玉妃的获宠,另有蹊跷。
不过,那个连性子都像极了先皇后的玉妃,贤妃也是有些好奇,便点头应了,“不过玉妃同我们,不是在王府就有的交情,她昨夜又才承宠,我还是带点东西再上门。”
静妃便道,“还是姐姐考虑周到,不知姐姐这儿还有没有葡萄?那日看马球,皇上剥了许多葡萄给她吃,我瞧玉妃挺喜欢的,就带这个吧。”
“皇上剥的?”贤妃吃惊道。
“可不是。”静妃拿着帕子掩嘴笑道,“这么些年,除了皇后娘娘,我还不曾见过皇上对谁这般用心。”
静妃说的是。
她入府多年,私下里与皇上相处时,也曾有互喂果子的闺房之乐,可先皇后是不同的,那是皇上会在众人前为她剥橘剃籽的独一无二。
难不成她之前猜错了,皇上对玉妃,当真是动了心?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些说不清的失落遗憾。
贤妃默了一瞬,回神笑道,“那好,就带葡萄。”
也是巧了,贤妃和静妃出门不久,遇到相携出门的陆才人和蒋才人。
这两人都是和玉妃一同进宫的,都是花一样的美人,如今玉妃宠冠后宫,她们两个却连皇上都没见过几回,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可对比孙庶人与左美人,又似乎还过得去。
“见过贤妃娘娘,静妃娘娘。”既是碰到了,两人上前见礼。
“免礼。”贤妃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陆才人出生书香世家,和贤妃还沾了点亲,平日也有些来往,因此她答道,“在屋子里憋闷得久了,出来走走。”
静妃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与贤妃姐姐也是闲来无事,正想去关雎宫坐坐。两位妹妹若是得空,不如一起?”
陆才人与蒋才人意外地对视一眼,陆才人眼里冒出了光,蒋才人却犹疑不定。
说起来,当初她们五人进宫,俱都是自己想进宫得宠做娘娘的,可惜时运不济,皇上偏偏只看上了性子娇娇怯怯的玉妃。她们这些人里头,也有人动过心思,想着与玉妃交好,玉妃这面皮子薄耳根子软的,总会为她们引荐一二吧。
可没想到,那玉妃却比她们以为的还要怯弱些,分明得了独一份的圣宠了,却还是个三盏茶都憋不出一句话的性子,这可怎么指望从她这儿分得圣宠?
且这玉妃还总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跟她来往,可别圣宠没得到,却让皇上误会欺负了玉妃而被厌弃,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此一来,时日一长,这几个同进宫的小姐妹,便和玉妃淡了来往,只众人都在的时候才寒暄一二。
是以,贤妃静妃提出要去关雎宫,蒋才人立刻就想到赏花宴后被幽禁的左美人和被打入冷宫的孙庶人,她暗暗打了个寒噤。
得宠虽要紧,远离玉妃更重要。
她虚弱地笑笑,只道突然想起还有件要紧事要做,就先不去了,同众人告辞。
陆才人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的,只是在她看来,贤妃都去了,就是天塌下来也有贤妃顶着,她便不那么担忧。
到底是眼红玉妃的荣宠。
一行人到了关雎宫,有贤妃在,她们倒不必等宫人通禀后才能进去,后脚就进去了,没想到听到一点琴声。
她们都有些意外,之前好像没听说玉妃有这才艺。
不过,呃,当她们听了一小会儿后,就发现玉妃确实没这才艺,这听起来比初学者也没好多少。
但琴却是好琴。
陆才人却在听到琴声后,嘴角微微翘起。
她在闺中时,最擅长的就是琴了。
若是皇上今日会来,就好了。
云舒听说贤妃等人来了,自然停琴迎了出去。
几人自是一番互相见礼。
“几位姐姐快请进。”原主是年纪最小的,叫陆才人一声姐姐也无妨。
陆才人进去后一眼就看到放在琴案上的琴,那琴果然一看就不凡,她迫不及待地说,“娘娘刚才在抚琴?我在家中最喜抚琴,我能看看吗?”她望着云舒,含蓄地期待着,真叫人不忍拒绝。
“当然,陆姐姐随意。”
碧荷春柳已经搬来两张椅子,三人依次坐下,就听到陆才人一声惊呼。
“怎么了?”云舒问。
陆才人惊愕地看她,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是受惊不轻,她连手指都有些颤抖,指着那泛着幽幽绿光的琴,“这,这难道是……不,不可能,绿绮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绿绮?
