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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长歌 ...

  •   大理寺官衙,陆子珝翻看着手中的情报,俊雅的眉头微皱。裴言在一旁啧啧道:“这天璇阁行事真是难懂,先前天价卖我们一个消息,如今这么多消息又白送,那个玄姑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陆子珝没有接话,而是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情报,如果里面的内容为真,那事实着实令人心惊,他默默地翻完最后一页,而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帮畜生。”“什么??”裴言觉得自己是幻听了,满盛京城最君子的陆公子刚刚骂人了?陆子珝将情报收起来放好,这里面有几个线索很值得查一查,他不能急,还需要证据和时机。

      又是傍暮,渐渐入秋的盛京城比前些日子凉爽了不少,夕阳拉长了人影,街市上也更热闹了,大人们在满大街地招呼自家小孩回家吃饭,来自西域的商队们在兜售着不曾见过的香料和药材。从官衙出来的陆子珝心中烦闷,漫无目的地沿朱雀大街走着,一门心思想着走私古柯一事,浑然不觉周围姑娘大姐们对他投来的羞涩目光,他今日未着官服,穿的是简单的儒衫,大袖飘逸垂落身侧,行止随风,墨黑的长发用玉饰束于脑后,有几缕不小心散落在额边,却更衬得他目似清泉,眉若墨画。

      终于有大胆的少女红着脸塞给他一枝金桂:“愿公子岁岁长安。”还未等他反应,便羞涩地跑开,远远还传来她和女伴们的笑闹声。陆子珝有些怔怔地看着手中这枝新桂,冲着少女跑走的方向道了一声:“多谢。”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十一坊,再往前就是上次抓人的乾园了。这座古朴戏园的门口依旧围了很多人,正当陆子珝准备打道回府时,上次那个青衣小仆从侧门出来,给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红的灯笼。看到那灯笼,陆子珝不自觉地就想到了那个站在台上朝他莞尔一笑的红衣女子,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走进乾园坐下,静静地等着戏开锣。

      今晚是《烽烟乱》的最后一折戏,绝世美人亡了家国,也亡了自己,那位盛京名伶在台上一袭红衣烈烈,像是燃尽王朝的最后一把大火。水袖荡起,她声音柔媚又凄缓:“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妾归。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江山绝代,空留一地怅惘。曲终人散,众人唏嘘不已,陆子珝也准备起身离开,此时那位青衣小仆来到他面前,小声恭敬道:“陆公子,我家姑娘问是否有幸邀您一叙?”“你家姑娘?”陆子珝问道。小仆答:“就是青青姑娘。”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温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与青青姑娘一叙。”那位小仆面色不改,继续说道:“姑娘交代若公子推说天色已晚,就让小人说现在亥时未到,盛京的晚市都还未开,不算晚。”陆子珝不由得笑了:“你家姑娘还说什么了?”那小仆想了想说:“我家姑娘还说,若公子推说还有要事处理,便让小人说关于上次您查的那个案子,她能帮到公子。”

      “所以说今日我是非见你家姑娘不可了?”陆子珝依旧温和。小仆恭敬地一礼道:“是。”陆子珝笑了,像春风化雨,舒雅而明澈:“那就烦劳带路吧。”穿过几间庭院,登上一处清幽雅致的阁楼,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十一坊,夜幕之下的坊市如花火璀璨。

      那红衣女子倚在窗前,墨发如瀑,让人想起暗夜中的罂粟,飘摇而妖冶。她听到陆子珝进来,但并未回头,仍遥望着盛京夜色,她下巴扬起优美的弧度:“挨着十一坊旁边的长治街灯影巷有一家卖桂花甜糕的,只有这个时节有,吃起来软糯清甜,回口幽香,是盛京一绝,陆公子吃过吗?”“很可惜,未曾吃过。”陆子珝声线温凉,像寒玉坠江。女子回过头来,惊华绝艳的面孔上带了疑惑:“哦?陆公子是盛京人士,竟不曾吃过吗?”陆子珝素衣傥立,墨发微漾,一手执玉骨扇,一手还握着那支桂花,打眼看去如画中谪仙,他微笑道:“家里管得严,所以在下未曾有幸吃到街上的吃食。”

