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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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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这一行人都没坐轿辇,赵潭自然陪着她,路上便耽误了点时间,到清思殿时,那里都安排好了,草场上二十余人戴着幞巾,蹬着长靴,持着球仗,立在身形雄壮,油光水亮的骏马旁,恭候圣驾。
这二十余人俱是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目光如炬,瞧着很是不凡,她猜这些人不是锦衣卫,就是禁军吧。不过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窄袖袍的领头的年轻人,竟有些眼熟,大抵是齐王府的旧人。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一次有印象的参拜是中秋晚宴时,那时云舒满心愤恨,并未留意,此刻听到诸位将士齐齐山呼万岁,哪怕只二十余人,亦气势恢宏。
这是他在当王爷时所不曾见过的。
“平身。”赵潭沉声叫起,“方才朕和玉妃偶然提起马球,便来看看众位英姿,诸位拿出看家的本事来,赢了,朕重重有赏。”
“皇上放心,臣等必当竭尽全力,必不让皇上失望。”
“那就开始吧。”赵潭携着云舒,静妃和王氏随后走上看台,待他们坐好,场上的公公一摇旌旗,马球赛正式开始。
云舒的位置离赵潭最近,可到底是另一张桌,赵潭要跟她说话不大方便,但别说云舒自知自己只是个假宠妃,便是个货真价实的宠妃,她也有自知之明,不能同赵潭同坐一起,就只能劳烦赵潭时不时就回头侧身跟她讲讲打马球的规则。
瞧着怪有意思的。
桌上放着瓜果茶点,云舒体谅竹映伺候辛苦,让她到一旁歇着,自己剥了个青皮橘子,仔细地撕掉了白色的桔禳,递给身子绷地紧紧的王氏,“娘尝尝这个,别瞧它还是青皮,却是清甜可口。”
坐在赵潭另一侧的静妃可是一直留心着这边,见状都觉得绝了,立马欲言又止地,隐晦地暗示,“玉妹妹你……”她做了个“皇上”的口型,几乎是气音,“还没吃呢。”
可赵潭本就耳聪目明,又坐在二人中间,哪能听不见?
云舒飞快地看了眼赵潭的背影,也用气音回道,“可是皇上不喜欢吃橘子啊。”又用无辜天真的眼神示意,姐姐不知道?
静妃顿了下。
她初入王府时,其实还好,就算不能随意窥探王爷的喜好,可王爷厌恶的,必然要牢记。只是到后来,大家逐渐发现,王爷曾经深恶痛觉的东西,也是可以喜欢的,就连王爷曾经厌恶的娘们兮兮的衣裳,也可以经常穿在身上。
到如今,皇上的喜恶,极少有人知道,而玉妃,竟然可以这么天真的说出来!
静妃无奈道,“就算皇上不喜欢……”
突然云舒有些惊喜地说,“皇上,进球了!”
静妃下意识看向草场上,红衣队伍挥舞着球杆在庆贺,场上的气氛很热烈。
她们在说悄悄话时,她竟还一直关着场上的比试。
比赛还要继续。
赵潭到底是不耐烦总要转过身子跟云舒说话,干脆把还不算太大件的宝座往后拉,只比云舒靠前了半尺,身子半靠着桌子,“进球的这人叫吴青,如今官任锦衣卫指挥佥事。”
他看着她脸上有了一瞬“是他”的表情,笑了一下,“你别看他现在是风光的锦衣卫,大小还是个官,其实他出身贫苦,没读过书没习过武,全靠一股子蛮力闯荡求生存,偶然间被……”
云舒奇怪地看着他停下,可他的神情又似乎不允许别人发问,而后赵潭说,“云舒,救了他,之后让他去她的铺子里做工。吴青这个人,看着木讷寡言,其实机敏异常,学东西很快,朕看他是个人才,让他参军跟着剿匪,几年时间立下不小的功劳。朕登基后让他去了锦衣卫,这一年多已经办了几桩漂亮案子。”
云舒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仔细地跟她介绍吴青,但不妨碍她拍马屁,“吴大人有能力,也是皇上不拘一格用人才才得以施展才华,这是吴大人的福气,朝廷的福气,更是百姓的福气。”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静妃已经听不清了。
她眼里涌着泪,指尖狠狠掐着掌心才让自己没哭出来。
他怎么能,就这么在玉妃面前,若无其事地提起娘娘的闺名!
