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大笑脸

2、庙中小妖

　　“他们在干什么吗？”云上一白衣少年看着旁边的红衣少年问道。

　　两人凌驾于夜云上，正低头俯瞰底下。

　　破庙之上两个鬼祟的黑衣行者，弓腰慢行，时不时踩踏着年久失修的破屋顶的瓦片，进而掉落二三。

　　两人缓步慢行与屋脊之上，黑衣蒙面，看着便不怀好意。

　　少年们亲眼见着两人将迷魂烟刺进屋脊，不消一刻便放倒了那庙中的书生。

　　宋童入世未深，可时常听师傅说起人世的险恶，荒野客栈中，常有阴毒的老板娘用迷烟熏人，以抢夺他人钱物，更吃人血肉，吃不下的做成肉包子，卖给后来的住宿者。

　　同类侵害，同类相食，世间的人的残酷阴毒，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可边上的白衣少年却是单纯如一张白纸，他疑惑问道，“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到庙中与那书生一同躲雨，白白在屋顶打滑？”

　　“你见过杀人的会和被杀的共处一室吗？”宋童抬眼看向白衣少年。

　　少年脸上鼓着两团圆滚滚白花花的肉团，好似过年时门上贴的大福娃，墨色的圆脑袋后面系着根红丝，随风轻轻飘着，整个人看着又顺眼又吉利。

　　他此时鼓着眼珠子，甩着肉团着急说道，“他们要害人？底下的书生可是好人。”

　　宋童瞄了一眼五味，冷冷说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五味答道，“宋哥哥，这红烛绝不是凡品，你是知道的。寻常神仙妖怪怕是见也见不到，像你这样点燃的少之又少，而他们两个人不仅见到的，甚至能从我手中抢过去，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这就说明他们是好人了？”宋童反驳，“我可从来不是好人，我是妖”

　　修炼千年，法力无边，呼风唤雨，割据一方的，人见人怕的大妖。

　　少年说道，“你是一只好妖，自我拿到这红烛以来，从未有妖能近的了她得身，而点燃的就只有你，这红烛可是西天大佛赐给我的宝物，或许你也与他有缘罢。”

　　宋童反驳道，“这蜡烛被抢说明你学艺不精，堂堂妖怪竟然被凡人抢了法器，你难道不反思？”

　　少年回道，“我并非毫无法力，只是来此世界时，对着菩提寺方丈许下诺言，毕生守护寺庙，直到有缘人的出现。谁知天下大旱，北方夷族来犯，割去了那大佛的头颅，而我因未遵守诺言，被嗜去了法力。”

　　“你为什么不反击呢？”宋童争辩道，“区区凡人而已。”

　　五味道，“我们怎能害人呢？”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夷人割去了大佛的头颅？活该你变成这样。”宋童它说着怒气正盛，顺手便唤来一簇白云，对着它便是三下五下的击打，直到那云全部化作白气消散去了。

　　五味看着他惊呼道，“真厉害，想不到宋哥哥小小年纪竟然有唤云的本事。”

　　宋童此时怒气消了大半，闻言，回道，“岂止这些，我可是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

　　五味立即捧脚似的惊呼。

　　宋童便将四处的云都招来过来，揉做一团，雪白的绒团顷刻便化作乌黑肮脏的一团，其中火花闪电四见。他将此物递过去给五味看。

　　五味伸出手却不敢接，“这云怎么是这般模样！太过乌黑了吧。”

　　宋童随手丢下去，那云便展开消散了。

　　五味眼见着他丢下黑云团，以为他要呼风唤雨展现自己的技术，便立即夸张惊呼，“好——厉——害”

　　谁知那团乌云自行散开了，天边一轮明月晃晃其上。

　　五味鼓掌的手瞬间停下，两人都有些尴尬，宋童直接黑了脸。

　　五味双手合十，歉意说道，“对不起——你是为了救我才没了那大半法力的。”

