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君知否》茱夕徒

3、生根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的风刺破了夜行人的唇。点点鲜血映得那年轻的面孔分外苍白。年轻人机警的环顾着四周。嘴里吹了句口哨，在听到几声回应后，熟练的翻进了身后的高墙内。就在这腾跃落地的刹那，墙那边响起利箭飞过的声音。几个禁卫军装扮的精壮男子突的从黑夜中冲了出来。
　　“怎么办？竟然进了木易将军府。搜不搜？”
　　“当然搜！去通报，禁军抓刺客。”

　　木易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一个抓刺客的名义就能任人搜查的。这个木易将军驻守边疆十几年。军功无数暂且不说，只说这个木易家的长女木易皇后得宠后宫多年。几年前去世，皇上哀切不能朝。用极礼度，让故皇后享至哀荣。更是给木易家几个没有爵位的后人封了候。虽然木易皇后已不在，这个木易府却是更获尊荣，依然是这个皇城里的第二个禁城。

　　“殿下，嘴上怎么有血？是受伤了？”
　　年轻人，摇摇头，一心只顾着脚下的路。木易府照样夜夜歌声。仆役们都在前院照顾，后院自然就冷清很多。年轻人和他的同伴在夜色里穿梭，这时候正隐没在一处窗户暗处，小心查看房内的动静。这是木易府内院执勤小厮们歇脚的屋子。无所事事的值班小厮东一下西一下的打着盹。年轻人看好屋内情形，过去轻轻敲了几下门。小厮不耐烦的睁开眼
　　“谁啊？怎么啦？”
　　“前面爷传话，要您去接舞姬。”
　　小厮听见，赶紧打起精神去开门：“已经是这时辰了？差点忘了正事。”
　　就在门打开的一瞬，年轻人朝着眼前人的颈上命穴甩手一劈。小厮还来不及喊救命就瘫在了地上。
　　“田广，你换上他的衣服去前院踩踩风。本王在这等你。”
　　“不如殿下去看看。听说木易又搞了不少新的舞姬，个个貂蝉飞燕的。”
　　年轻人活动着手指，笑了笑。“怎么？你也害怕被认出来啊？”
　　田广心想，自己好歹也做了好一段时间呼风唤雨的江洋大盗。要说被人认出来这件事。殿下好像还更不容易些。田广换好衣服，拿上小厮们通行用的号符，到底不放心，嘱咐道：“殿下千万小心。已经惊动了禁军。”
　　年轻人点点头“你只去看看宴会上有谁，气氛如何。今天行动到此为止。快去快回。”
　　田广微微颔首，几个快步就不见了。
　　年轻人上前把倒在地上的小厮从新安排在茶几上。自己找了临门的暗处藏了起来。还不等年轻人理顺气息。就听见一声尖叫传过来。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年轻人皱皱眉，闪身打开门留意外面的情况。远远看见一个男子拿了皮鞭在抽打什么。随着这皮鞭的起落，尖叫声就一声声传过来。年轻人叹口气。早就知道木易家对待舞姬出名的残酷。打断了腿流落街头的，打死了扔在护城河的都曾听说过几次。这次不知是哪个倒霉鬼遇上了阎王。年轻人刚想关住门。凄唳的尖叫声突然不再传过来。不该安静的夜，出奇的静。这静，竟然有点刺痛年轻人的神经。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他在地道里忍受的如割肉般的寂静。他眼里突然充满了仇恨。所有的理智刹那间都变成了愤怒。他一个跳跃，从门里出来，沿着花池小跑了几步便看见几个舞姬模样的，一字排开在一处院子外面。挥鞭子的老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唾弃的咒骂着：“别以为你们被选中了，要送进宫里。我就不敢打你们。我是谁啊？我是这个府的大管家！别说是这个木易大将军府，就是整个皇城也没人敢跟我顶嘴！看我今天弄不死你！”说着鞭子又一次甩下。躺在地上的人俨然已经不能动弹，再受这么一次，真的要没命了。
　　年轻人从怀了摸出一个飞镖。瞄准木易府大管家的心脏，刚想用力，被赶过来的田广一把拦了下来。
　　“已经看清楚了。几个武将一个也没来。快走，快走！禁卫军都统带了皇上的口谕来。说不定就要搜府了。”
　　年轻人咬咬牙。天下的债总是有还清的那一天！
　　年轻人抬眼看看眼前的境况，同样的仇恨让他不甘就这样离开。犹豫的一刹那，听见有个高亮的女声说道：
　　“大管家，纵然我们再怎么错，也不至于死。何况我们的生辰八字都已经上报。到时候少一个怕也不好吧？”
　　年轻人心里窃窃的欢喜。他其实也暗暗期盼这些舞妓里面能有一个站出来，为自己的同伴争一次。就算无用也好过无为。年轻人仔细去看这个敢出来争一争的女子。长得倒是不出奇。只怕。。。
　　果然，大管家的鞭子换了个方向直直打在敢出声的舞姬身上。这个女子只管紧紧闭上眼，却是一声也没有喊出来。
　　田广拉紧年轻人的胳膊“殿下，赶路要紧。”年轻人点点头，俩人脚下用力，刚走了不过几步，便听见后面一片混乱，最后一句听清的话，是那个大管家的叫嚣：“把杨天媛给我吊起来！”
　　‘杨天媛！’年轻人努力让自己记住这个名字，心里已经有了什么悄悄生下了根。

