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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虎毒不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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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居然也会下雪。”金姣伸手接住雪花,不等落到手里就化了,雪花虽然细小,但也是她来海陵这些年第一次碰到。
金姣梳了个麻花辫,除了那根旧银簪再无别饰。脸上粉黛未施,瘦下来的脸颊棱角更加分明了,高鼻梁深眼窝,让她原本不好评价的长相忽然有了明朗的走势。像岩石中长出的草,又像荆棘中绽放的花,极具侵略性的美丽。
院外有些嘈杂,金姣一点儿也不好奇,素来喜欢热闹的她,这几个月也渐渐习惯了冷清的生活。
这几个月她性格阴晴不定,加之不知道谁的授意,丫鬟仆妇除非必要,一般不会接近她。都已经冬天了,她这些天居然喝的茶水都是冷的。
“南院儿那边还没折腾完么?都折腾快两天了吧?”金姣像在询问,但更多的像是喃喃自语。
果然,并没有人回应她,她也不以为意,抬起头,微微张开了嘴,小小的雪花扑索扑索的落进了她的嘴里。雪花太小了,似有若无
“嗯,咸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竟有打斗的声,金姣隔着紧闭的院门,想看看外面究竟怎么了。
“大小姐!”阿松忽然一跃进入院内,手中持剑,身形有些狼狈。
“竟是冲我来的?”金姣只微微讶异“怎么了?”
“大小姐,快随我走!”阿松顾不上细说,迎面冲金姣奔来,没有持剑的左臂一展,揽上她的腰,作势要跃起。
说时迟那时快,“咻~”的一声,重箭划破空气,金属的箭头快速射入人体,阿松闷哼一声,冲力太大,俯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金姣隔着阿松,都感觉到了箭的穿透力,她咬牙瞠目,越过阿松的肩膀和插在他右肩上的箭,怒视站在她院墙之上,拉弓的人。
阿松不回头,咬紧牙关,足下蓄力,这是要继续硬闯。金姣抓紧阿松的肩膀,看到站在墙头的人又搭上一支箭羽,拉了个满弓。
顾不上言语,金姣知道说什么阿松也不会听,拼了命也会带自己冲出去,她抿紧唇一手搭阿松的肩,一手轻推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知怎得卸了阿松的力道,身子一旋,已闪过阿松庇护,一个转身,挡在了阿松背后,背靠背,展开了双臂。
站在墙上拉弓的人一愣“呵,大小姐好快的身手。”可他惊叹的同时,拉弓的手臂没有一丝懈怠。
“大小姐!”阿松回身,也看清了立于墙上的李将军,那把弓,足矣把两人射个对穿,刚刚那箭,意在警示,才只射入肩膀一寸。
他又箍住金姣的腰,试图带走她,可金姣足下如生了根,纹丝不动,执拗的不肯移动分毫。
“大小姐!”阿松手臂和额头上的青筋崩裂,嘶哑道。
“我今天走不掉的!”金姣一意挡在阿松面前,她赌李通不敢射死自己,可是,她知道,阿松的性命在李通眼里不算什么。阿松一个人也许能走掉,带着她,却是绝不可能的。听听院外的声音,阿杉他们迟迟没有进来,再看李通手中的重箭,定是做足了准备。
今天,她是插翅难飞了!
“放轻松,我们今天只想请大小姐随我们走一趟,何必如此?”说的轻巧,李通的箭却稳稳的指向金姣心脏的位置。
“让你手下的人住手,莫要伤了我的人,我随你走便是。”金姣对着墙上和院外喊话,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递出去。
“我从来不和人谈条件,特别是我占绝对优势的时候。”李通不用回头也知道金姣的另外三个随从已经快要力竭,不过,他的人也没占便宜就是了,不过胜在人多,还有事先做了准备。
“七夕节,夜闯驿站的就是他们几个,好俊的身手,看来,咱们可以聊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金姣咬牙,手掌一翻,一把匕首被她攥在了手里。李通一看,那匕首薄如蝉翼,寒光凛凛,是个好东西。“怎么?大小姐莫不是想试试,是你手中的匕首快,还是我手里的箭快?”
金姣冷冷的看着他,一抬手,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力道十足,甚至因为刀刃锋利,压出了一道血印子。“那咱们就试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你!”李通愣住了,没想到她竟如此果决“何必呢,我们只想带你回去问点儿事儿。”
“让外面的人住手!”金姣赌他要自己活着,手下又加了一分力,鲜血顺着刀刃,滑下纤细的脖子,流入领子里。
“大小姐!!!”阿松急的声音都变了,却不敢妄动,他怕金姣真的划破脖子上的血管。
李通脸色冷下来,盯着金姣脖子上的血看了半天,吩咐道“都住手!统统住手。”
院外的打斗声歇了,院门被打开,阿杉几人,倒退着进了院子,院墙上,上了更多的弓箭手,李通松开了拉满的弓,跃下了院墙。
“阿松,大小姐!”阿杉几个人回望两人,有疲惫有愤怒也有担忧。
“让他们四个人走,我就跟你们走,否则,你们今天只能带我的尸体走!”
