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梦》元夜歌

13、刺杀

　　他松开掐住慕青珩脖子的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眼神顿了顿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喝酒了？”慕青珩吸了吸鼻子道。
　　虽然楚泫看起来依旧清明，但空气中淡淡的酒气以及他话语之间明显的停顿出卖了他，他不仅喝了酒，还喝了不止一点。
　　慕青珩探身看去，果然见地上摆了大大小小好几坛酒，已经空了不少。
　　楚泫揉了揉眉心，语气依然清晰：“你不该来。”
　　“什么意思？”慕青珩不解。
　　但楚泫似乎不打算给她答案，他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以手抵唇，将她护在内侧，眼眸清明似一柄孤刀，逡巡四周。

　　慕青珩太清楚这种状态了，四周孤林寂寂，连山鸟也无，实在是不寻常。她袖中无声地滑出了一把短匕，这是她平日里防身用的，锋利无比，今日这种情形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出来吧，还在等什么？”楚泫声如凛冰，飞扬的眉鬓生出几分锐利的寒意。
　　话音刚落，之前还空荡的树林中突然冒出几十个黑衣人，每人都手持一柄长剑，来势汹汹。这情形让慕青珩着实吃了一惊，她定了定心神，将短匕横在胸前，眸含凛光。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专业的杀手，他们根本不与楚泫多言，几十个人同时扑了上来，剑光缭乱，招招狠绝致命。
　　此时慕青珩才明白楚泫为什么说她不该来，若以他的武功，对付这些人自是游刃有余，但现在还要保护不会武的她，自然给了那些黑衣人可乘之机。
　　但只见楚泫一手将慕青珩护在身侧，一手与近前来的黑衣人缠斗，他武功路数脱胎于昆仑剑道，但也算是无门无派，全是在沙场上生死拼杀出来的硬招式，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招招直击要害，不过瞬臾，他便打退了第一波进攻。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他面色清寒，如苍山覆雪，冷峻深阔，“这样就不行了？你们主子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他声如沉金，尾音却带了酒意熏染的飘忽。
　　一声苍老的笑声响起：“早就料到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却也没想到有这个女娃娃在，还是要轮到老夫出手。”言罢林中灰影掠过，于一枝头站定。
　　慕青珩定睛看去，灰衣老者须眉俱白，但身型沉稳，听其声音便知内劲苍阔，是个绝世高手。
　　楚泫转过头冲慕青珩低语道：“这人功力尤在我之上，交起手来我无法保证你安全，等会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乘乱找机会突出去。”
　　慕青珩知道她留在这里也只会分散他的注意，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能出去找到影一和离珠来援，于是她坚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见机行事，能突围出去便找人来援。”

　　楚泫深深地看了眼前这个女子一眼，长发束带，明明不会武，却带着武者的英气，风骨傲然。他突然笑了一下，简道：“好。”这笑只一瞬，却像塞外的青山春水，晃得她微微愣神。

　　那枝头上的老者已是不耐：“死到临头就不要眉来眼去的了，老夫这就送你们去地下做一对患难鸳鸯！”说罢腾空而起，一掌劈来，力有万钧，楚泫沉眸一敛，一把将慕青珩甩向身后，运起全力接下这一掌，却还是被震退了几步。
　　慕青珩眉梢一凛，喝道：“空门寺的功夫！？你到底是谁？”
　　老者笑得阴测测：“小女娃还见多识广嘛，认得这是空门寺的功夫！”
　　说着他提手虚挽一招剑势，笑道：“那你看看这又是什么招式？”说罢竟化气为剑，直冲慕青珩而来。

　　楚泫乘老者改变方向，侧方空虚之际，提起地上掉落的长剑，一剑横扫，掀起漫天的秋林落叶，片片直冲老者和一众黑衣人而去。慕青珩目光一凝，就是现在！她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想跑？”老者声音轻蔑。
　　只见他内劲鼓袖，拂开扑面而来的枯叶，一掌探出，直抓慕青珩的后领。
　　楚泫此时也摆脱了其他黑衣人的纠缠，追上老者。
　　但灰衣老者似是恼怒楚泫打乱他攻击慕青珩的动作，回身一抓，落掌为爪，直击楚泫心口。
　　此时他们距离太近，楚泫已经避不开了，慕青珩见势不对，抄起手中短匕便向老者掷去。纵使老者武功卓然，也不得不侧身躲闪，也就这一瞬，给了楚泫喘息的机会，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然而此举显然惹怒了灰衣老者，他身形凌空，指尖凝结剑气，直直地朝慕青珩劈来。但此时楚泫已经腾出手来，欲将慕青珩护在身后，但那剑气太快，还是割伤了她的手臂。
　　楚泫见慕青珩受伤，面凝寒霜，但他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他当机立断，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凌空划出一道剑势，暂时击退了老者，然后一手揽上慕青珩的腰身，转身提气往树林深处跃去。