别说陆才人,贤妃和静妃都吃了一惊。
云舒浅浅笑道,“陆姐姐好眼光,这正是绿绮。”
“居然是真的!怎么会在你……”陆才人震惊喟叹,话说一半就反应过来,怎么会在玉妃这儿,自然是皇上所赐!
当宠妃可真好啊。
陆才人欣羡不已,可随即又很不忿,她都不懂琴,这么好的东西却给了她,简直暴殄天物。
“我能弹一下吗?”陆才人忍不住道,又红着脸羞愧地解释,“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这是绿绮啊,爱琴之人谁不曾梦想拥有,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弹奏一次,哪怕只一会儿,死而无憾了。”
她都这样说了,云舒若是拒绝,就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无妨,你弹吧。”云舒说。
陆才人一下子就笑了,那样真诚纯粹地开心。
不过,陆才人疑惑道,“没有焚香吗?娘娘这里应该有檀香吧。是教娘娘琴艺的人没有讲过吗?”她脸颊微微鼓起,仿佛是很替云舒不愤,却又不好说老师的坏话,这是有些不敬的,很快她又舒展眉头,“不过也没关系,娘娘是初学,重新从头开始也很容易。”
她看着云舒,面含善意的微笑。
可云舒就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笑道,“姐姐说的对。”
陆才人哽住了。
贤妃瞧着陆才人的眼神已经冷淡下来,小姑娘进了宫,想得宠的心她能理解,但她尚无宠,却在宠妃前卖弄,着实是蠢。她道,“你想弹什么,快弹来听听。”
了才人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快哭出来似的憋出一句,“还未焚香净手,如何抚琴?”
这矫情劲,别说贤妃觉得丢脸,静妃都看不下去了,淡淡道,“不能弹就不弹,俞伯牙在汉阳江上弹《高山流水》时,怕这世上还没檀香呢。咱们就吃些果子点心,闲聊几句便是。”
云舒诧异地看了眼静妃,这话有些耳熟啊。
“正是。”贤妃闻言也笑道,“听说玉妹妹喜欢葡萄,我正好带了些来,快快叫人去洗了,这儿还有一瓶葡萄果酱,试试这点心蘸了果酱是何味道。”
“葡萄做的果酱,这我却是没尝过,今日沾了贤妃姐姐的光,有口福了。”
她们三人说说笑笑,犹如将陆才人抛却了一边,形单影只的,可怜得很。
她羞恼至极,可如今不在家中,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将来等她得了宠,且看她如何羞辱她们!
陆才人深深吸了口气,忍住泪意,坐在琴案前。
琴声起。
云舒三人便不再说笑,吃着茶,静静聆听着。
赵潭到的时候,便听到这段琴声。
起初他以为是云舒在练琴,便没有着急入内,可安静地听了会儿后就知道,这不是云舒在弹琴。
他眉眼一沉。
陆才人手抚上琴弦时就知道这琴实在不堕上古名琴之名,是她平生所未见过的好,是以拨弄一会儿琴弦后也没了那个卖弄的心思,完全地沉下心来,凝神享受。
既是名琴,也当有个配得上它的主人才是。
一曲将毕时,陆才人依依不舍,脑海里忽然闪出这么个念头,一时走了神,竟弹错了个音。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继续弹下去就是。
可不知怎的,弹错音的瞬间,陆才人忽觉周深一冷,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盯着自己,她转眸一看,就看到面上如覆冰霜的赵潭。
“皇,皇上?”她惊得声音都一抖,手也一抖,琴声变了调,发出难听的声响。
她这一喊,云舒等人才看到赵潭,正要起身见礼,突听一个奶昔昔的声音欢喜地叫道,“娘亲!”接着,就见小小的一道身影飞扑了过来。
“悰儿?”云舒大为意外,惊喜之下哪还记得赵潭,一下子弯腰将赵悰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赵悰的声音又奶又脆,“爹爹带我来的,不让我告诉娘亲,要给娘亲一个惊喜。”
云舒这才想起赵潭,一抬头,赵潭也正看着她,嘴角眼里,噙着淡淡笑意。
“参见皇上。”云舒抱着赵悰福了个礼,又对赵悰说,“给贤娘娘,静娘娘和陆才人请安了吗?”
赵悰扑腾着小短腿从她怀里下来,拱着肉团子一样的小手,似模似样行礼,“悰儿见过贤娘娘,静娘娘,陆娘娘。”
“六郎快免礼。”心中虽是惊疑不定,贤妃并未表露半分,笑着道,甚至还记着静妃,余光瞥见她神态不对劲,不准痕迹地往她前方挡了挡,轻轻拽着她的衣袖。
静妃深吸了口气,想说一句“六郎乖”,可一张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怎么能叫另一个女人“娘亲”!那个女人怎么敢应!
