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君知否》茱夕徒

13、发芽

　　“殿下，老臣对殿下之忠心。应该不用老臣来赘述。还请殿下不要被小人言语蒙骗了。”
　　“你这是在影射谁啊？是许墨然还是霍辅英啊？”
　　“许将军来我处，连问都不问便扣住了我左路军十几名兵士。殿下绝不能坐视不管！”
　　“那本王就来问问你，刘氏老小是不是这些兵士所杀？”
　　“这个，老臣不知。”
　　镇国王费劲咽下一口气。笑着道：
　　“知道沈都督是个省心的人，所以本王让许莫然过去把事给了结了。”
　　“老臣之意。这些人是不是杀了刘氏老小暂且不说。这个刘氏祸心不改。暗地里结党只手遮天。这都不说，当初先王被皇上陷害，就因这刘氏在我威州军中做奸细，害我威州军一步错步步错。以致全军被血洗！殿下，这些哪一件事拿出来不是诛杀九族的大罪？就算殿下心怀慈悲。不愿亲自动手，我们沈家愿意替陛下手染鲜血，愿意替殿下担下这个冷酷残忍的恶名。只是，吾辈年幼都还不曾成家。若殿下执意要惩罚，就惩罚老臣吧！”
　　承羽翎眼里腾出几分杀意。咬咬牙。
　　“你倒是说的慷慨！你的兄弟死在雪煜山，你心疼。本王死的可是一生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死的可是亲爹！你的恨，你的痛能抵得上本王的一分，你也万不能说出今天这样的浑话！”
　　承羽翎站起来踱了几步。
　　“照着你的意思，报仇实在太简单了。找几个杀手，弑君不是更容易吗？为何本王费尽心思的要出兵营州？你想过吗？”
　　“我们威州军被世人误解，成了急功近利的代名词。成了失败者的绰号。这些不是单单杀死几个仇人就能改变的。就算今天我们拿出证据说当时是皇上设计屠杀了我们威州军，天下人会信吗？世人可能还会嘲笑我们威州军懦弱无能，在皇权的争夺中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我们真正该做的是重树威州军在世人眼中的印象。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威州军可以为国家大义凛然前行。我们威州军都是些不畏牺牲的壮士。这样才有翻盘的机会。才能在重要关头给我们威州一个阐明真相的机会。你可明白？”
　　威州军左路军都督沈万平，两眼漠然。跪下来请罪，
　　“老臣听候殿下发落。”
　　“这个教训，你回去好自反省！这次事，你若从伊始便不知，那便是没有的事。剩下的，本王自会安排。沈家子嗣对本王来说和嫡系子嗣无异。让他们在许将军帐下历练几年，以后定堪大任。”
　　沈都督自知有错，更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谢恩退出去了。
　　承羽翎叹口气。要行的路还很长，一开始说好了要一起走的人却已经开始变心了。这条路，他终究注定要走下去，或许有一天会死在这路上，那也很好。比起偏安一隅来的心安。突然想起上元节已过还没有给母舅拜年，大呼粗心。
　　“田广！”，“年前入了些麝香和鹿茸。你去找万公公都拿来送去给忠惠公。就说是本王的年礼。替本王问忠慧公安好。”
　　“殿下不是说要调一些新香？麝香要不要留一些？”
　　“不用了。杨天媛身上弱，说是受用不了麝香之类。”
　　看着田广行礼要走，又道：
　　“明天上朝，各部的奏本应该都到了。怎么不见拿过来？”
　　“属下这就去查看。”
　　“让单庸去送礼物，你赶紧去通政司看看。那帮老家伙趁本王不在，不知懒散的什么样子了。你过去看看也好让他们收收心。”
　　“属下遵命！”
　　田广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又被镇国王叫住了。
　　“田广，霍大人处来消息了吗？”
　　沈庸沈历俩兄弟不在，田广忙得焦头烂额的。
　　“霍大人刚到并州。估计明后日便会有消息了。”
　　“杨大人走失的女儿可得了什么细节？”
　　“霍大人临走前曾嘱咐过，若殿下问起，就说已经有些眉目，还待考证，很快给殿下准信。”
　　承羽翎只得点点头。
　　“杨大人还没有履任吗？”
　　“杨大人做事从来审慎。这次更是顾虑着和刘氏的关系已经请辞了好几次了。说自己做不了治粟内史。”
　　“长史，尚书，他们都是吃闲饭的吗？难道没有人去劝？”
　　“都去过了。杨大人态度很坚决。”
　　“杨言修，到底信不过本王啊。你快去通政司把奏本拿来。”
　　田广一走，书房里立时就安静了。承羽翎试着理顺头脑里纷杂的思路，却总是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打断。干脆出了来，靠在柱子上看愉悦的几只小鸟相互告知着春天的讯息。远远的就看见杨天媛和梅氏姐妹从重华殿前庭走过来。承羽翎不觉皱起了眉。若杨天媛真是杨言修的女儿，却又如何跟她说明呢？