      “那还真是可惜得很。”女子拂衣坐下,以手支颔看着陆子珝,姿态闲逸。陆子珝亦在她对面跪坐下来:“姑娘不是盛京人吗?”她长眸潋滟,看着陆子珝,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直奔主题:“今天请陆公子来,是有一份礼要送给你。”陆子珝道:“陆某未曾帮到过姑娘什么,岂敢受礼。”“你都不好奇是什么就急着拒绝吗?”女子笑道。“无论是什么。”陆子珝面色清正,一字一句道。

      “你这盛京第一公子还真是没意思,”女子慵懒地伸了伸腰,几缕墨发垂落胸前,轻轻地扫到桌面,“不是都说第一公子陆子珝丰神俊秀,温雅风流吗?怎么今日一见,这么好的皮囊里竟装了个老古板?”陆子珝涵养极好,听后也不恼:“虚名只是旁人的观照,无论是盛誉万丈还是恶名昭彰,我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了。”女子眼中闪过赞赏,但并未动声色,她起身轻盈,拉过一个大包裹:“不要也行,但起码看一眼吧,搜罗这些可花了我不少时间。”说完将包裹推到陆子珝面前,示意他打开。

      他不好推辞,只得打开包裹,见里面全是一些账册之类的书本,他以目相询,女子抬眼懒懒道:“都是左相家的账册,我也看不懂这些,就全给带出来了,你看看哪些对你案子有用。”陆子珝皱起眉头:“这么多账册,从左相府?你是怎么带出来的?”“翻墙啊,他家院墙又不高。”女子声音柔雅,说得理所应当。陆子珝正想反驳她时,目光被其中一本账册吸引了,那女子食指尖尖,指着那本说:“哦对了,这本是从左相书房的密室里顺出来的,想来是顶顶要紧。”陆子珝没有忍住,翻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少顷,他合上账本,脸上早已不见平日的和煦,他盯着面前这个慵懒又清艳的女子,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单凭这一本,就可以要了左相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命。”谁知那女子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嫣然一笑:“那不是正好?早听说他不是个东西,这下不是为民除害了么。”
      陆子珝看着这本账册,脑子有些乱,一方面是面前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她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是从何得知他想查左相的?并且,左相府有府兵两千,内中不乏顶尖高手,她又是如何做到如入无人之境的?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要不要收下这本账册?这一本账册简直就是左相贪赃枉法、为走私大开庇护的铁证,若他收下,不出半年,他能保证左相和其党羽能被连根拔起,但是…他神色微凛,道:“我不能收下。”“你有病?”女子长眉微挑。陆子珝淡淡敛了眉宇:“我不知道你是何身份,又为何能做到这样的事,但我建议你今晚就将这些账册归还,你要知道这种行为,依律我可以立刻带你去京兆尹府。”“那你会带我去吗?”女子好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陆子珝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只要将这些如数归还,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行吧,”红衣女子伸了个懒腰干脆地说道,反正她把这些弄来也只是为了见他一面,现在见到了,什么左相啊,走私啊,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不过她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只是,你为什么不要?明明这东西能帮到你。”
      陆子珝淡淡道:“确实能省去很多事,但用了它却会破坏更大的法度。”“哦?怎么讲?”女子问道。陆子珝耐心道:“按正常途径,我要得到这本账册只能通过搜集足够的证据,然后向有司申请搜查令,搜查左相府,这是唯一合理合法的方式。而如今我没有搜查过左相府,就已经得到了这本在密室的账册,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厉害。”她淡定地接话道。
      陆子珝不由得失笑:“是说明我违法。”他接着道:“若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极端的手段获取他想要的信息,就算最后的结果是正义的,那也会令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如若有一天有人也拿着一本账册,说是从我房内偷出来的,要定我抄家灭族的罪,我又该如何辩解?”