他凭什么!
直到那吴青又进球了,静妃才平复下来,留心着赵潭和玉妃这边,就见朱向端过来一果盘还挂着水珠的紫皮葡萄,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把葡萄放在云舒面前,“娘娘,葡萄园今年熟的第一批葡萄,刚从藤上摘下来,新鲜得很,您尝尝。”
自然,还有内侍在朱向后面,一人端了一碟子的葡萄,分别放在赵潭,静妃和王氏面前。
只不过说是一碟子,其实就是一小串的量。
别说静妃王氏,就是云舒自个儿也震惊,朱向不是一向最圆滑么,居然把自己放在赵潭前头,这是,又在给她挖坑?
云舒心里有些不安,就见赵潭毫不在意地拿了颗葡萄,仔细地剥皮。
她回了神,赶紧也拿了颗学着赵潭剥皮。只不知为何,这颗葡萄却滑不溜秋得很,才刚撕了个口,啪,就从手上掉到桌上,又像个球一样一滚,掉地上了。
云舒又冏又无语,尴尬抬头,却看到赵潭轻轻笑了,他剥的那颗葡萄,也递到了自己嘴边。
湿润微凉的果肉触碰到她的唇,鼻尖有些清淡的香,云舒愣了愣。
她心里忽然一动,檀口微张咬住,只是那么小一颗葡萄捏在赵潭指腹间,难以避免地,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地吻了他的指尖,仿佛闪电击中了他的手指,带着一股电流迅速地在他血液里奔腾,心脏酥酥麻麻的,四肢百骸亦如是。
云舒仿佛未察觉,咬了葡萄便离开,细细品味着。
葡萄这东西,父母在时她还有些印象似乎吃过,可太久远,已经记不清什么味道,后来去了王府,但齐地气候不宜栽种葡萄,旁的地方运过来就不那么新鲜,口感差了些,赵潭不喜欢,王府里就再没出现过,是以,她还真没怎么吃过。
现在尝着,果肉多汁,清甜带酸,倒是合了不喜甜的她的胃口……呃……
嘎嘣!
她吃到了葡萄籽!
这么小小的东西,还有这么大颗粒的籽?
但这是赵潭喂的,她似乎……
云舒的反应太明显,赵潭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摊开手掌放到她嘴边,“把籽吐出来。”
吐到他手上?
她若还是王妃,倒是可以。
云舒冲他笑笑,将葡萄籽硬咽了下去,“这葡萄籽酸尽甘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赵潭沉默地望了眼谁一盘子葡萄旁边的白瓷碟,以及象牙签。
立在一侧却毫无用武之地的竹映也沉默着。
静妃愤怒到完全不敢抬头看他们,而王氏,自然也被震惊得两股战战,久久不能回神。
这看台上,寂静无声,唯有草场上激烈的嘶鸣呐喊。
赵潭默默地把白瓷碟和象牙签拿到自己面前,云舒反应过来,学着他撕掉葡萄皮,用签子剃掉葡萄籽,插上果肉。当他把葡萄再喂到她嘴边时,她也把果肉递到他面前了。
他们相视一笑,但云舒却看出他笑意未达眼底。当吃了这颗葡萄,赵潭说,“你看比赛就好,其他的不用做。”
考虑到看马球的是两位皇妃和一位夫人,这场马球赛并没有打完一整场,一炷香时间定输赢。
所以,云舒吃了半碟子葡萄的时候,比赛结束了。
“红队赢了?”云舒问了句。
朱向立刻答道,“红队进了三个球,蓝队一个球,红队赢了。”
说着话时,二十余名球员策马来到看台前,下马行礼,赵潭起身来到他们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三比一,应将军,服气吗?”
应将军?
看来云舒没猜错,红队是锦衣卫,蓝队是禁军。
这应将军便是蓝队领头的那个,看着约莫三十来岁,虽然皮肤黝黑,可五官瞧着还秀气,只是一开口,嗓音粗犷得很,“回皇上,锦衣卫进了三个球,都是吴大人一人进的球,臣就是服,也是服吴大人,绝非服锦衣卫。”
这边红衣的锦衣卫一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青筋暴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但都安安静静的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有些喘大气的声音。
赵潭看向吴青,“吴青,你怎么看?”