他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啊,他是中宫嫡子啊!
她怎么敢!
贤妃见状,忙打着圆场,“静妃是太久没见着六郎,一时激动,还请皇上莫怪。”顿了顿又说,“臣妾宫中还有事,就和静妃先行告退了。”
她拽着静妃要行礼,赵潭却道,“不急,正好朕也有事要告诉静妃。”
其余人皆疑惑,云舒却心里一动,难不成?
果然,下一瞬赵潭道,“静妃膝下无子,朕将七郎交给你抚养,你好好教养七郎,朕会记着你的功劳。”
静妃愣住,甚至是茫然的,贤妃心里却闪出个念头,这想法太让人震惊,一时竟和淑妃一样管不住嘴,脱口道,“那六郎呢?”
是,六郎呢?
听到六郎,静妃凝凝神,紧紧盯着赵潭。
赵潭看着云舒,语气柔和了几分,“六郎喜欢玉妃,往后就由玉妃抚养六郎。”
“不行!”静妃脱口而出。
赵潭冷冷盯着她,若是平时,她也一样克制不住地会畏惧,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六郎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之前皇上让您的乳母郭夫人抚养他,还算说的过去,可玉妃,她还,还只是妃位,如何能抚养皇上唯一的嫡子?”她深深吸了口气,为了六郎,情急之下这些不该说的话既然都说出了口,也就更无顾忌了,又继续道,“而且玉妃还小,等她有了孩子,又让六郎如何自处?”
云舒意外地看了眼静妃。
又意外地看了眼并没有动怒的赵潭。
贤妃冷眼瞧着,心里也生出些不舒坦来。
当初先皇后仙去,皇上不放心她们这些侧妃抚养六郎,如今便放心新来的玉妃了?
纵使玉妃像极了先皇后,寮以慰藉,可皇上此举,未免色令智昏。
于是,贤妃道,“皇上,静妹妹说的不无道理,您若是不放心,便让郭夫人继续抚养六郎。或者,既然让静妹妹抚养七郎,不如皇上将六郎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赵潭不欲多言,冷淡道,“不必多言,朕意已决,退下吧。”
静妃还要再说,被贤妃一把拽住,迫着她福身,“臣妾告退。”
皇上心情好,还能听两句,可到底忠言逆耳,她们没这个份量,让皇上改主意。
快要出去的时候,贤妃忽然停下,回头对玉妃道,“原本今日来寻妹妹,是为着大郎过生辰的事,看看妹妹有没有什么主意。改日妹妹得空了,咱们再商量,如何?”
云舒微有意外,福了福身,“改日妹妹定来叨扰贤妃姐姐。”
看到云舒给她们行礼,赵潭心里又是一阵自责,看着桌上一团狼藉,更是郁燥,他叫来朱向,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又低头吩咐几句,叫他退下。
云舒拉着赵悰在另一边坐下,含笑柔柔道,“皇上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臣妾这里乱糟糟的,叫皇上看笑话了。”
倒不是看笑话,他来的突然,吓了想卖弄的陆才人一大跳,琴没弹好不说,人吓得都六神无主了,刚才走的时候身子都不稳了。
且他这么突然地通知抚养六郎七郎一事,贤妃静妃的反应之大,出人意料,尤其静妃,一改之前的隐忍,字字中宫,句句嫡子,都是为了悰儿……她似乎,有些明白静妃对原主的敌意了。
赵潭苦笑,他只是听到那琴声,知道那不是她在弹,一时激愤才进来了。
赵悰看看赵潭,又看看云舒,乌黑的眼睛眨啊眨,不明白娘亲的意思,不过,有件事他却记着,“娘亲,我要有弟弟了吗?”
语气天真,很是期待。
云舒一愣,知晓他是误会了静妃的意思,解释道,“没有,娘亲有悰儿就够了。”
赵悰一脸失望,“可是我想要弟弟,我会好好跟他玩的,他不会孤单的。”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般简单纯粹。
他自己一个人,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孤单,才会渴求陪伴,也懂得去陪伴。
云舒心如刀割,只恨不能将赵潭千刀万剐。
而赵潭,赵潭简直要待不下去了。
他甚至不能承诺给悰儿再添一个弟弟妹妹。
他怕啊,他怕云舒再离开他。
他知道,云舒此刻定是恨极了他,哪怕她极力掩饰着,他亦能感觉到她周身的冷意。
他更不愿,她此刻那么恨他,却还要曲意逢迎。
便寻了个借口,仓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