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了》溺子戏

26、薄荷

　　周末，方绪拿着艺术特长生的报名表回家。

　　距离方爷爷去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原来沉浸着淡淡悲伤的家，慢慢地从那道灰色的影子里走出来，方爸爸起床后就拉窗帘的习惯也回来了。

　　方绪进门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家里窗明几净。

　　晚饭时，一家四口围在小圆桌前吃饭，三菜一汤，很普通的家常菜，旁边还搁着一碟酱油。

　　方绪吃饭时，频频用余光打量方爸，三番四次，几经周折地想确认他的心情怎么样，但应该挺不错的，因为他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方禛聊学校的事，虽然方禛并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每次临了开口，她都没敢出声，最后磨磨蹭蹭，一个晚饭时间过去了。

　　于是乎，洗完碗后，方绪盘着腿坐在房间里的小书桌前，盯着报名表纠结了十分钟，一拍桌子，咬咬牙，去客厅问了。

　　方爸态度很坚决：“不行，我不同意，当什么艺术生？你成绩好，以后考个师范出来当老师，后面一辈子都有着落了，学个美术有什么用，能找到工作吗？”

　　方爸把报名表递给方妈妈，接着开腔：“老爸也知道女孩子都喜欢学什么唱歌画画，但当兴趣爱好就可以了，没事闲着，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爸爸还是支持你的，但你想当成专业学，不行！学这些有的没的，大学出来毕业就等于失业，我跟你妈没钱养你。”

　　方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方爸缓了一口气：“爸爸也不希望你做什么大官，就希望你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社会地位稍微好一点，不要像，不要像我和你妈这样就可以了……”

　　方绪被这句话说得整个人心里一颤，不敢开口。

　　方妈妈看着女儿的头顶，轻声开口：“对啊，好好学习，以后出来当个老师，多轻松啊，女孩子就适合当老师，等你毕业，我们也差不多老了，你一出来就能找到工作，时不时补贴家用什么的，辅导阿禛学习，这样多好？”

　　“你毕业出来的时候，你弟就快上中学了，工作稳定后，弟弟还得靠你呢，你说学画画就学画画，你可以不管我跟你爸，但你弟弟呢？你总得想想吧。”方妈妈徐徐道来。

　　方绪坐在沙发角落，听他们一言一语的，不敢出声，等他们差不多说够了之后，才艰难开口：“我就是想学美术……我和美术老师交流过了，她说我画得很好，走这条路还是很有前途的……”

　　“有什么前途？！”方爸打断她，“先不说你这学美术怎么找工作，就说学美术得花不少钱吧，学费得另交，材料什么的也得自己买，就算到时候真的考上了美术学校，那些院校的学费也高得吓人，每个月好几万的，这是去读书还是去给人送钱！”

　　方绪忍了忍，没敢说到时候出去培训还要另外花钱……

　　方爸爸叹了个气：“家里的钱不是这么花的，我跟你妈都不是领工资的，就是水泥厂的工人，一个月领个三四千出头的工资，要给你交学费，还要供你弟读书，你弟要上的小学也贵，校服一年都要六七套，干什么都得在这里拿钱……”

　　方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直不出声，头越来越低，便把报名表搁在了桌子上：“绪啊，听爸妈的话，咱算了……”

　　咱算了……

　　方绪的心口一下子沉了，目光重得抬不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报名表。

　　满满当当填好了各种信息，从报名原因到自我的认识，她都写得很长，很认真。

　　她还记得当时填表的心情，比吃到蜜糖还甜，光是写着自己字，她就能想到自己的未来，但好像再多的心愿，都敌不过最后一角的空白，那么短的意见栏，简单的笔画，好像就是遥远的距离。

　　她把表拿走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回了房间之后，方绪把表夹进了书本里，躺在床上一夜都没开灯。

　　凌晨四点，方绪忽然从梦中惊醒，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从书柜到衣柜，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了，她翻出从初中就开始存的压岁钱，翻出存奖学金的银行卡。

　　她坐在地上数，零零碎碎的钱铺在地上，她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最后再一一叠好，厚厚地拿在手心了，方绪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透过窗帘，朦朦亮堂的时候，她起身去拿了报名表。

　　八点的时候，方绪起来吃早餐，经过昨天的那件事，家里的氛围有种怪异的感觉，眼神里藏着相互顾盼，整个客厅，就只有方禛在看电视的声音。

　　方绪闷头刷牙，上饭桌的时候，发现早餐是她喜欢吃的牛肉粉。

　　方爸爸端着个大碗过来，坐在了她旁边，两个人打了照面，默契的没说话。

　　一边是担心昨天的那番话说得太过，不好意思开口。

　　一边是自己悄悄拿了大主意，不敢吭声。

　　于是一家人奇奇怪怪地度过了一个周末。

　　周日晚上班会结束的时候，方绪把报名表拿给了王卉。

　　王卉很意外，但见她家长都同意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准了她晚自习去画室上课。

　　周三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篮球场上围了五六道红底黄字的横幅，高调地宣布高一新生杯篮球赛的到来。