“大小姐,我们不走。”几人异口同声道。
“不走也行,咱们今天都死在这儿!黄泉路上,也不孤单!”金姣怒极反笑。
李通看着院内几人,摆了摆手,他的手下让出了一条路。阿松几人却咬牙静默的站立着。
“要么今天你们走,咱们山水总相逢;要么今天大家一起死在这儿,也不孤单。”金姣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了许多,也坚定了几分。
阿松他们知道,今天大小姐被带走,定不会速死,来人想要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脚总是不听使唤。
金姣手上的劲儿不松,刀刃下的血,不急不慢的流着,像愈合不了的伤口。阿松咬紧牙关,从鼻子里哼道“走!”
他越过金姣,走向阿杉等人,四个人回望,齐齐抱拳行礼“大小姐,珍重。”我们定会回来寻你。金姣微微笑了,有些惫懒,却也温暖,落在她唇角的雪花都被融化了。
李通自然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可他看着金姣丝毫没有懈劲儿的手和坚定的目光,咬牙抿唇,任阿松四人消失在了眼前。
金姣心里暗暗算计,他们几人去了马厩,骑马逃脱,有一盏茶的时间,她的唇色开始变得苍白,眼神却依然坚定。终于,她觉得差不多够几个人走远了,手也终于攥不住匕首。她刚一懈劲儿,李通一个闪身到了她身侧,敲击了她的穴位,她手一麻,匕首脱了手。
李通手掌一伸,接住匕首,另一只手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入手湿滑,她是真的不怕死,对自己一点儿没留情。
“你最好活着,不然他们几个,就会追随你到黄泉!”李通半是威胁半是警告。金姣知他是在给自己止血,也并不挣扎,只是撇嘴笑了笑。
“金疮药!”刀枪剑戟,都是战场上常见的伤,他一伸手,随从早就递上。他直接把药洒在伤口上,药粉被血糊住,然后迅速的凝结,血止住了。
“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匕首“我没收了!”
金姐看向匕首,眼里流露几分不舍,说来可笑,命都不是自己的,却贪恋身外之物。
“走!”李通擎住金姣的胳膊,就想将人带走,恐再生变故。金姣也不反抗,乖乖任他拖曳着,出了院门。
院外,钱家的人都在,男丁女眷,甚至仆妇小厮都远远站着。金姣懒懒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这些人,她一句话都欠奉。
“你这个毒妇!”可是,她不想搭理他们,却有人硬撞上来。小妾姚氏披头散发的冲金姣撕扯,像是要吃了她,双眼都红了。
不等她上前,就被李通的人拦了下来。金姣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姚文洇。后者一愣,却立马反扑“我要杀了你,你还我阿珠,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是人么?她还是个孩子,她才三岁,她还喊过你娘!”
金姣怔楞的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姚氏,觉得对方的话她都听见了,可拼凑在一起却有些不明白。
“我恨你,我恨你,你有什么怨愤,为什么不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啊。”姚氏扭动着,试图挣脱钳制,满眼的恨,如有实质。
钱令州上前推开官兵,扶起姚文洇,满脸的疼惜,转向金姣,红着眼道“毒妇!”
金姣扫过眼前众人,各式的表情走马灯似的飘过。
“呵~”她忽然咧嘴笑了,转向李通,认真的问道“原来我的罪名是杀人啊?这不该归提刑典狱司管?怎么还敢劳动将军?”
李通直直的看着金姣泛金的眼眸,想从中找出点儿什么,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抓着金姣的手一紧。
“儿媳,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公公钱伯海好像一夜间老了十岁,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金姣错开眼,不想看这个老人,姚氏见她目光闪躲,又涨势起来,张牙舞爪的逼近她,像要把金姣吃掉。
“你说,你如何杀死我的珠儿,你为何杀她,你,你杀人偿命,我要你死!”
金姣看向姚氏,撇嘴轻蔑的笑了“为何?我也不知道啊。许是她软软小小一只,眼睛里满是愚蠢的天真,对谁都充满信任,你只要对她一份好,她就十分的信赖你。”
姚氏愣住了,她没想到金姣会回应自己,可等她回味过来,语言如有实质扎在了她心上,疼得她呼吸一窒。
“她会笑着要你抱抱,为了一颗蜜饯撒娇,生气的时候会嘟嘴不理人,她才三岁啊?”金姣盯着姚氏,娓娓道来“她可真是聪明伶俐,三岁已经能背诗,每次喊娘的时候,都甜到人心里。”
姚氏像是见鬼似的看着金姣,“你,你闭嘴!你别说了,我不许你说,不许!”
“她这么伶俐可爱,我为什么要杀她呢?”金姣嘴角上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忽然,她画风一转,凌厉道“她才三岁,夭折的孩子不能埋进祖坟,不吉利。那她只能一捧黄土,葬于荒郊野外。今儿下雪了呢,她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地下的虫子啃食。我真的很想知道,她临死的时候,有没有喊疼,有没有叫娘!”
“啊~!”姚文洇凄厉的惨叫一声,晕了过去。钱令州抱住洇洇,气得发抖。
“你,你个毒妇!大人,你们要严惩她!还我们家一个公道!还世人一个公道!死都不足以消除我们的愤恨,定要将这毒妇,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够了!”一个声音喝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