　　杨天媛开心的给梅氏姐妹讲着美心堂的秘密。这个美心堂的前院加东西两个偏殿都是是镇国王处理公务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稀奇。这个后院就很神秘了。除了几个一直服侍在承羽翎身边的公公，再不准他人进去的。而杨天媛作为镇国王的元妃，却自然而然的住了进去。这才知道美心堂里藏着一处温泉。这个温泉水神奇的很，沐浴后，肌肤会变得光亮细嫩白腻。杨天媛曾经还很认真的怀疑过镇国王白皙的皮肤。总认为常年征战在外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肤质。却是不知，原来君王自有君王的养颜之道。估计这个美心堂就是为了圈住这汪泉水才建起来的吧。梅氏姐妹住在重华殿北面的慕露轩。这是镇国王特意安排的。既能方便杨天媛常去拜访，也方便田广过去叙旧。
　　承羽翎在书房里批注着奏本，心里感叹像自己这样的圣主实在难得，不仅高瞻远瞩发布政令，还能事无巨细的想好施政时的困难，并且不厌其烦的一一提醒。但就算如此，这些大臣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大堆问题，看着一篇篇的废话，很想一把火把这些奏本都烧个精光。只是，这些大臣们可是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压压火，耐心的一笔一笔的写着批注。等都批示完，整理好，都已经是寅时了。没了繁琐的奏本牵扯承羽翎的注意，空荡荡的书房里竟是连走路都有了回声。他的心口开始隐隐的发闷。少年时恐惧的经历又一次狠狠撕咬住他，像血蛭渴望着血，这对黑夜的恐惧贪婪的摄取着他的意志。总是能在一不留神间就让他的努力溃败的彻底。承羽翎再不敢独自待着，抬脚出来匆匆往天媛住的房间过去。只是到了，却更慌了。这么晚了，如何说清楚过来的缘由？但廊道里迫人的黑暗更让人绝望。终是用力扣了扣杨天媛的房门。还好，杨天媛睡的轻，揉着眼睛开了门请镇国王殿下进去。
　　“殿下，还没有休息呢。”杨天媛看见承羽翎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处院落只有他们俩人住着。
　　“本王来看看你。这周围黑乎乎的，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吧？”承羽翎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措辞。
　　“我？我从来不怕黑。小时候跟着爹爹打渔，经常三更半夜穿乱坟岗。”
　　听见乱坟岗这几个字，镇国王殿下的脸上铁青一样。杨天媛心里暗道：怕黑的莫不是这位威风凛凛的镇国王殿？
　　“只是这里毕竟不比家乡，外面的鸳声一起，是挺吓人的。”
　　“那，本王就陪陪你吧。”承羽翎脸上和缓了不少。
　　杨天媛笑着道谢，拿了本书，坐下来看。
　　“赶紧去睡。本王在这里坐一坐，辰时还要上早朝呢。”
　　杨天媛看着镇国王充血的眼睛，有点心疼这位殿下。这大把大把的时光竟没有一刻能供他宽容。
　　承羽翎原是打算等天一擦亮就走的。只是闭着眼养神的片刻竟然睡着了。常常惊扰他的那个噩梦也没来打扰，他斜靠在塌几上竟睡得十分香甜。杨天媛轻轻盖了条被子在他身上。觉得这个不可触碰的君王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有血有肉，有痛有愁。她蹑手蹑脚的躺回去，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