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149、天有异象

　　夜里，李通又翻了个身！

　　在舒服的床上他睡得一点儿都不踏实。

　　帐篷还是他的帐篷，他不在的期间侄儿住着，这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变了样。外面虽然看着还是那样，里面却别有洞天。铺盖焕然一新，桌椅俱全，墙上挂着海图而非堪舆图！

　　嚯！

　　武器架子上更是琳琅满目！

　　侄儿床头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发着莹莹微光。那小子睡得香甜，偶尔磨磨牙。

　　抱被仰望，看着棚顶悬挂着的一个稀罕物微微转着，没有困意，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一阵嘈杂响起，他懒得叫醒死猪一般的侄儿，抓了佩刀就出了帐篷。

　　最初的惊叹声是巡逻的士兵发出的，而后有些觉浅的人出来，骚动越来越大！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分割大本营的河流依旧发出淡淡荧光。

　　初时，大家还曾惊叹，可时间久了，反而都习以为常。

　　不过感叹这里是风水宝地，取水时心怀感恩，也从不在河里增添垃圾。

　　可今天的景色，不不，应该说奇观！却很不同！

　　“天啊！那是通往天庭的路么？”

　　月亮拨开乌云，露出了皎洁的脸庞，一速光，像从天上铺下来，投射入河里，又从河里撒下一条路，通往一个不起眼的帐篷。

　　“呦，仙人指路啊？奇观！”

　　金姣睡眼惺忪的也到了跟前，和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一起对眼前奇观评头论足。

　　李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披散的长发，像传说中海妖的无数触手，能把人迷惑紧紧捆绑。估计是贪凉，她穿着轻薄，好似能看到肌肤透出的健康粉色，一层月光柔和的洒在她的周身。

　　她好奇的用脚踩上光源，竟是没穿鞋子。

　　不要！

　　李通下意识的想伸手拽住她，好像她踏上那条路，就真的会飞升天际，不再回来一般。

　　周围感叹异象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都有些呆愣。

　　这，这是天仙下凡吧？

　　忽然，一袭斗篷兜头把散发光芒的人包了个严实！

　　哎呀~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惋惜声。

　　众人虽然噤声，却一同感慨，他们还没看够啊！

　　金姣回头看向顺王，那人双眼幽深，像星空一样浩渺。她想抓住斗篷的系绳，却发现那人把自己箍紧，一动不能动。

　　她调笑道“怎滴？还怕我得道飞升不成？”

　　那人却没有笑，一双眼睛深的像要把她吸进去，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咳！

　　开不起玩笑。

　　“松开点儿，我喘不上气来了！”金姣轻轻挣扎，发现没用，只好软言哄道“天宫有什么好，月亮有什么好？清清冷冷的，哪有人间恣意欢快？而且，我已经有朗月入怀了。”说完，费力的抻出脑袋，吻了那人好看的唇，温温软软的，真好。

　　她甚至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那人身体微颤，又收紧了一分，就在她怀疑对方想要勒死自己的时候，终于复得自由。

　　呼！

　　狠狠吸了几口气。

　　憋死她了。

　　就在此时，那间不起眼的帐篷里，走出一人，睡眼惺忪，他一出来，一束光也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

　　有金姣珠玉在前，此人再现，众人只在心里唏嘘。

　　所以，神迹，异象什么的，也看脸！

　　所以，这是个看脸的世界，是不是？

　　黄萧养见众人虽然纳罕，但没有自己预期中的惊叹，微微皱眉。不过，他很沉得住气，一副刚睡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人解惑的样子。

　　他小心打量，发现金姣裹着披风，踩在光源转折之处。

　　原来如此！

　　有人珠玉在前了。

　　不过，是巧合么？但是，她站的地方，也太蹊跷了！

　　金姣看向黄萧养，瘦高佝偻的身材，样貌丑陋，却因为淡定的样子和光源加持，生出种世外高人淡泊于世的高冷。

　　“呵呵，天降祥瑞？嗯？！”

　　趁顺王没注意，她一抬胳膊，披风滑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金姣！”

　　顺王下意识要跳进去，被声闻、缘觉一把拉住。

　　是了！

　　以她的水性，自己下去才是添乱。

　　可是，他的心砰砰砰的跳着，从刚刚看到月光拢在她身上，她一副欲乘风归去的样子，那种患得患失的紧迫感就像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水面归于平静，可是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他们都心跳加速，期待着发生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你们下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顺王焦急的抓着阿桦等人问。