　　年轻人和身边的护卫翻过木易府的高墙，刚奔了十几步，被身后突然的笑声惊了一跳。历经危险的俩人并不回头，只顾脚上加力，奋力的向前奔。只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不得不停下来。后面那个声音说道：“镇国王！承羽翎！别逃了。禁军把这里都包围了！”
　　年轻人上唇略颤了颤，给田广一个眼神。田广知会，借着旁边的树，三五下就不见了。镇国王，转身去会会这个狂妄的禁军都统。
　　年轻人气度非凡。天生就是一张温文淡雅的脸。何况这个时候还挂着一丝微笑。刹那间，禁军的都统依然听见镇国王‘夜色甚美，悠然漫步娱情娱己’的辩护。只是年轻人并没有多少耐心，淡淡的道
　　“本王，本来不想和都统撕破脸。只是都统竟然喊出了本王的名号，本王便再不能留你了！”
　　禁军都统虽已经抽出利剑，却以是太晚。田广从后面一刀刺进禁军都统的后心。

　　“殿下，禁军都已经进了木易府。不知为何都统却留在府外。”
　　年轻人不答，和自己的护卫又是一阵奔跑。进入一家破败的祀堂后，年轻人才道：“应该是他故意留下来等本王。估计他早就断定进宫行刺的人是我！但是这个人还不够聪明。堂堂禁城，多少护卫？我若是想要行刺也不会形单影只带一个护卫就去行刺。而且怎么也要选一个宴会之类。能在一步之内就能断掉历新年号的机会。”
　　田广点点头。“只是，看来皇上还在宫里。”
　　“这个，不好说。只是，军机处的几个机密奏折看过来。皇上确实有出兵庆州的心。”
　　“你刚才说宴会上没有武将？这就对了。武将应该在家待命。今天若不是那个都统坏事。我们应该再去几个武将府上瞧瞧。”
　　田广查看着外面的情况边问道：
　　“为何？”
　　“春节已至，若无大事，府中的幕僚应该都归家去了。若是幕僚还在。说明什么？”
　　“说明大战将至。随时待命。”
　　镇国王点点头
　　“营州被女真所侵，如今已失过半。再不派兵收复怕是要零落了。”
　　“殿下几次放出口风愿出兵营州。这次皇上请殿下来参加百臣宴，应该也有试探真假的意思。”
　　镇国王暗自沉思并没有作答。
　　田广腹部用力吹出一串口哨。盯着天际边的树梢看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皇上要是利用殿下想要讨伐贼寇之心，旧戏重演。把我们引进营州，皇上却和贼寇联手。到时候我们威州军腹背受敌可是要如何？”
　　镇国王拍拍田广的后背
　　“虽然当年匈奴进犯的猛烈，但在关要时候他们起了内讧。皇上看准了时机，暗里和匈奴侧皇子做了笔交易。可怜了我十万威州大军带着一腔热血而去，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上。后来匈奴的侧皇子被大皇子击杀。西北便是连年的征战。为此国库空虚，国力衰竭。皇上到如今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他就算是饮鸠止渴，也必须用我威州军。只是，皇上今天在艮山祭地神，并没有回宫。禁军的口谕从何处而来？”
　　镇国王扶住额头：皇上这样急匆匆的赶回宫到底为何事？若皇上回来是为了督促自己尽快上京。他又在怕什么呢？毕竟人都已经在皇城根了。被陷阱伤过的人，不可能不害怕陷在陷阱里的恐惧。
　　承羽翎叹口气，低头看自己影在地上的影子。他要想的太多，要做的太多。这种被命运胁迫的感觉，总是和他逐影随行。有时是他向前行的动力，有时又成了锋利的匕首刺得他献血淋漓。

　　镇国王被囚禁在京城的第十个年头，皇上从威州抽调的几支威州军起义。又逢中原大旱，边疆几场和匈奴的大战都告急。皇上下旨准镇国王归属地。镇国王承羽翎接旨的当天就飞奔离开了这个囚了他整整十年的地方。威州军的起义随着镇国王的回归自然而然的平息了。没有了骇人的兵役，双重的课税。威州慢慢又活了过来。镇国王带着威州军赶走了一直侵扰不断的倭寇。开出了一条通商的水路。威州人又过上了太平安康的生活。只是北面的营州却陷入了战火之中。镇国王若如他的祖先一样，兢兢业业只经营威州，那他肯定无太大顾虑。毕竟皇城也比邻营州，若说着急肯定是皇上更急。但是承羽翎不一样。他经历了一场最残忍的背叛。他亲眼目睹了利益能驱使的最丑恶的嘴脸。什么正义，道德，礼法，统统都是为所谓的皇权编排出来骗人的。他一定要亲手收复营州。因为他一定要复仇。而且是得到天下人敬佩和臣服的复仇。

　　月已向西。一队黑衣人从密林中显出身影。这队人马向了年轻的王所在的地方。无声的飞快逼近。不惊起任何涟漪的。隐蔽的，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