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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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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了多时的嫩江之上火光冲天,威州军的兵士们点上火弩,密密麻麻的射向了女真的船队。女真人也不肯示弱,团团的火光也射了过来。只是威州军的船是点不着的。威州兵士们把滲了水的竹筒绑在船舷上,最是能抵挡火攻。女真人自认为准备充分,慢慢却也抵挡不住。眼看几艘大船已经倾覆,率领着水部部队来战的女真麟亲王下令撤退。没了完颜祥的鼎力支持,完颜麟也只配做炮灰了。嫩江一战,女真王早就断定敌不过水战经验丰富的威州军。便点名让一心想要篡位的弟弟完颜麟来打这场必输之战。一来好好灭灭麟亲王一派的焰势,二来可以消减麟亲王手里的兵力。一石二鸟。也算聪明。
嫩江之役虽然算不上成功的节点,终是威州军入营州的第一战。初战告捷,算是个好兆头。承羽翎带着些久违的笑意,聚集了主要将领商议如何攻打顺平关。顺平关是江西平原的关口。驻扎着女真王亲信纳兰阿典的平疆大营。纳兰阿典生性乖张,布阵也最是喜欢出人不意。威州军的几个将领对这样的一个敌人都存着各自的看法。大将军许漠然主张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你如何狡猾,我就长驱直入占领顺平关是正道。左路军都督沈万平觉得见招拆招才灵活,不然若主力遭遇埋伏,死伤会很严重。对此许漠然很不能同意,认为兵力分散才最容易遭到攻击。沈万平寸步不让,坚决要求左路军单独行动。
承羽翎心里很清楚沈万平想要占头功的心思。大军开拔之前,忠惠公又上表,洋洋洒洒称赞了一通沈家的功绩,说的好像威州欠了沈家什么似的。还说什么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一定得册立尚礼之人为后。明白就是反对立杨天媛为后的宣告书。沈家和忠惠公为这后位争了这么几年。忠惠公这次却愿意替沈家唱赞歌。只能说明两人已经做好了交易。凡是有点雄心的王者,都最忌恨朝臣之间的结党。尤其是把持着足够力量的重臣之间的联盟!
承羽翎遮掩着厌恶,蹙着眉说道:
“我军调配全由许将军来定夺。兵家最忌将帅不合!只今日一次,若再敢犯者必受军法!”
“殿下。还望殿下把攻打顺平关之役交由左路军。我左路军定不负殿下这么些年的信任庇护。不成功便成仁!老将愿立死状!”沈万平心下一横,要拼一拼了。
承羽翎抬眼看了看帐外的几片晚云。外面竟是抹黑了。感叹怎样的好景致也有消散的时候,怎样的情深意重也终有告别的时刻。
“沈都督。本王怎会不知左路军的忠心?只是这回必得中路军攻关才行。顺平关看似单薄,却是建在半山之上。根基牢固。且营州地貌多有连绵山丘做天然屏障,并不适合左路军骑兵的作战。倒是中路军有弩机营。最是适合先发制人。左路军赶至北面的白山。务必挡住从金仓大营过来的援兵!”
“殿下之令,老臣不敢违抗。遵命便是。”
看着沈都督跨马而去。承羽翎暗暗摇头。回头吩咐沈爵沈厉俩兄弟道:
“沈都督立功心切。怕是沉不住气。你二人领一队人马至白山上潜伏着。定要拦住金仓的援兵!”
俩兄弟正愁没事干,立刻抱拳领命:“殿下放心便是!”
沈家的这两个孩子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徒步上京找到镇国王府,说要追随镇国王殿下。承羽翎到如今还清楚的记得沈爵沈厉俩兄弟红扑扑的一张脸上,漆黑黑放光的眼,还有能滴出血一样的红色嘴唇。如今少年长大了,成了能抵挡一方的勇士。承羽翎打心里希望这两个有志青年能成为威州的砥柱。成就一番作为。
“许将军。剩下的就看你们中路军了!”
“纳兰阿典上回用了个金蝉脱壳,空城计。竟把营州刺史大人带领的十几万营州军一举歼灭了。这回此人估计还得用这法子。一,他肯定招架不住大军压境。二,营州多山丘,他一定会利用这些屏障保护自己的兵力。等金仓援兵一到,左右夹击,肯定事半功倍。”
“所以,许将军的意思是?”
“出其不意 ,攻其不备!属下即时出兵!”
承羽翎很是佩服许将军的勇猛。只是中路军刚经历了一场水战。只怕战士们疲惫不能全心迎战。许漠然好似猜到了镇国王殿下的思虑。笑笑道:
“当初和殿下在永安港杀倭寇。可是战了两天两夜呢!”