　　阿桦他们挠挠头，这才两刻钟，完全没必要着急，河水又清澈。

　　果然，一串小小的气泡在水中央升起，而后越来越秘籍。

　　哗啦一声。

　　金姣从水中央探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天啊，大小姐原本就这么美么？

　　水滑过她的脸庞，月光撒下银光，像银白的碎星从她头顶滑落。

　　金姣首先看向顺王，见他目光像要吃人，把原本欲探出水面的身体又沉了下去。

　　好吧，虽然效果会差一点。

　　她自水中举起一只手臂，霎时间光芒四射。

　　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聚拢了月华，四散开来。

　　那条链接天上和帐篷的路消失了，原本聚拢的光，四射开，好像月光把余晖洒满人间，笼罩住了众人。

　　哇！

　　众人甚至有种，月光是温暖的错觉，那光笼罩着自己，好像，他们也变得不同。

　　好幸福！

　　他们，是不是也被神偏爱，得到了神的眷恋。

　　不知道是谁，跪下，开始感恩祷告。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谢过漫天神佛！

　　金姣于此时，从水中缓缓而出。

　　大家口中除了神佛的名号，也有了她！

　　大小姐，真的会给他们带来神迹！

　　斗篷又裹上来，她心知，如何也不会松了，只得任他圈着自己，对众人说：

　　“天神降福于大家，天佑新岛，大家心怀感恩，踏踏实实在此，必会福佑子孙！”

　　“天佑新岛！”“谢天谢地！”“神迹啊！”

　　金姣使了个眼神，阿桦上前，她低声交代了几句，对方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几个位置，点头应诺。

　　“黄先生，请至帐内一叙！”

　　这个“请”字，说的咬牙切齿。

　　“将军大人、还有你们，既然都醒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来帐内一起聊聊吧。”金姣点了李通、蔡牵、蔡牵妈和汪直等人，几个人默默跟随。

　　至于黄萧养，自然是也被“请”过来了！

　　众人入账均有座，黄萧养一人立于中央，眼观鼻鼻闻口，静默不语。

　　大家见金姣不开口，只是饮茶，等待。

　　见阿桦等人进了帐篷，金姣才出声

　　“你好算计啊！只是可惜了，半年筹谋，今儿个便宜了我！”

　　阿桦把小心抱在怀里的包袱展开，一时间帐篷里溢出异彩，光芒四射。

　　“这！”

　　“这！这么多夜明珠？！”

　　“天啊！好大颗！”

　　在座没有蠢人，略一想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哪里有什么神迹，不过是有人精心设计的罢了！

　　“既然大小姐能破局，我棋差一着，要打要杀听凭处置，绝无二话。”黄萧养出声，倒是个利索的。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此为我所用；要么，我给你一片破木板子，将你放逐于海上，要想活命，只看是否再有神即将临！”

　　黄萧养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因为相貌丑陋，这个笑显得分外狰狞。

　　“要能活，谁想死！我，黄萧养，在此立誓，愿供大小姐驱策，若生二心，天打五雷轰！”

　　噗通一声跪下，半年筹谋，一朝告尽！

　　“行了！起来吧！”这个人怎么用，她还要想想，不过，看了一地的夜明珠，这人的妙处，她已经想到了。

　　心情大好！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大小姐可否赐教。”黄萧养站起来，不卑不亢道。

　　“说来听听。”金姣好心情的拢了拢斗篷，任顺王替她绞着头发。

　　“大小姐对此异象，就无一点敬畏之心嘛？”

　　当然！

　　金姣心想，她心中，早无神佛。也许有敬畏，对生死对未知的敬畏，却无盲从之心。可不能如此直白，略一想，她开口道：

　　“黄先生能在一众囚犯中孑然一身，独来独往，听说是因为先生能‘席上生花’，干枯的草席上在无依无靠的大海中生出了花，开得娇艳，那卧于草席之上的先生，也肯定与众不同。其他人，因此，对先生高看一眼，敬畏有加，我说的可对？”

　　眼前这么大的阵仗都被她点破，之前的小把戏没有敝帚自珍的必要。

　　他点点头。

　　“那你可知？大出海当初是如何在一众海盗里脱颖而出的？”

　　被点名的蔡牵疑惑抬头，关他什么事儿？

　　见黄萧养摇摇头，金姣耐心道“大出海之所以能从小股首领做起，是因为当初在竞选之时，偏偏他的船上，生出了枝桠！朽木逢春！神迹也！”都打成船的木板子了，还能生根发芽，这是怎样的奇迹。

　　蔡牵妈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自己男人，后者尴尬的咳嗽一声，心想，幸亏小弟们没跟进来。

　　其实当初，黄萧养弄什么席上生花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拆穿他，不过，自己用过类似手段，一损俱损的事儿，索性由着他装神秘，他咬牙认了。现在被金姣道破，心里暗道还好，自己没整这些幺蛾子，否则真是贻笑大方了。