　　慕青珩被带着在树林里飞奔，她一手捂住伤口，一边朝后看，紧声道：“那人武功不俗，早晚会追上我们。”
　　楚泫未在意后面越追越近的脚步声，只看了一眼慕青珩正在流血的手臂，道：“用手勒住伤口上方两寸处，可以止血。”
　　慕青珩依言而行，出血量果然变少，而这时，楚泫带着她就地一滚，闪身进入了一处灌木掩映的洞穴。

　　这洞是天然形成，洞内窄而长，漆黑一片，隐隐还有潮气。楚泫并不停歇，带着她疾身往内行去，越往里走越听见似江潮拍岸的声音。
　　“这是…？”慕青珩问道。楚泫未回答她，在洞内岔路处闪身背靠石壁不动，以眼神示意她噤声，因为从他们来的方向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慕青珩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一声、两声…空气里非常安静，只剩下浪涛拍岸的回响，楚泫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不过一会儿，那灰衣老者还未追来时，楚泫揽住慕青珩的腰，将她送入石壁之上的一方小洞，随后他也纵身跃入。而也在这时，外面水声陡然浩大，似万马奔腾冲入洞中，而楚泫二人顺着石道向上爬了许久，终于安然来到一方崖边的洞穴，从洞口往外望去是宽阔的大江。
　　此时的夕阳如碎金铺洒江面，群鸟西鸣，天地余光将倾。

　　“这是…离江？”慕青珩问道。
　　楚泫点了点头，扶她坐下，方道：“苍吾山背靠离江，方才那处洞穴与江水连通，傍晚涨潮，江水涌入便会将此处与刚才的洞穴隔绝开来。所以那人绝追不过来，你可以放心。”
　　慕青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她探身看了看外面宽阔的江面，问道：“此处高悬峭壁之上，我们想要出去是不是也得等到潮退？”
　　楚泫：“委屈你跟我在这里呆一夜了。”
　　慕青珩叹了口气道：“如此离珠他们怕是要急疯了。”
　　“不会，”楚泫道，“我来时在林中留了记号，你的人若来找你必定会遇到阿迟，到时候他会跟他们说你与我在一起。”
　　“迟九寒吗？”慕青珩想起了那个她在神策府见过的年轻副将。
　　楚泫道：“嗯，他见我失踪一定会带人来搜山。”这样一来那些刺客也无法继续潜伏在林中了，慕青珩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手臂伤处疼痛，微微皱眉，同一时间，楚泫也看向她受伤的手臂，眸光一暗，道：“先看看你的伤。”

　　日入杳冥，天光渐去，洞中光线也不够用了，楚泫不得不更靠近慕青珩才能处理她的伤口。
　　微茫的天光下，入眼见一条窄而长的伤口，边缘还有灼烧痕迹，已经和衣物粘连在一起，他抽出随身的短刀和酒袋，略微消毒，准备处理伤口。
　　但慕青珩从来都不适应别人的触碰，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楚泫以为她怕疼，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固定住，沉声道：“乱动会更疼，你忍一下，我很快。”
　　不待慕青珩回应，便利落地划开衣服与皮肉的粘连处，然后用酒清洗，慕青珩紧皱了眉头，但未吭一声。

　　楚泫处理伤口确实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就包扎好了，他松了口气道：“只是被剑气伤到皮肉，养几日便无大碍。”
　　慕青珩点头，因为疼痛，她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靠着石壁坐了半天，她才缓过来，侧脸问道：“三哥，你知道今日林中之人是什么来路吗？”
　　他正在收拾处理伤口所用的东西，眼眸抬了抬道：“想杀我的太多了，我也不知今天是哪一波。”
　　慕青珩想到那灰衣人，道：“今天我观那灰衣老头武功路数甚是奇怪。”
　　“哦？怎么说？”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最初他那一掌用的是空门寺的功夫，后来化气为剑的招式分明又是紫霄宫的冲虚剑意，而回身抓你的那一下，却又是长门帮的飞鹰爪，最后追来的轻功，似乎师承我栖霞山庄…”
　　“这人武功学得这么杂？”楚泫对江湖远不如慕青珩熟悉。
　　“嗯，但每一样功夫都没有学精，若今日换我外公来追，我们一定没这么容易跑掉。”慕青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