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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声的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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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将军谋划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对上对外,都不好交代。”
李通知道她在说自己向各方施压的事儿,他大方承认“你比我想的抗压,可惜,你的夫家抗不住,或者说,急不可耐了。我倒能理解他们,就是,吃相难看了些。”
“哼”金姣闭眼,懒得和他做多交流,心想,你的吃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钱家小姐刚刚有句话说得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镇海侯在海上奔波二十年,他就真的那么无辜?若你真觉得镇海侯无辜,知道些什么,哪怕细枝末节,说出来,说不定都对帮你爹爹平反有用。”李通情真意切的说。
金姣睁开眼,盯着李通看了半晌,挑眉笑了“怎么?我看上去就那么傻?
我爹的印鉴、兵符,一样都没带回来?你一样也没得着?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怕,多说一个字,这个字都会压在我已死的爹爹身上。”当她三岁孩子戏耍呢。
李通双手扣紧膝盖,直了直腰,第一次想打女人。他轻轻转了转脖子,笑道“希望你进了帅司地牢,嘴还能这么硬。”
“可别,我怕,既怕疼又怕死,我怕到时候我乱七八糟什么都说,可是,你又该信哪句呢?”
李通被她气笑了,磨了磨后槽牙,真是有点儿扎手。马车里,两个人再无交流,一路驶向帅司。
钱府里,自金姣走后,李通的手下就开始搬东西,钱家众人站在院中,相对无言。
钱仲江的脸色来来回回变了几次;盛氏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钱令曼的心思都在发间,她好不容易忍住不去摸;钱伯海和侨氏,既心疼死去的孙女,毕竟那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又心疼金姐儿的嫁妆,那明明是他们的东西,怎么现在就眼睁睁看着人搬走;钱令州抱着他的洇洇,看着进进出出的官兵,又是心疼又是头疼,金姐儿这个瘟神!
金姐儿的嫁妆,当时抬了一百二十八台,那是因为,最多只能抬这么多。可是,金姐儿的嫁妆,私己有多丰厚,钱家每一个人虽说不清楚,但也都知晓。
镇海侯的原配是琅琊王氏之女,他们二人只有金姐儿一个闺女,当初嫁给镇海侯,那也是十里红妆,王氏的嫁妆全给了金姐儿。
镇海侯在海陵没有府邸,所有的产业几乎都填在了金姐儿名下。金姐儿摆在台面上的嫁妆,不过是她私产的一部分。
成亲这几年,虽说镇海侯总共回来没两次,可每次那东西都是一船一船拉回来的。镇海侯真心疼爱他这个闺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若不是镇海侯脑袋和身体分了家,再无翻转的可能,谁也不敢对金姐儿如何。
钱仲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钱令州怀里悠悠转醒的姚文洇,本来十分的满意,现在人财两空,变成了十分的怨恨。他一甩袖,往东院去了。盛氏看了一眼姚文洇,若有所思,她紧随其后,有些话,想问问老爷。钱令曼又恢复了她乖巧的样子,小步轻挪随着母亲而去。
钱伯海和盛氏,站在那里有些无措,好好的,怎么都没了。不知道是心疼儿子多,还是逝去的孙女多,或者是以往畏惧但也给他们带来许多好处的儿媳多,亦或是那些嫁妆。
姚文洇醒来,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怯怯的询问,听到夫君的答复后,又晕了过去。钱令州抱着姚文洇拜别父母,回了南院儿。
侨氏又是惯例的头疼,回去歇着了,看人搬金姐儿的嫁妆,她不刚头疼,还心疼。不,她心肝脾肺肾都疼。
只有钱伯海,嘱咐管家仆妇,照应着官兵搬抬,核对嫁妆单子。转身想回东院儿,又想起什么,喊来管家,交待让给阿珠钉个小棺材,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埋了。交待完这一圈儿,钱伯海塌下肩膀往东院儿走,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
帅司的地牢里,金姣有些欣慰的歪靠在她爹曾经待过的牢房里,手指细细摩挲着整块儿的青石墙壁。
而李通的问话,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儿没听进去。李通自是看见了,倒不恼火,从椅子上起身,挥手示意随从把椅子抬走。他也转身欲离开牢房,想想金姐儿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哼笑一声。
“你自己以后要如何,有时间的时候,还是多想想吧。”一甩袍子,大步离开了。
金姣摩挲着青石,觉得离爹爹很近,想来,她和爹爹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睹物思人的物件儿,要说,也就随身带着的那柄匕首了,可惜,已经被搜走了的匕首。
爹爹哪儿也找不见了,可又好像无处不在。
