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70、火烧旧港（1）

　　果然，雀鹰号全力返航，一路再没有看到那队缯船。金姣有些焦急，顺王也得了消息，从船楼下来。

　　李通看着日头越落越低，金姣抓着阿松，紧张的说“只愿是我想多了，可时间太巧了，太多巧合了。”

　　“大小姐，如果此行无碍，你当如何？”李通问道。

　　“我愿受军法处置，甘之如饴。”金姣只看着日头，测着风。

　　“那倒不必，如果无碍，下面的航程，由大小姐来引航，如何？”李通淡定问道。

　　金姣看他是不是疯了，吃多了酒还没醒“我是一个囚犯，你也不怕我把你带向死亡。”

　　“如果只有我，我还会有此担心。但还有一船人呢，只那些半大孩子，你就舍不得。”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是个多么心软的人。李通吃定她了“再说，你还能比一个海盗，更危险么？”

　　他看了看船长，后者如有所觉，只低头更加忙碌。顺王安抚金姣“即便有事，你一会儿也不要冲锋陷阵在前。”

　　金姣看向顺王，苦笑道“小嘘嘘，这话谁都能说，唯独你不能说。你可记得我爹爹当初攻下此地，牺牲了多少人？难道要我们也经历，我们的后代也再经历一次么？”

　　顺王猛咳了一声，脸都涨红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不过是不想我们再经历那些不堪。”

　　太阳落下，东边，起了一片晚霞。

　　“不对！你们看！旧港！”早晨刚离的旧港，那时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而现在的旧港，已经整个燃烧在熊熊大火之中，火光烧到了天上。

　　船头几人都沉默了，李通紧紧攥拳，怎样的火，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

　　越驶近，火势越清楚，木制的船，木制的房屋，几乎一点就着，没有比这更好烧的。已经有船，从码头驶离。擦肩而过的船，疯狂冲他们喊

　　“别过去了！旧港烧着了！整个都烧着了！”

　　“快跑啊！别过去了，你们去了也得着！”

　　“天啊，旧港已经是一片地狱！”

　　他们小心的往旧港走，最后却不得不停下，人间地狱，就在眼前。

　　漫天的大火，他们离着几海里，还能感觉到烫脸，惨叫声和轰然倒塌的声音，远远传来。海里有船的尸体，人的尸体。还有游着的人，他们周围的船会搭救他们，但他们自己的船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开到哪里会散架。

　　“放绳索，救人！”李通下令道，他们船大，吃水深，容纳量大，士兵们训练有素的开始行动。

　　“雀鹰号是上好的木材阴制而成，刚漆也刷了无数层，每年都会维护，把帆收了，没那么容易烧着！退一万步，烧着了，咱们就在水里，来得及。让闲着的人，提水，浇船！”金姣如此说，众人一下就坚定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他们救了一个又一个。

　　也有大船，不管是使船还是商船，聚过来，加入这场救援。他们身在地狱，唯有做点儿什么，才不让自己后悔，才不会以后每个夜晚都做噩梦惊醒，永坠地狱。

　　有了这道大船壁垒，一些没有着火的小船也不再夺命狂奔，他们本来就吃水浅，走到深海也容易翻，现在背靠大船，如有万一，还有退路。他们慢慢有序的组成了一道浮岛，像一条绳索，挽住生命的防线，也给从远处逃命而来的人一个指引。

　　士兵不够，囚犯也上了甲板，帮忙。提水，救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眼前地狱一般的景象，这个画面，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大人，我想要小艇，下海，我有事要做！还请你信我！”金姣走近李通，郑重请求道。

　　“姣儿！”顺王一把拉住了金姣的手腕，摇着头。他只希望，她能自私一点儿。

　　“我想架两艘船，需要二十~三十人！”

　　“我们去！”阿松等人一直守在金姣附近，闻声立马凑过来。金姣点点头，船长也凑过来，请缨“我的人善操船，懂水性，算我们。”

　　金姣轻蔑的笑道“我怕火光太大，迷人眼，你们到时候再走错了地方。”

　　“让我的暗卫跟你去！”

　　“我只要水性好的，你挑几个给我，你身边也要留人，留下的人也很重要。”金姣和李通商量“我寻找机会上岸，告诉他们往海上来，到时候你们负责接应，不要让海盗拦截杀害他们。这么大的动静，王军也会出动，只要撑到安南王军来！”

　　“我点几个水性好的跟着你！”李通郑重道，金姣点头。

　　“大小姐，我们也能去，我们水性很好。”金姣弯腰，摸摸孩子的头“你们要在这里，帮忙，一会儿，会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涌过来，你们要帮忙！”几个孩子郑重点头。