吴青面如石板,毫无表情,“臣任职锦衣卫,臣的手下败将,就是锦衣卫的手下败将。”
“你!”应将军大怒,可皇上跟前,他就是再大的怒火,也得忍着不发作。
赵潭这才道,“朕刚才说了,赢了的人,朕重重有赏,吴青在锦衣卫一年半,破了六桩大案,也该让位了,兵部右侍郎的缺,你去吧。”
所有人都一愣,应将军更猛地转头看他,忽又想,兵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跟他现在一样的品级,还是个文官,他是做不来的,心里那份膈应才减轻了些。
而吴青却还是那个模样,面无表情跪下领赏谢恩。
至于锦衣卫其余人,各赏白银五十两,哪怕输了的禁军队,也各有五两赏银。
比赛结束,该赏的赏了,自然也都识趣地退下。
赵潭转过身时,已换上温和的表情,“想学打马球吗?”他问云舒。
云舒才堪堪从这么荒唐的升官里回神,欣喜道,“臣妾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
“奴婢带夫人再四处逛逛。”竹映适时说道,静妃也缓缓地笑道,“臣妾告退。”
云舒冲她们歉意地笑笑,王氏反而轻松了些许。
很快,朱向牵出早已备好的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可偏偏有着烈火一般红色的鬃毛,云舒目光顿了顿,吉良。
当初看了赵潭一场马球,他问她想不想学,困于后宅十来年的她自然对这外面世界的一切鲜活都充满了向往,他便寻来这匹良驹,教她骑射马球。
一晃眼,竟已七年。
吉良也从一匹刚成年的马,长成矫健神骏。
赵潭牵着她来到马儿前,跟她说,“它叫吉良,性情极是温驯,适合你初学。”这时朱向递了一篮子的苹果过来,赵潭拿了一个给她,“吉良喜欢吃这个,你喂它,它会喜欢你的。”
而吉良似乎闻到了味儿,已迫不及待地踏动着蹄子,把长长的脸转过来伸出了舌头。
云舒腼腆地笑了,低眸接了苹果喂吉良,自嘲地想,她竟然想起来,当初他教她时,也是这样说,这样做的。
经年过去,仿佛还是当初。
呵。
都说良驹有灵性,云舒喂了这么个果子,吉良愉快地吃完了,主动地偏偏它的头蹭蹭云舒的掌心,很是依恋的模样。
“它很喜欢你,在邀请你。”赵潭笑着说,“今天你没穿骑装,先上去感受一下。别害怕,它不会吓到你,朕会护着你。”
云舒适时地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与恋慕,“有皇上在,臣妾不怕的。”
按着赵潭说的,云舒左手拢着缰绳,右手撑住马鞍,蹬上马镫用力,右腿高抬,一下子骑跨到马背上,双腿夹着马腹,右脚踩进马镫后挺直半身,稳稳坐好。
她长长舒了口气,到底好几年没骑马了,还是有些生疏的。
赵潭夸道,“你才听了一遍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云舒一脸娇羞,“都是皇上教得好。”
赵潭也是一笑。
云舒是骑在马上,他要看着她说话便要抬着头,明媚的日光洒在他清隽的脸上都显得他肌肤有一分透明,瞧着竟有些脆弱感。
赵潭说,“朕牵着马走一会儿,你找找感觉,一会儿可以试试自己慢慢骑一段,你不用担心,吉良通人性,即使你完全不会骑马,也不会伤着你吓着你,而且朕一直在,会护着你。”
云舒惊了一大跳,都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他一个皇帝居然给她牵马是想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还是为着她初学马术居然就敢让她自个儿骑,是想趁机摔死她吗?
“皇上……”她婉拒的话还没出口,赵潭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深邃,竟似有些许哀绵,“燕郎。”
嗯?
“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燕郎。”
云舒才想起来,他还没问过她,如何得知“燕郎”,就这般接受了。
皇帝有命,她自然遵从。
只是她没办法控制让自己脸红,只能尽量让自己羞涩,声轻如喃,“燕郎。”
赵潭轻轻一笑。
就这么替她牵着马儿,慢慢往前走。
阳光静谧地落在两人一马上,那影子越来越短,阴霾渐散。
他轻拍了下吉良,松了手,看着云舒从笨拙而慌乱地骑马,逐渐得心应手,骑到草场尽头又折回来,日光拢着她,仿佛一团夺目的光超他奔来,带着无尽的自由欢喜。
她能回来,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这于他,已是莫大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