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淮棷

3、三、大相国寺

　　近来京城一向太平，最大的八卦就是当朝宰执家做道士的儿子回来了。
　　作为八卦本体的苏景黎这几日是忙得脚不沾地，一直都随着他那极有出息的爹各处应酬。
　　“这位是国子祭酒林大人，你过来见见。”
　　“晚辈见过大人，大人廉泉让水，刚正不阿，实在是为官典范啊，晚辈佩服，佩服。”苏景黎立得端端正正的，极有规矩的见礼。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苏大人啊，令郎真是清风霁月，一表人才啊，不知可有婚配啊？”
　　苏景黎咽了咽口水，“嗯……晚辈乃是出家……，不可婚……”
　　苏岩闻言，回头瞪他一眼，苏景黎不得已将最后几个字压在喉咙里。
　　“哈哈哈，林大人说笑了，犬子年纪尚小，未有婚配。您里面请，里面请……”
　　说罢转身，冲苏景黎道:“这位是殿前指挥使，曹指挥使，你过来见见。”
　　苏景黎:“后生见过曹指挥使，指挥使大人刚正不阿，为人正直，实在是为官典范啊，后生佩服，佩服。”
　　“啊，苏公子客气了。苏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啊？”
　　苏景黎:“……后生，后生尚未婚配。”
　　“哈哈哈，犬子不才，不知将来会委屈哪家的姑娘啊。来，曹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
　　苏家趁着他七月半的生辰，大办一场，顺手告知众人他这个富贵公子哥儿已经回了苏府，如今这京城里，又多了位不能轻易招惹的少爷。
　　标志他苏景黎正式回到苏家的，自然不止宴请宾客这一项。除此外还有一项极重要仪式，那就是去大相国寺礼佛。
　　按理说，当初告知苏夫人如何帮他消灾，保他平安的是他那做道士的师祖;养他这许多年，一手将他拉扯大的是他做道士的师父，这笔人情即使要还，也该还给做道士的，怎么算也算不到佛祖爷爷头上。不过如今中原，南朝四百八十寺，方圆千里不见观，人家想还愿都没个去处，索性随便找个管事的神仙拜拜就算还愿了。
　　于是，在这热死不偿命的三伏天，苏家一行车马极有排场的驶向了那享有盛名的皇家寺院，大相国寺。
　　作为几朝皇寺，大相国寺修得是极其气派，而且这大相国寺的住持也是个有见识的人。
　　当苏家一行人到寺院门口时，住持他老人家还在禅房里避暑，只派了一位在寺院里洒扫的小僧来开了个门。这一份气度，让苏景黎好一番赞叹，果然是看惯了朱门秀户，达官显贵的。苏景黎下了马车，抬手拭了拭鬓角的汗，蹙眉细细观赏这难得清净的古刹，顺道感叹一下佛家的气派啊。果然是皇城脚下的富贵地，连这庙里的和尚也是这么的宠辱不惊，果然自己在深山老林的日子过得俗气了，俗气了。
　　苏夫人的车轿停稳当后，一位明眸皓齿，端庄娴静的妇人搭着婢女的手掀帘下轿。看见立在不远处的苏景黎，开口唤道:“阿黎，在看什么过来随娘进去仔细瞧瞧。”
　　苏景黎听见有人唤他，下意识回头，随后却愣怔了。娘，有多久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这个称呼了，如今猛一听到，竟一时晃了神。
　　随后，他看见那女子冲他招了招手。他垂了垂首，再抬头，脸上又挂起了那讨喜的笑意。
　　“儿子方才在想，这寺里那么多树，竟听不到一丝蝉声。从前在山里时，这个时节可是要被吵得睡不着的。”
　　苏夫人笑笑，“来这里礼佛多是官宦人家，今上也时常过来。住持怕那蝉鸣扰了贵人的清净，早就让人将那树上的蝉打了，哪里还听得见蝉鸣。”
　　苏景黎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随后扶着苏夫人一起进了院落，苏景黎回首看了一眼那朱红的山门，没再言语。
　　直到他们一行人进了大雄宝殿，苏景黎才有幸见到他瞻仰已久的住持方丈。
　　住持慈眉善目，手持念珠默立在蒲团旁。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年轻的僧人，也是静默的站在住持身后。
　　住持见了苏夫人，上前一步:“阿弥陀佛，夫人万安。”
　　苏夫人回礼:“阿弥陀佛，慈恩大师进来安好”
　　“老衲一切安好。夫人心善，如此天气，仍愿辛苦前来，我佛慈悲，夫人所求，我佛定会如愿。夫人请。”
　　“大师客气，那便借大师吉言了。”
　　苏夫人极虔诚的跪拜，奉香，礼毕后，对一边的苏景黎道，“你也过来拜拜。”
　　苏景黎笑笑，道家中人，如何能拜佛。于是他随手提了提衣摆，跪在蒲团上胡乱磕了三个响头，这便算是礼成了。
　　苏景黎理了理袖子，正打算起身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住持身后传来，“ 施主若觉得礼拜我佛委屈了，大可不必跪拜。”
　　苏景黎寻声望去，见住持身后一名年轻的僧人定定地望着他，眸色漆黑，面上波澜不惊，和那大殿上的佛像一样宝象端庄。只是那双眸子，深不见底，说不出来的邪性。
　　苏景黎明显的感到这个僧人一说话，周围的空气凭白多了一分畏惧，是那种带着敬意的畏惧。此人应该就是那位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非要来这偏僻之地受苦的雍王世子了。
　　苏景黎瞧着他正气凌然的眉眼，突然就有了想逗一逗这老气横秋的年轻人的想法。
　　他从容的起身，笑容可掬地抢在身边小厮告罪前开口道:“贫道记得，佛有言，心诚则灵。这位师父不知如何得知贫道心中委屈，不愿诚心跪拜啊。”
　　“礼至则心诚。”
　　“礼至，则心诚。原来这便是世子心中的佛法道义，草民受教了。”苏景黎冲那僧人拱了拱手，随后转身跪倒在蒲团上，两掌向外翻转，两手承佛足，头面接佛礼，三拜后起身。
　　他转身看向世子爷，含笑拱手道：“贫道自小修的是法道自然，求的是世事无为，拜的是三清祖师。想来，世子佛法修得定是极好，不知，可看得出贫道能否受到你佛的庇佑啊。”
　　言罢，苏景黎乖觉的垂手，往后退了几步，默立在苏夫人身边，不再言语了。
　　苏夫人见他安分的不说话，这才出言向世子告罪:“吾儿无状，冲撞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
　　“无碍，夫人请起。”世子还是方才那副模样，并未开口为自己辩解。
　　苏景黎看着他难辨悲喜的眉眼，知道自己是把人得罪彻底了。想起他方才只答复了短短几个字，怎么都像随口敷衍。
　　苏景黎摇了摇头，在心底默默腹诽，呵，想不到这小子还挺记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啊重感冒，感觉要归西了，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