忽然,她游动的手指停了下来,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手上,她抬手抹了一下脸,竟是一手的泪水。
据说,阿珠是吃了她给的点心,疼了两天两夜死的。如果,那天她没有被阿珠歪缠的无奈,心软的给了她一块儿点心,是不是,至少,她不会用这么痛苦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这世上,有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生下孩子,譬如她娘亲;也有人,为了莫须有的东西,宁愿舍弃自己孩子的生命,譬如姚文洇;还有人,为了不知道什么,选择离开自己的孩子,譬如她爹爹;更有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人世间一遭,譬如阿珠。
金姣背靠着墙壁,慢慢滑座在枯草上,钱令曼给她的宽袍,给了她一丝温暖,她双手抱膝蜷成一个,用袍子裹紧自己。
脑袋歪靠在膝盖上,只感觉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她喃喃道:“这个世界,真无聊,为什么还不毁掉。”
大小姐毒杀三岁庶女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海陵。信的有,不信的也有;骂的有,同情的也有。不过,他们的大小姐,带给他们的从来都是爆炸性的消息。
金姣在帅司的地牢里,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她好像在期待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没有人审她,更没有人拷打她,一天有人送一次餐水,都是些残羹冷炙,饿极了她就填两口,不过更多的时候,她感觉不到饥渴。
帅司的地牢里,只关押了她一个,静的吓人,她好像彻底被人遗忘了。太阳日复一日的升起落下,当金姣用指甲,在墙上划下第十道印子的时候,终于,有人来带她出了牢狱。
“大小姐,将军问您,可想好了?”长长的走廊里,不知要把金姣押送至何处的官兵问道。
金姣眯着眼,不太适应阳光,她反应有些慢,太多天没有人和她说话了,这十天,像一年那么长。她迟钝的想了想那人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
“那您可有话,要对将军说?”
这是要砍她的脑袋么?哦,像爹爹那样么?那她会不会很快就能见到爹爹,还有素未谋面的娘亲?她有些期待,死水一般的心竟泛起了一丝涟漪。她摇摇头,脚下的步子倒是快了几分。踉踉跄跄的。
那人一愣,大步跟上。他们从帅司后院上了马车,窗户封的严严实实,晃晃悠悠上路,金姣渐渐听到了人声,丧失的感官,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体。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些,开始运转。这是,要砍头?会在斜街么?那她至少死前,能再看看斜街,看看回澜阁,看看栈桥。那些是她在海陵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能再吃碗雪娘做的冰芋就好了。她砸吗砸吗嘴,不知道为何,雪娘最后那怨恨的眼神在脑海闪现。没意思~
刀会不会很快,能一下砍掉她的脑袋么?哎呀,不会真要千刀万剐吧?她怕疼,真的。金姣在马车上胡思乱想着,许多画面在脑海闪现,她无法处理这些信息,任它们走马灯似的晃着。
直到,一双温润的眼睛出现,让晃动的画面,停了下来。
“等我回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想到这儿,金姣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无限的委屈涌了上来,那人又说话不算数了,她都要死了,可他在哪里?他说过要回来的,可他现在,人在哪里?她就要没命了,这算不算大事儿,这事儿,也过得去么?在他眼里,也许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吧,别人的生死,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那人,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乎她的。
“小嘘嘘~”金姣张嘴,说了十天来,第一句话。
马车骤然停下,有人上前询问“大小姐,您说什么?”看来有人交代过他,才会如此谨慎重视。
金姣伸手扣住封死的车窗,有些急切,有些困难的张嘴,可是,当泪水顺着脸颊滑到嘴里,咸咸的滋味让她醒过神来,她胡乱抹了抹脸,抿紧了嘴巴,松开手坐了回去。
外面的人是个练家子,自然不可能听错,可是金姣不再说话,他等了半天,只能无奈的让马车重新上路。
这些天的关押,让金姣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她不知道走了很久还是很短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大小姐,到了,请您下车吧。”
金姣抓紧了袍子,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理了理宽袍,最后,甚至把宽袍上的宽沿儿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才探身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