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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谈 ...

  •   楚泫听到这里,转过头看了看她,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还沉着冷静的女子,他第一次见,若没记错,她受伤之后甚至没有叫过一声痛。
      但慕青珩似乎没有注意到楚泫淡淡的注视,只靠着一方石壁遥遥眺望着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江,身修如梅骨,气清似月华,只是那双淡看江河的眉眼,冷漠淡定,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泫目光掠过她简单包扎的伤处,也望向江面:“今日是我连累你了,抱歉。”
      “你说什么呢?若非要说连累,今日倒是我连累你困于这洞中。”她看向他,清清浅浅地笑,如月影缓缓照来。
      楚泫听后也微勾了唇角,不再说什么。

      慕青珩余光瞥见放在地上的酒袋,顺口问道:“话说你今日怎会一个人在那林中喝酒?”
      他闻言顿了顿,但还是平静地回答道:“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我谒陵归来。”
      慕青珩愣了愣,转头看他:“抱歉,我…”
      楚泫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妨。”
      此时天光衰残,他长身斜靠洞内的石壁,面朝着晦暗不清的大江,仅剩的微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侧颜。梦妃早逝,他十四岁便开始南征北战,多年的戎马生涯锻造出他的冷静、坚韧、杀伐决断。但在刚刚那一刻,慕青珩从这个身影上看到了与自己本质相同的孤独,让她想到昆仑山寂静的峰顶,还有终日浩大、一去不回的东台河。
      莫名地,有些情绪翻涌,她突然道:“三哥,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喝。”
      楚泫有些意外:“别闹了,你还受着伤呢。”
      慕青珩拾起地上的酒袋,倏地一笑:“刚好,止痛。”言罢仰脖一饮,青丝后垂,说不出的自在风流。
      楚泫在初初的惊讶后也笑了,笑声撞在胸膛里,沉闷得很好听:“痛快!”

      “好酒。”慕青珩亦赞道。
      楚泫一手稳稳抄住她扔过来的酒袋,道:“老七从父皇私库里顺的翠涛,等闲可喝不着。”说罢也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灼热的液体从喉管烧到了胸膛。
      慕青珩摇摇头道:“楚沛那小子走到哪儿顺到哪儿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
      楚泫扬了扬酒袋,挑眉道:“只顺了酒算好的了。”慕青珩不由得想到他在昆仑各种鸡飞狗跳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
      气氛渐渐融洽,二人聊起了北境的战事和苍戎盗图的事,你一口我一口地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底朝天,直到夜幕中银河浮现,璀璨的繁星散落于整个穹顶,墨江坠银。

      这翠涛酒烈,慕青珩平日清冷的脸上飞起淡淡霞红,平添了生气。她倚在洞口,看着外面的浩瀚星空感慨道:“想不到盛京附近也能看到这么壮丽的星河。”
      “盛京秋日夜空清朗,但还是比不上昆仑的无妄崖。”楚泫亦探身来看,眼前的银河壮阔璀璨。
      “你去过无妄崖?”慕青珩看向他。
      “怎么没去过?我在昆仑习剑那两年夜夜都去。”
      “巧了,我跟师父学了观星之后也夜夜都去,怎么没遇见你?”慕青珩道。
      “大概那时我已学成下山了吧。”他声音沉冽,如寒玉坠江。