　　金姣对阿鸣耳语“叫你哥哥来，你们一会儿听他的指挥调派，别人的话不要轻信，不要太分散，一会儿我回来，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阿鸣点点头，撒腿就跑。金姣此时看到了扶着船舷远观火海的石娘子，她凑过去，说：

　　“石娘子菩萨样貌，就不知道有没有一副菩萨心肠，这里不久前，还是个安居乐业的地方。现在，却是人间炼狱！

　　我总觉得，再坏的人，也会有在意之人，也想归家。没有归处的人，他们无所畏惧，才最可怕！”

　　“大小姐！”石娘子回头，眼中映着火光“我不知！”

　　“哼，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好好看看这片火海，听听这片惨叫声！我希望你余生，都活在这片火海里！”金姣甩手而去。

　　她需要的人已经集结齐了，除了阿松四人，其余是暗卫，和士兵。顺王和李通都在交代他们的人“一切听大小姐吩咐，犹如听命于我。另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全。”

　　金姣也不多言，提桶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了一桶水，其他人照样而行，她又拿出帕子浸湿，蒙在了脸上。小艇已经备好，她刚要走，雷三儿拉住了她。“我也去！”

　　“你~”你不会水！

　　雷三儿也把自己淋湿，蒙上了湿帕子，金姣看着他坚定的双眼，一挥手“出发！”

　　李通观察他们，金姣和阿松分开，各领一艘，士兵跟了阿松，暗卫跟了金姣，她倒不傻。

　　他们两队，逆流而行，越靠近码头，越热，空气好像都燃尽了，睁不开眼，喘不上气。

　　岸上，有旧港的兵卫，和海盗缠斗，而旧港整个烧得扭曲了。施二姐正身先士卒，身上已经多处挂彩，一个人从背后偷袭而来，等她感觉到寒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偷袭的直直扑过来，倒在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刀。金姣过来，拔出匕首，在那人身上蹭了蹭。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早晨就走了？”施二姐疑惑的看着金姣。

　　“我们往南，遇到了这帮海盗，一路追都没追上。”金姣有些歉意道，如果，她能早点儿判定转了风向。

　　施二姐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说呢，他们为什么急着纵火，天还没黑呢。如果是半夜三更放火，估计一大半都得葬身火海，跑不掉的。多亏了你们在后追赶，迫他们早动手！”

　　金姣无言以对，指指远方“那里，有雀鹰号，还有曾经在这里停泊过的船只，组成的救援。你让你的人，张罗大家，往那里去。只要王军到了，就有救了！”

　　“我不！这是旧港！我不会撤。”施二姐抿唇道，旧港在她在，旧港亡，她也不愿独活。

　　“二姐倒像大家世族出来的姑娘，不像海边儿女，真是扭捏。海上儿女，四海为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几片木板就能重新组个家，可是，人没了，用什么拼凑？

　　莫要恋战，组织人手，让大家往海上逃！虽然海里也危险，但总比在火海里存活几率大！”

　　“好！”施二姐想了一瞬，点头道。“你还要去哪儿？”她见金姣不走，以为她是来找自己传信儿的，没想到她还要去别处。

　　金姣指了指船厂的位置，施二姐拍掉了她的手“你还说我！你别恋那些船了，这么大的火，一艘你都开不走！”

　　金姣忽然笑了“我想试试！开不走，我再逃就是了！”

　　施二姐跺跺脚“那你快去快回，切莫恋战！”金姣点点头，指指雀鹰号“海上见！”她领着人，消失在火海里。

　　快到船厂了，金姣停下来，众人聚集。

　　“我刚刚在船上说的，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大家异口同声道。

　　“一会儿行动，一切听指挥，不可私自有任何多余的行动！我的命我自己会看着，我知道你们都收到了保护我的命令。只有你们听从指派，咱们大家才能都安全。切不可恋战！”

　　“是！”不是士兵，就是暗卫，令行禁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金姣点点头，“阿杉、阿柏，你们俩跟着阿松，带着兵士打头阵。阿桦、雷三儿跟我，带着暗卫断后！”

　　“大小姐，我断后！”阿松提出了异议。

　　“按我说的办！”金姣严肃道。

　　“我保证不恋战，不贪多！也会听你指挥。可若你执意要断后，我现在就敲晕你！”

　　金姣脸一黑，叹了口气道“你断后可以，切不可恋战，也不可贪多！可能做到。”

　　“是！”阿松爽快道，他们两队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往船厂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