　　方绪穿着白色的篮球服站在旁边做拉伸，耳边听着也不怎么会打篮球的韩文志在做赛前指导。

　　“一会呢，让方绪跳球，她个儿高，跳起来一下就能拍到，凌羽打前锋，咱这么多人里面，就她会打球，你们拿了球就往她那里传，然后就是记得盯人，用自己的后背去拦，可别再用手拉了啊！”韩文志严肃地强调。

　　他这半个月跟着这帮女生打球，没少挨打，挨球的打，也挨女生的打。

　　“咱打球呢，基本上不讲什么规则，拿到球投进了就有得分的可能，拿不到球基本就没戏，你们这些人啊，满场就知道盯着球跑，是不是自己班的人都不看，瞎传。不过没事，重在参与，切记切记，千万别受伤了……”不然一会儿哭起来，他可有的烦的。

　　韩文志战术指导不到两句就开始放弃治疗。

　　凌羽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会打篮球的女生白了他一眼，跟她们说：“一会儿你们就直接把球传给我，二班她们也不会打，咱就大着胆子来，该怎么上怎么上，别怕。”

　　一群会打球的，不会打球的，半会半不会的都紧张兮兮地聚在一起，战术也瞎说一通。

　　没过多久，穿着一套黑色运动服的裁判就上来了，拿着球站到了中线，吹响了口哨。

　　方绪身兼跳球重任，气贯长虹地上了。

　　单屈着腿，目光凛凛地盯着对方的球员。

　　不过很不巧，对面并不怕她，因为那是她的上铺，一身粉色球服的林颜颜同学。

　　方绪没跳过球，神情很严肃，但心里很紧张，她越紧张越面无表情，小动作很多，于是乎，在她紧盯林颜颜的时候，林颜颜忽然对她，笑了一下……

　　傻X了……

　　方绪错过了第一个球。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带着球往她身后跑了。

　　“方绪，你长这么高是干什么吃的？！”凌羽擦身而过的时候，吼了一声。

　　方绪抹了把脸，没说什么几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女生打球，是真激烈，或者说，不会打篮球的女生打球，还是很激烈的，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一个小节下来，居然还有捞着球在地上抢的……

　　给她们当教练的是个高二的学长，看着她们这么胡来，又想笑，但又只能跟上掐着表吹哨。

　　整场下来，几乎就只凌羽一个人在很认真地打，于是她气急败坏地坐在饮水机边喝水，边喝还边骂骂咧咧的。

　　方绪往自己水杯里倒了些盐，看了看比分。

　　12：8

　　还挺激烈的，方绪他们12。

　　她坐在地上扯了扯护膝，把自己的头发扎紧，学着以前看比赛时，那些男生把水淋到自己的手臂和腿上。

　　很冷，但很爽。

　　方绪打了个寒颤，休息时间结束。

　　似乎对本校女子篮球水平深有了解，学校的篮球赛都是男生打4个小节，女生打3个小节。

　　没什么好说的，方绪很满意，因为她又站上跳球的位置了。

　　这回她有了经验，没盯着她亲爱的上铺看，哨声落地，她看着篮球起跳，仗着身高，一下子抢到了球。

　　凌羽手疾眼快，迅速带球回冲。

　　他们班的女生虽然不会打球，但盯人还是很凶的，细长的胳膊手一伸，一下子让凌羽直接过了半场，一个三步上篮，得了两分。

　　比分14：8

　　换对方发球。

　　一班的女生继续保持着人盯人的战略，连人家发球都要抢，激烈程度让裁判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篮球比赛的裁判，而是打架比赛的裁判。

　　十分钟之后，第二场结束，一班保持着小额优势，换来的是方绪的手臂被对方剜了一道。

　　她坐在路边，任韩文志握着她的手往下淋水，痛得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

　　凌羽蹲在她旁边：“没事的，破皮而已，我听说昨天还有划到脸上的。”

　　“要换人吗？”辛爽也蹲下来问。

　　方绪侧头看她的手臂，感觉不严重，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被抠的时候不痛，现在一坐下来，反而觉得痛了，她轻轻皱了皱脸，说：“不了，林颜颜个儿也高，你们跳不过她。”

　　最后一场，二班换了个胖胖的女生做后卫，别问怎么知道是后卫的，瞎说的，一班看着对面换人，就把农嫄换成了个子稍微高一点的苏繁，裁判这边，裁判换成了徐让……

　　方绪看着徐让拿着球站在中线的时候，一脸疑惑。

　　满场回头去找她们原来那个，那么大一个黑黑的裁判。

　　徐让吹了一哨，提醒大家准备。

　　眼光扫过方绪的时候，发现她还在边偷看他边东张西望。

　　然后，伸手在她受伤的手臂上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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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绪：我这么大一个黑黑的学长裁判呢(╯▔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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