      那一年他在昆仑收到母妃的死讯,匆匆下山,之后便入了军营,再也没回去过,夜夜在无妄崖顶练剑的那些日子算是那个少年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愉快时光。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之后会有一个少女也夜夜于无妄崖上遥望迢迢星汉,永夜寂长。
      慕青珩大概记得他是因为什么下山,怕徒增伤感,于是一时无言。
      倒是楚泫接着问道:“你懂观星?”慕青珩略点头:“修习兵道时略学了些,但粗浅得很,最多去天桥上当个算命的。”
      楚泫笑了,抄着手往石壁上一靠:“那你帮我算算。”
      慕青珩跟楚沛扮神棍扮得多了,简直是信手拈来,只见她高深莫测地望了望天宇,沉吟片刻睁开眼严肃道:“有了,你看。”
      楚泫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紫薇垣内帝星以北的方向,有一颗明亮的主星,左右环列,有翊卫之象。
      “怎么说?”楚泫难得有兴趣陪她把这把戏演完。
      慕青珩面容高深,又开始了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观此星明亮,星之坤位有异,秦王殿下应是红鸾星动,最近怕是有躲不开的桃花劫啊。”
      楚泫被成功地逗笑了,这笑容晃眼,一时之间让人想到塞外万里的阳光,他道:“阿珩,我看你这水平,怕是连天桥都没资格摆摊。”
      慕青珩直道他不识货:“算了算了,我这一身的本事,只待有缘人。”笑过之后,慕青珩冷不丁地问道:“三哥,你信星象之说吗?”
      楚泫淡淡地摇摇头:“不信。天道有常,但事在人为。”
      慕青珩道:“嗯,我也不信。虽然师父常说,这片星空便昭示着红尘人间瞬息万变的命运,但我觉得,人虽渺小,但总能勉力一争,”接着她一摊手,“虽然大多数时候争不过。”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有如此感概?”楚泫问道。

      慕青珩是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毒,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可以去争,但我们肯定争不过的是生死。
      但她并不打算告诉楚泫此事,便只淡淡别过头,戏谑道:“话本儿里都是这么说的呗。”
      楚泫看出她有意不提,也不追问,只说:“虽然不一定争得过,但不战而退的,是懦夫。”
      慕青珩侧目看他,这么多年纵马疆场,卧冰饮血,这个男人长得自然不如陆子珝那样常年呆在盛京的公子哥精致,但他身上自有一种辽阔,是这个繁花似锦的盛京城盛不下的。
      他接着说:“那一年百越滋扰南境,敌军八万兵临城下,而江平城中只有我与三千将士坚守,这种情形,打不过,但一定要打。你知道江平城一旦丢了,整个南境战局将会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所以明知争不过,但还是要争,因为你身后是家国,是千万人的命。”
      慕青珩知道那场战役,楚泫以攻为守,用车轮战消耗敌军,靠着仅仅三千人守了江平城十一日才等到援军,之后两军前后夹击,不用一天便灭了百越的精锐。
      而后长戈所指,无往不利,百越俯首称臣,直接并入了大夏,而冷冽杀伐的三皇子一战扬名,被封了秦王。

      说到这个,慕青珩感兴趣起来:“三哥,你快跟我说说,当时那场战役是怎么打的?我以前只是道听途说,很多细节都太清楚。”说罢便折了一根干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你看江平城守两江汇聚之地,百越的八万大军封锁了这几处要道,你们是如何保证补给的?还有啊,此处山高林密,适合打伏击,但为何你们要选在较为平坦的地带和他们打车轮战呢?”
      楚泫见慕青珩句句切到要害,眼中有些欣赏,借着酒意便和她复盘起当时的战局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地上画得乱七八糟。

      不知不觉,群星散去,天色微微泛白,慕青珩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三哥,你那不算不要脸,要是我,就顺着这条江给他们放泻药,这里是他们大军唯一最近的取水地,保管让他们三天三夜走不动路。”
      楚泫起身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女子才能想出的战法。”他看了看天色,惊讶自己竟然跟一个女子聊了一整晚,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他道:“好了,此时潮水应该已经退去了,我们走吧。”

      等他们出了石洞,便见迟九寒早已等在了洞口,旁边是急得原地打转的离珠。
      见到他们出来,离珠眼睛一红便去扶住慕青珩,而迟九寒英挺的身子一矮,单膝跪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楚泫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只问道:“林子里的人可有抓到活口?”
      迟九寒低下头:“殿下恕罪,抓到的…全部服毒自尽了,属下没来得及阻止。”楚泫点点头,似乎也有心理准备。
      慕青珩道:“那灰衣老头甚是奇怪,我可以派栖霞山庄的人去查一下,说不定会有眉目。”
      楚泫点点头:“也好,你们江湖人查江湖事总有自己的办法,如此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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