“本王带着亲卫军给你殿后。”承羽翎脸上终于露出笑颜。
许漠然下令放箭。箭弩机上的机关移动,霎时间密如雨点的长箭往顺平关上扎去。站在城门之上的女真兵,还没有看清飞滚过来的是什么物件就已经命丧黄泉了。有零星几个逃过一劫,敲起了战鼓。许漠然已经亲自抱起了撞木在击毁城门了。顺平关里驻扎的女真军被震天的呐喊声惊醒。整队出来,正好遇上进城的威州军。威州军,尤其是许漠然亲自带领的这队中路精军个个都是手能举千鼎的骁雄。一刀一命绝不含糊。进城作战最不能乱分寸。不能贪图杀敌脱离了大部队。中路精军训练有素,五人一组,分管杀敌,联络和指挥。女真人没见过这么精壮的队伍,被杀得人仰马翻,无处遁形。纳兰阿典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威州军会晚上偷袭。只是没想到刚打了水战,立刻就来攻城。而且他在营州的探子回报说,许漠然领着中路精兵部队还在嫩水之西。却眼睁睁的看见许漠然亲自撞开了顺平关的城门。知道中了连环计,赶紧下令撤退。幸好北面的城门还没有被破,领着一队逃兵冲了出来。
沈万平时刻注意着顺平关这边的动静。也没料到许漠然动用自己的老本深夜攻城。亲自上阵领了自家的嫡氏子弟兵也来助战。还没到,刚好就碰上了逃出来的纳兰阿典。心道天助我也。
两边都是精良骑兵。又都有些怒气要发泄。一时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影火石。几个回合过后,沈万平暗道这个纳兰阿典确实是个猛将。想想金仓就算得到消息,援兵也不会这么快赶至。怕自己子嗣有失,下令左路军赶去支援。一心想着先取了纳兰阿典的首级。左路军数千铁蹄铮铮而至,把纳兰阿典团团围在中间。一层层杀将开去,终于只剩纳兰阿典一人拖着伤臂吃力的招架着。沈午乾是沈万平的小儿子。最是有沈家人武勇的性子。看这么一群人围着一个伤兵而不杀之,提起长剑腾空一跃。正正好就刺进了纳兰阿典的心脏。几刀下去割下纳兰阿典的首级高悬夜空。迫不及待的要让老夫亲看看自己的战功。
金仓营里,女真王坐立难安。总觉得埋伏在承羽翎身边的奸细传来的消息很难信服。承羽翎这次进营州,势在必得。许漠然是承羽翎手里的利剑,哪有进攻强敌而藏起利剑的?到底不放心,点了人马要亲自去督战。还没走到一半,就遇见顺平关的信兵。这才知道,许漠然已经占领了顺平关,嫩水郡已经不保了。刚想后退,远远听见有激战之声。登高望去,其中好似有人头盔上绑着红樱。心想怕不是纳兰阿典常绑着红翎。拍马上前,纳兰阿典已经成了刀下鬼。心里一股热血沸腾,跃马跳进了威州左路军的阵营之内。跟随而来的女真兵谁敢退却?一个个也跟着冲了进去。左路军被杀了个始料未及。仓惶应战。谁知这个女真王可是个恨人,即便被一次次击中仍是没减一丝气力。眼里充血直指沈午乾。还不等左路军整顿好被冲散的阵型,沈家小将已经被女真王生擒在手。再无人敢上前。女真王命人收拾了纳兰阿典的尸首。把沈午乾绑缚在身后,拍马就逃。
沈爵沈厉领命埋伏在金仓进嫩水的必经之路上。刚到就碰见了从金仓出来的援兵。浩浩荡荡竟然也有几十万。俩兄弟知道凭自己力量抵挡不住。赶紧派人去通报。想着使□□做个障眼法。就有报子来报,说是沈午乾被女真人给生擒了。正往这里来。两面夹兵,只能先对付薄弱的一边了。俩兄弟从来都是成对出战。命人设好埋伏,双双拍马去迎女真兵。
女真王受了重伤。能从威州左路军里杀出来,全靠背上绑缚的这个小子。看着冲将过来的沈氏兄弟。突然想起这俩就是当初从自己手掌里逃出去的那两小子。好笑天涯无处不相逢。
扯下背上的小儿,驾刀与颈上。高声要挟道:
“再敢过来,先让这个小儿上西天!”
