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21、身后事

　　顺王再见到金姣，已经是几日后，恰逢侯爷头七。侯爷背负有罪自然设不得灵堂，钱府气氛有些凝重尴尬。顺王在北院儿的堂屋呆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见金姣缓缓而来。上次见她，还是病中，听说收敛完侯爷回来，她又躺了整整一日才回过气来。

　　终归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快，今日一见，瘦了整整一圈，却也剥掉了平日孩童似的表皮，显得成熟了几分。只是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显得有些木呆呆的。

　　陪客早就如坐针毡，正主儿来了，巴不得赶紧脱身。

　　“金姐儿，你可来了，快，王爷有要务在身，就要启程了，就为嘱咐你几句，等到现在。”婆婆侨氏半埋怨的说。

　　公公钱伯海轻咳两声，起身道“金姐儿来了，王爷担心你身体，本不应让你起身，只是令州不在，实有不便，就把你喊来了。你们说两句，我和你娘有别的事情，去看看就回。”

　　金姣知道这是公公体贴她，让她方便和顺王说几句贴己话，福了福。婆婆虽不愿，可也不愿再看顺王冷脸，被公公拉出了北院儿堂屋。

　　金姣坐了顺王下首，打量了一下一身骑装的人，这是要出门的行头。金姣终是病了一场，气血有些不足，又刚失了至亲，整个人懒洋洋的有些提不起劲儿。

　　“我让人带了些药材，只是自古补强不补弱，还是食补为好，再悉心调养些日子。你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儿，再落下病根。”顺王见她了无生趣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气急，可当着一屋子下人，就只能如此叮嘱。

　　“你要出远门？”金姣不答反问。

　　顺王轻轻嗯了一声“圣上不知何故，急召我回京。”他说的简单，可门口的声闻缘觉看着时辰早就心焦的不行。

　　金姣自然看到了，她抬手，小帆把手中捧着的盒子，递到了顺王手边。小厮无学接过，在顺王的示意下，开了盒盖。盒子里卧着一块儿巴掌大的物件，莹白泛黄，像是块儿琥珀。

　　“不知道你如此喜洁之人，怎就偏偏喜欢焚这龙涎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是海里生物的分泌物。那日闻你车内有腥气，想来也是旁人欺你。上好的龙涎香，不应如此，应该嗅之无味，焚之异香扑鼻，你莫再让人欺你。我这里只这一块儿，是顶顶好的，我不爱用，你拿去用吧。”金姣不看他，盯着门口，低声说。“还有，若有外伤，不可焚此物，只会让血流加速，不利于伤口愈合。”

　　顺王闻言，猛然看向金姣，后者却仍是看着门外，眼中没什么焦点。顺王示意无学收好，斟酌了一下，道“你好好养着，别诸多愁怨，圣上若无差遣，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顺王有些担忧她的状态。

　　金姣垂眼“多谢王爷记挂，我什么都不缺，没什么好愁的。只今日本有一事相求，但看王爷好像有要务在身，不知道是否方便？”

　　“但说无妨！”金姣性子要强，很少开口求过什么。

　　“小帆！”

　　“是，大小姐”小帆上前听候吩咐。

　　“我嫁过来时，有四个陪嫁丫头，如今只剩小帆一人，还想烦请王爷带走，给她找户好人家。”

　　“大小姐！”小帆惊讶道“我不走，我走了，你还~”还哪里有贴心人，只短短数日，东院儿已不复往日气象，只她一人，实心实意待小姐，小姐为何要这时候赶她走。小帆跪在金姐儿面前“大小姐，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打也行，骂也行，为什么偏偏要赶我走。”

　　顺王不接话，如今，唯有小帆一人，算是金姣出嫁时的老人，几次遇事也都随侍在侧，他自然知道这是她最贴心之人。

　　金姣看着小帆，轻点她的额头“傻丫头，我就让你去王爷那镀层金，找个人嫁了。嫁完人你不还能回我身边么？”她往日能替小帆张罗个好人家，现在却未必，不如托付给王爷，以免横生变数。

　　她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有何意外。小帆是她贴心之人，众人皆知，她又身在内院儿，不同于阿松等人行走自由。

　　“大小姐。”小帆知她难处，可小姐现在处境，她实在不放心。

　　顺王也道“让她再陪你些日子，又何妨？等我找好了人家，再从你这儿出嫁就是了。”

　　金姣垂了眼“怎么，平日里什么都依着我，今日见我不得势了，就当着人下我脸面？”这话明着是训小帆，实则对着顺王，后者叹了口气“也罢，过些时日，我让人来接她。”

　　“不，就今日，我连卖身契都准备好了，你只要领她出门。我知道你有要务在身不方便带着她，可你总有地方安置她，你只答应我就是。”金姣一向想一出是一出，顺王见她有了丝平时的嚣张劲头，反倒有些放心。

　　“好，我应你就是，今日就带小帆走，你莫生气。小帆，何时想来看你家小姐，跟门上说了就是。”他也拿定主意，不让小帆远嫁，像金姣说的，再回来伺候也方便。

　　小帆和小姐这几年在后院相依为命，两个人都知道后院的不易，小姐得势时或许要风得风，谁也奈何不得，现在却未必。小帆见小姐主意已定，也怕在此，反倒让小姐为难。就说南院儿真要拿自己做筏子，小姐说不得就要受闲气。

　　她跪端正了，对着小姐叩首，伏在地上半天，才起来。

　　金姐儿任她拜完，塞给她一张银票，谁也没看清数额“你那些东西也别收拾了，缺什么就自己置办吧。”

　　“大小姐。”小帆心惊，觉得有些不对劲“您~”

　　“我什么，还怕我想不开不成？只有我难为别人，没有别人难为我的道理，没有爹爹亲人，我还有阿松他们，大不了走就是了。”

　　顺王听了金姣说的，本来的担心也去了一些，她说的倒也没错。连不合适之处，他也没有指出。自保之力，金姐儿还是有的。而且，他去去就回，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金姣说了几句话，就有了倦容，声闻、缘觉又不停示意他，顺王只得告辞，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只道

　　“等我回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便起身出了钱府。

　　金姣见小帆跟着顺王一行人走了，心里最后一块儿石头落了地，半合了眼，眼内再无一丝光彩。

　　而帅司里，李通摔烂了杯盏，他一贯对自己要求严，很少如此把喜怒放在脸上，可他今日，真是气狠了。

　　“你再说一遍！”他咬牙切齿的问。

　　底下来汇报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二十七位船主之亲眷都无故消失，无从查起。”

　　李通只觉得有火在腹内灼烧，自他领命后，就开始派人去监视这些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欲提人来问，却忽然被告知，这些一直在他监控之下的人，都不见了。

　　二十七位船主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这些人，分落在十八州，二十多个地方，现在，一夜之间同时消失了？谁有能力这么做？侯爷在海上经营，自然有人力，这些家眷只要上了船，基本就等于失去了踪迹。

　　可是，内陆仍需有人协助，有能力又敢做或者说愿意做的，能有几个，除了顺王，不作他想。

　　侯爷也是运筹帷幄之人，现在想来，他回来，一是为了正其名，二是为了拖延时间，转移属下亲眷。可是，他怎么就没想想自己的女儿！还有应召而去的顺王！

　　他们就如此放心金姐儿，觉得她一人之力，能扛得住如此大的压力么？

　　“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金姐儿是不是如你们想得，这般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