　　黄萧养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也看了眼蔡牵，知道是自己着相了！

　　高手在民间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小姐，全然不信神鬼之说么？”这话，是为以后问的，如果她全然不信，自己的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

　　金姣手指卷着斗篷系带，垂了一下眼，复又抬起，道：

　　“传闻船主能从一个渔夫之家，进了书院，中了秀才一路读下来，也算逆天改命。是因为，出生之时，有大星入怀！”

　　汪直差点儿从座位上跳起来，这她都知道？

　　不等他回答，金姣看了眼顺王，后者擦头发的手一顿，她笑了一下，道“你们可知，大夏从世族到读书人，为何都追捧王爷，偏偏座上那位，总是容不得他？是因为他出生时，紫微星曾散发异彩！”

　　帝王之相！

　　众人心惊，听了这些，他们会不会被灭口啊？

　　金姣无所谓的笑笑，顺王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继续给她绞头发。静候下文，果然，她调转了话锋。

　　“黄先生如果只是会些江湖上的雕虫小技，即使席上生花众人也不会觉得如何，据我所知，先生沉默寡言却料事极准，这才有了今天。”空手套白狼，无本生意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先生运筹帷幄半年，无一人发现，知晓，我若不是偶尔见过如此异象也难于一下看破。到时候的局面，还真不好说。”

　　“至于大出海，如果只是让枯木逢春而毫无统帅才能，又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船主嘛，大星入怀却不能助他读书有所成绩，精通各国语言，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紫微星？没有紫微星入命宫的人，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上，老天又何曾降难于他！紫微星，帝王相，也可是爱世人，也可是心怀天下悲天悯人，而不一定要搅动朝堂祸及贫民。”

　　“时也？运也？成事者，还是在人！”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充满了力量感，做了一个抓握的姿态，好像有无数根线把她收拢。

　　众人心里一紧。

　　李通更是想起了许多画面！

　　她去给侯爷抢尸时，从天而降的惊雷，甚至像勾连了她的手指；救龙嫂的孩子时，桅杆上升起的异象，还有转瞬即逝的风雨。

　　他的拳头攥紧，有什么，在心里鼓噪而出！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金姣看着黄萧养，此人貌丑，却生了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心服口服！”

　　金姣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刚想伸个懒腰，却被顺王一把薅住。她里面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呢！

　　众人恍然醒神，尴尬的起身辞行，金姣挥挥手，允了。

　　李通看着帐内二人，抿紧了唇，大步迈了出去。

　　黄萧养在最后，看了眼金姣。

　　而金姣，微微点了点头，他顿住了脚步。

　　顺王见此，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说，眼神示意声闻、缘觉看好门。

　　二人得令而去。

　　帐内，一时静默，直到一盏油灯爆了一个灯花。

　　“大小姐，你是否也会看脉！”黄萧养双目炯炯看向座上女人。

　　金姣心道，果然！

　　压抑住心里的欢喜，她淡淡点了点头“略通。”

　　装嘛！她擅长！

　　“我师承道家，在看脉上，有点儿建树。那大小姐既然也知，那你可知道，外面的河里，为何星光点点?”

　　一瞬不瞬的盯着金姣。

　　而她，轻轻点了点头。

　　轰！

　　黄萧养的心里，坍塌了一角。

　　“你知！”既然知道，还如此沉得住气！

　　“河底有宝石矿，整个河床，都是星光宝石！”金姣支着脑袋，歪头看他“我说的，可对？”

　　黄萧养一时间无法回神，半晌，才微微点头。

　　她竟真的知道！

　　那她还天天躺在财富上睡觉，夜夜安枕？还勤勤恳恳耕耘！

　　“那你可知？这个水源，勾连新岛，多少人，靠着它活命？你不是会看脉么？应该懂得，有些脉，挖不得！”

　　是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能看破的又有几个？

　　“此事？大小姐还告知哪个？”

　　金姣看看身旁的顺王，后者也不知道，但他除了小小惊讶并无其他。看向黄萧养，道：

　　“我从来不考验人性！所以，先生也莫要再对旁人提起。”

　　“谨遵大小姐之命！”话语里，有敬，也有畏！“得此灵脉，新岛或可在百年内，生出不朽的奇迹！”

　　金姣点点头，此人是个聪明通透的，对世界有敬畏之心，不错。

　　“而且”金姣微笑着说“只西边的山，就足够了！先生，你没去过西边吧？明儿，我带你好好转转去！以后，还有赖先生了！”

　　咯噔！

　　他费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只知西山有铁矿，听大小姐如此说，莫非，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