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了》溺子戏

27、薄荷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得很快。

　　对面新上场的小伙伴并不如她的块头看上去那样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场方绪被抓伤的原因，大家打得都比较保守，这一小节打得不如上一场激烈。

　　以至于，二班本来整体实力就不如一班，这一收敛下来，比分就被拉大了。

　　这小节打到最后，一班甚至都不抢球了，随便二班的同学截走，跟着她们跑到球筐底下，闲站着看她们投篮。

　　场外二班的同学原本还面色凝重，见一班这样戏耍他们同学，有点过分了，觉得士可杀不可辱。

　　但没过一会儿他们发现，就算一班开闸放水让他们连投了十个球，他们也一分没得，于是，整个班都在掩脸拭泪，连球员们自己都笑了。

　　“这也太丢人……”

　　“这肯定是一班的，怎么可能是我们二班的呢，不是不是……”

　　有些絮絮叨叨的小声音漏出来，让站在旁边的方绪听到了，她的余光瞟过去，有些脸大捂不住的，方绪看到他们在偷笑了……

　　徐让看她们消极比赛，无奈吹哨提示了一下。

　　方绪收起了闲心，接过凌羽传来的球，带球回防，心想：二班其实打得不错了，只是投球不准罢了。

　　随着一声长哨和徐让高高握举的拳头，第一天的比赛落下帷幕。

　　虽然方绪光荣负伤，但一班收获了一个积分，大家还是很高兴的，热热闹闹地要去食堂聚餐。

　　方绪在一边收拾东西，就听到苏繁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家吃得开心。”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瞥到在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徐让，只是一秒的功夫就收回了眼神。

　　哦，原来是来等苏繁的……

　　韩文志作为体育委员，被男生起哄着做了代表，跟着女生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个时间已经快到晚自习了，食堂窗口已经没剩什么菜，一群人乌泱泱地进来，选了小卖店门口的位置坐下。

　　打饭的打饭，吃泡面的吃泡面，是真的什么都不讲究，辣条、藕片、酸豆角、火腿肠都可以当作下饭菜。

　　韩文志作为男生代表，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勉强自己接受眼前的画面，扭头看方绪，看到她一清二净的碗：“你怎么不跟她们一样……”

　　跟她们一样把一整包酸豆角下到饭里……

　　方绪失笑，抬了抬胳膊：“我受伤了，得吃淡口。”

　　韩文志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你们平时都这么吃饭？”

　　吃得比他们男生还粗犷，你确定这些是我们班里平时那些矫揉造作的小仙女？！

　　方绪还没答，旁边闻风而来的凌羽仙女把自己剩下的半包酸豆角全部挤进了韩文志的碗里：“怎么？你有意见？！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韩文志的头反复在凌羽的脸和自己的碗里来回转动，最后盯着自己碗里的那一团颜色不明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刚想抬头说什么，立马收到旁边七八个女生的死亡射线，只好认命低头吃饭。

　　方绪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这是她来新班级这么长时间，最轻松的一次。

　　如果，刚刚徐让没来的话，那她应该会比现在还要更开心一点……

　　方绪没跟大家一起去上晚自习，她现在晚上的时间属于色彩、素描和速写。

　　画室在“雅四间”对面的三角楼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对称，那栋三角楼有个“艺三间”的名字，里面全是各种器材室，什么钢琴室啊，画室啊，电影室，舞蹈室之类的全在那里。平时除了社团活动之外，很少对外开放，基本上只让艺术生上课用。

　　方绪的画架位置靠近门口，晚风不时吹过来，轻柔的程度，刚好能够抚慰人心。

　　三角形的围楼中间，栽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香馥郁芬芳。

　　平时方绪路过连廊，经常能闻到这个味道，心里想着不愧是艺术楼，连设计都那么清雅，难怪一楼固定自习室每天晚上都有这么多人去抢位置，似乎在这里学习，连空气的味道都是香的。

　　方绪有点焦虑，因为刚刚在楼下时看见徐让了，他好像在往她的方向走，但方绪几乎是拔腿就跑，因为他的身边是苏繁……

　　在楼下碰见的时候，方绪忙垂了眼眸，掩耳盗铃地当作没看见，脚步凌乱地上楼，步子虚浮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会摔倒，但是头顶的皇冠和身后的眼神不允许……

　　方绪捏了捏笔尖，心里闷闷的，想着就算有皇冠也是戴在苏繁头上的，人家长得那么好看……都说女生看女生的眼光高，看情敌眼光更高，但方绪看苏繁就是觉得好看，从脸型到眉目，连身材气质都是亭亭玉立的类型，唯一能说得上缺点的，就是成绩一般。

　　但方绪比得过她的好像就只有成绩了……

　　方绪气场恹恹，就在此时，脑袋忽然被画板敲了一下，严肃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这部分太满，轮廓线太虚，重画。”

　　她吃痛地捂住被老师敲了的后脑勺，往后移，盯着自己的构图看，确实一堆水果画得太大了。

　　她揉了揉脑袋，下笔，低喃：“现在连成绩好这个优点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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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份的开篇，写满了充实和忙碌。

　　白天上课，下午放学后打篮球，晚上去画室画画，方绪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连作业都来不及写，中午匆匆在食堂扒拉两口饭就往教室赶，踩着午休的时间回寝室休息。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篮球赛打得有胜有负，结果基本上都对得起自己的水平。

　　只不过篮球赛结束当天的晚自习，方绪是蹦蹦跳跳进来的。

　　韩文志看她走不稳的样子，难得起来帮她拉了椅子：“今晚不去画画了？”