女真王早就知道,威州一众将士甘愿把立头功的机会让给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个小儿肯定地位特殊。便想着再拿来挡挡前面的杀气。
沈家兄弟相□□头示意,早看见女真王身上穿戴的遮面黄金铠甲,也知道这人必定地位显赫。想着用此人挡挡从金仓杀将过来的女真兵。
“此乃吾幼弟。放过此人,本将饶你不死!”沈爵已经听见身后厮杀声。先说出几句壮胆的话。
“看来金仓援兵已至。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放了你们幼弟,你们让出一条让我回去的路。或许金仓的援兵还有退回去的机会。”
“好!”既然都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只能各退一步。
女真兵是来救主的,凶猛异常。沈氏兄弟带的虽也是精兵,到底人少,已经处在劣势了。
女真王赶到阵前,金剑一挥,斩断了绑缚在身后的绳子,快马飞至女真部阵内。心想,嫩水郡既然已失,如今领着大军上前,也是以卵击石。随即下令撤退。女真兵收敛了锐气,退回至金仓。
顺平关已破,嫩水郡里的几处囤点便是秋风落叶。收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承羽翎给许漠然殿后,处理没有清理干净的女真兵。又是一夜加上一整个白天。整整两天两夜。嫩水郡彻底被镇国王收复。这场拼体力的战役让中路军战士们精疲力竭。还来不及喝口水已纷纷昏睡在路边了。当然许漠然也不例外。靠在一处烧焦了的房子残垣上也沉沉睡着了。承羽翎指挥着刚赶来的右路军驻防顺平关。接替左路军看守住白山。按排出将士们囤驻的营地,才稍感放心。刚想休息,有人来报。一直在并州的霍不显来了。承羽翎立刻吩咐‘快请’。
“不显。说好谷雨之前来威州的。怎么迟了这么久?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属下在并州得到不少奇奇怪怪的传闻。实在难辩真假。所以不敢冒昧前来禀告。”
“什么奇闻?”
“传闻木易大将军得了怪病。几次和匈奴交锋,都没有看见木易将军亲自上阵。以往不管大战小站,木易将军都是身先士卒,就算受了重伤也不例外。”
承羽翎眯起眼睛想了想。又问道:
“还有呢?”
“并州传言有一神女。只要得到这位神女的药符便能一年无病无灾。百姓多有前往拜奉者。”
“又是什么教的信徒搞出来的东西吧!”
“属下原也如此认为。特意去神女庙拜奉,却是没有任何神仙神位。单单只供奉着一尊神女铁铸像。”
“不显,你难道没有见到那个神女的真容?或许还能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呢。”承羽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是觉得好笑。霍不显可要严肃不少:
“属下讨到了一份药符。大略知道其中有连翘,麻黄,前胡几味。这几种都是通风散热,清肺解毒的药材。并州白日如夏,夜里如冬,多有行时感冒者。这个药符可是对症下药。”
“你拿这药符花了多少钱?”
“只要每天去上香,连续去一个月整,就赠予这样一个药符。不收香钱,也不收贡品。”
“看来这个神女庙并不为了敛财。却是为了什么?”
“属下几次想法和庙里的居士攀谈,都被拒绝了。这些人完全不和外人接近。吃喝也都在庙里,从不外出。”
“说不定是皇上派在并州监视木易将军的。”承羽翎想不明白这个神女不敛财,不聚人的真实理由。
“皇上派的人属下已经查清楚。木易将军嫡妻过世之后新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做妾。此人每月初一十五去上香,和皇上的暗探接头。当然,副将之类,皇上明面上安插进来的,主上应该早就很明了了。”
“所以,你觉得木易将军的病和这个突然而至的神女有关?”
“是的。更奇怪的是,这个神女是前年年末来的并州。木易大夫却是那个时间离开的。也是从那时起木易将军就没有出现过。”
“倒是很蹊跷。”
“属下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木易大夫可在军中?”
“这次木易大夫没有要求随军。如今在威京。”
“属下可否去见见木易大夫?”
“好。别透露你在并州的事。”
“是。不过属下在威州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忠惠公办的聚贤社不是开讲了吗?听说各地的大儒都带着学生过去了。你去会会老朋友也是好。”
“遵命。”
威京还是如往常一样,祥和安宁。霍不显一身书生打扮,只是头上戴了代表着皇室贵胃的玳瑁幞头。许久不来威京,再次看见这满城郁郁葱葱。心里还是不免激动。想起当年被削掉王位,降为平民。还是镇国王出手相救到底免了清贫疾苦。只是整个家族却都陨落在皇上给强安的忤逆罪上。霍家的王位虽然比不上威州镇国王的王位,却也是祖辈用热血追随换来的。几代下来也早已没了军权,却还是被皇上猜忌,要置死地而快。霍家一直都避免参与到皇权的争斗之中,如今却也是再无躲避之地。
天空里飘来几多乌云,接着想起了闷雷。乌云更浓,雷声渐进。山雨欲来风满楼,谁能躲得过历史车轮的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