      “所以,你不是不想收拾左相,而是觉得维护搜查的法度更为重要?”女子想了想道。陆子珝点头:“可以这么说。”他也不知道今晚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讲这么多,可能是因为朝局令人失望,无人可诉的缘故吧。

      他看了看女子,问道:“姑娘还有事吗?”女子眯着眼看他,似乎有点恋恋不舍,但她还是干脆地说:“没有了。”于是他起身准备告辞,那女子的目光转到了他手上,她闲闲道:“今年的桂花开得还真是好啊。”陆子珝看了看,原来自己手中还拿着傍晚路人送他的那枝金桂,他笑了笑:“这是今日路人所赠,不然就送与姑娘了。”红衣女子挑了挑眉,红唇微启:“不稀罕。”

      陆子珝笑,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说:“青青应该不是你本名吧?你的真名叫什么?”红衣女子斜倚着门框,姿态闲逸妩媚:“你下次来,我告诉你啊。”她一双长眸瞳华浓婉,像是会说话一般,只看着陆子珝。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愣了一瞬,笑容更深:“好。”

      夜深了,万籁俱寂,望心湖畔耸立的天璇阁如暗夜巨兽,安静地蛰伏。慕青珩自那日从苍吾山回来就被洛轻霄黑着脸关了禁闭,这几天她手臂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却时常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特别的晚上,想起那人沉冷肃淡的脸,以及酒后潇洒飞扬的笑。

      她白日里醒醒睡睡,夜深竟睡不着了,披衣坐起,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那一方月光发呆。突然间有人影闪过,快得像是她的幻觉,当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只凉凉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口鼻,清淡柔雅的声音近在耳畔:“别叫,是我。”慕青珩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一明艳女子拉下蒙面的黑纱,正是一个时辰前还在乾园的青青姑娘。

      “夜长歌,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很伤影一自尊心的!”慕青珩忍不住翻白眼道。长歌笑得妩媚:“他自己打不过我,难道还怪我吗?”慕青珩笑了一声,道:“这么晚,来我这儿干嘛?打家劫舍?”
      长歌眼眸灿亮:“陆子珝,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慕青珩看着她,悠悠道:“哟,终于要对我们盛京第一公子下手了?”“别废话,快给我。”夜长歌笑道。

      慕青珩干脆盘腿坐起来:“我来给你数一数啊,上次明明同时有几处走私交易,我故意让他去了乾园,然后呢,又告诉了你他打听的事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些我都还没跟你算钱呢,又想来敲诈啊?”

      夜长歌轻眉一挑,手探向她的腰间,想掐她软肉,结果发现这人瘦得皮包骨,她皱眉道:“不过几月未曾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慕青珩漫不经心道:“还不是你们这些吸血虫,天天来我天璇阁混吃混喝,让我买卖都做不成,自然穷得喝西北风。”

      “你就贫吧你!”夜长歌无奈道。还未等她继续发问,慕青珩就已经扔给她一样东西,入手是温凉细腻的质感,“给,三十七号柜,自己去拿吧。”慕青珩道。

      夜长歌一喜,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回身望了一眼靠在床上的慕青珩,月光昏暗,让她看不清面目,她叮嘱道:“多吃点,你看你瘦的。”“知道啦,快走吧。”慕青珩没有抬头,只冲着影子挥了挥手。

      在院内月华树上警戒的影一看见从房中大摇大摆出来的窈窕身影,身子一僵,又没发现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他隐在花树间,咬着牙,决定要练一整夜功夫。

      房中慕青珩还是夜长歌离去时的那个姿势,表情有些淡漠。挺好的,至少要走之前,朋友都见过一遍了,还与大夏的战神彻夜长谈,足够了。但还未等她叹息,就觉后颈一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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