　　“你看我这个脚去得了吗？”方绪晃了晃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的脚。

　　“痛吗？”韩文志侧头下去看。

　　方绪其实在昨天半决赛的时候就崴到了，不过那时只是崴了一下，揉了一会儿还能站起来走两步，不曾想今天决赛刚上第一节，直接就被人带倒了，到这会儿，脚已经肿得没法看了。

　　“痛死了。”方绪认真说。

　　韩文志没想到她这么诚实，一时间被堵得没话说，悻悻躲开。

　　原本就是他坚持让方绪上场的，连苏繁都知道方绪扭伤了，自告奋勇去跳球，但作为方绪同桌的韩文志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坚持说方绪好得不得了。

　　那场景，简直像老父亲对着别人夸赞女儿能干，不怕累一样。

　　方绪倒是不怪他，只不过，如果他能把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没挪过屁股的情况叫做好得不得了的话……

　　许是上天心疼方绪同志这一个星期以来的辛苦，大发慈悲地调高了韩文志同学的情商，下课的时候，希望以此能聊表歉意的韩文志同学给方绪同志买了一整排AD钙。

　　“补补钙。”

　　“……”

　　放学的时候，方绪没急着走。

　　刚放学人多，她脚又伤了，跟着一群人下楼，要么影响交通秩序，要么会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方绪索性就在教室里带着，顺带着把今天的速写作业补了。

　　班里的人，三三两两越来越少，她侧耳听着，连楼道也安静了。

　　方绪看了眼教室里的钟，九点四十五，快熄灯了。

　　她起身收拾好书包，扶着墙壁出门，走之前，下意识往窗口的位置看过去，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方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自嘲地笑笑。

　　她现在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池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和她一起的呢？

　　……大概是这个学期开始吧。

　　原本两个人的路，两个人的食堂，两个人的操场变成了三个，原本是一起，渐渐地变成了方绪跟着她们。

　　她听着两个人聊着她逐渐听不懂的东西，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题，看着她们惊喜发现彼此同样喜欢的菜、同样的明星，再就是分享同样的心路历程。

　　她开始插不上话，中午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聊天，等到她们偶尔想起她来时，适时地给出微笑。

　　是的，她发现她只能这样了。

　　她知道谁都会交新朋友，池遥也不例外，上了高中，分了班，有新的小伙伴很正常，但直到之后，她才知道是她太自欺欺人了……

　　那是一个残月。

　　方绪从办公楼下来回寝室，经过楼梯间时，她听到有女生在聊天。

　　那是女生午夜闲聊的集聚地，基本上说同寝室女生坏话的“秘密基地”就在这里，毕竟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也不能直接在寝室开骂不是？还得一起住好几年呢。

　　方绪把自己的斜挎包拽到另一边，垂着头摸寝室钥匙，她的头发轻轻遮住了低着的脸。

　　“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

　　熟悉的声音让方绪一下子站住了。

　　吴梦洁神情平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又怎么了？”

　　“打篮球啊，徐让去看她打篮球了。”池遥跺着脚说。

　　“你怎么知道徐让是来看她的？”

　　“方绪不是擦伤吗？徐让去医务室给她买药了，在教室门口等了她两天，你没看到？”

　　吴梦洁惊讶：“真的假的？他不是喜欢苏繁吗？不是你说徐让还泼了方绪一身奶茶吗？”

　　“昨晚你去洗手间不在，徐让在门口问我方绪去哪了。”池遥的语气不郁，趴在栏杆上，闷声道，“他不喜欢我就算了，我宁愿他喜欢苏繁也不愿意他喜欢方绪，方绪凭什么，她长得又不好看，穿得又土，我以前最讨厌看见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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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绪愣愣地站在楼梯良久，手心的钥匙把她膈得生疼，她却没有松手，好像一旦放开，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那以后，吴梦洁有两次放学来找她一起去吃饭，她都回绝了，再之后，她们就没再找她一起，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吃饭。

　　说起来，这好像才是几天前的事，却仿佛过了好久一样。

　　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们可以很快熟悉一个新的环境，熟悉一个新的状态，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样。

　　方绪以前看到一句话:一个人身边的位置，从来不是非谁不可，一个人走，又有另一个人顶上[1]。

　　她第一次读到时，就觉得无限悲哀，但从未想过这句话会用到她身上……

　　方绪一个人来到楼梯口，蓦然发现夜晚真的可以很静，她一点都不喜欢夜晚，因为夜晚是诗人，吟唱着令人心痛的诗句，每一句都能把人抽丝剥茧——

　　就像如今，她沦落到受伤都没人陪着走一走……

　　塑料袋的声音细细簌簌响起！

　　方绪抬头，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刚好对上了站在楼梯下面的徐让。

　　两个人都没说话，相互安静地对视着。

　　一个平静，一个倔强。

　　到最后，徐让叹了个气，拾步而上，在她面前下个台阶刚好的位置背过身。

　　“上来吧，背你。”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

　　方绪犹豫了一会，手搭上他的肩膀，继而被他轻巧地背起来。

　　四层楼的高度并不低，徐让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方绪很有分寸地扶着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他耳边细碎的发稍，在安静的夜色中含下来所有疑问。

　　到一楼的时候，方绪单脚跳下来。

　　徐让扶了她一把，方绪顺手拿走了他挂在手上的药。

　　“……就这样吧。”她松开他的手轻声说，头也不回地走，一步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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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一个人身边的位置，从来不是非谁不可，一个人走，又有另一个人顶上。
原句出自夏七夕《妖孽只在夜里哭》：每个人身边的位置都不是非谁不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补上。
这是作者小时候听过最难过的话。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