　　宋童回道，“你是因为没有了法力才故意引我进来，点蜡烛好让我为你驱使的是不是？现在我法力只剩下一般，连这小小的唤雨都做不到。”

　　五味回道，“当然不是，那日我劝过你的。”

　　宋童怒道，“你那也叫劝？难道不是在激我，我最恨别人激我了。”

　　两人在云上争执难分，底下的黑衣人蠢蠢欲动。庙中两人已经昏睡过去，屋顶上的黑衣人无所顾忌，大摇大摆的拿出火折子。

　　“他们……”五味说道。

　　“要烧庙。”宋童道，“他们竟想活活烧死底下那两个！”凡人果然是狠毒，世间当真险恶，同类相残，比不得妖怪。若不是为了找那疯子，他才不会出山。

　　五味脸色突变，说道，“快阻止他们！这庙中还有佛的身体，若是庙没了，佛身被毁。我们便也没了。”

　　宋童闻言，脸上表情一冷再冷，说道，“是你没了？我可没有许下什么诺言。”

　　五味回道，“宋哥哥，你可是我的灵兽呀，我若死了，你怎么能够独活呢？”

　　宋童黑了脸，五味求道，“救救他们吧！”

　　只见一道红光从宋童手中射出，带着红色尾巴的法光似箭羽般射向两个黑衣人。

　　五味大呼，“不能伤害凡人，你会被反噬的。”

　　红光在接触黑衣人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宋童却如同身中一箭一般半跪在云上。

　　“我们是不能害人的。”五味解释道。

　　“他们是好人？”宋童脸上的高冷破开，怒目道，“他人害人。我在救人！”

　　五味轻轻解释道，“其实你可以唤雨的，一点点就够了。不过现在——”

　　宋童看着他低眉顺眼的可怜模样，像极了初见时，心中反复警醒，千万不能再次被这小鼠给迷惑了。

　　“现下我自作孽，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使不出了”他询问道，“不伤人，只定住可以了吧。我去托梦，你看着他们。”

　　五味点点头，看着宋童化作一束红光飞入庙中。临行前，使了个决，而黑衣人正在弯腰点火之际，便被定在屋脊之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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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童方从张逸的梦中钻出来，精疲力尽地仰躺在云上。入梦不过一时半刻，他便已经感觉灵力耗尽，他实在恨死这种感觉了。

　　宋童看着眼前温柔地扶持着他的小老鼠，便像是力打在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来了。

　　“你坐着，宋哥哥，我去给你倒水。”五味扶起宋童，关切道。

　　“他这是在做什么！”五味停下脚步，俯身向下看。

　　底下的张逸入魔般的四处点火烧庙，顶上的黑衣人因受功法，一动不动。

　　“他在放火。他为何要放火？楼上两人并未伤害他的性命。凡人怎么没完没了，不是你烧我就是我烧你。”五味暴走。

　　“比不得我们妖怪。”宋童接道。

　　按理说雨后的木头不便烧着，可这庙中的大火却像着了魔般疯狂成长，顷刻间就有了滔天之势。

　　张逸也有些震惊。这火实在太大了，也烧的太快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要他不救，黑衣人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而那两黑衣人额边冒着汗，眼眶里着急地转着眼珠子，脚下却是一动不动，半步没有迈开。

　　张逸似乎看着两人一动不动，心中纳罕，哪有这种自取灭亡的贼人，杀人不成，自救也不会。

　　他从未想要立时害了那两人性命，只想他们吃一番苦头而已。

　　想着他竟不顾自身安危，飞身而上，冲进火中，一脚一个将二人踹了下来。

　　山庙偏僻破败，四处皆是山草野地，底下松软。虽说庙也不高，最多摔一个屁股蹲。

　　五味松了一口气，宋童却纳罕想道。

　　放火杀人是他，救人也是他，凡人实在奇怪。

　　想到往日那疯子曾说过，山下女子多奇怪，思维百变，性情也飘忽不定，那不成这看着英朗的身板竟藏了一颗女人心。

　　火势愈大，整栋庙都在火中招摇起来，佛像也在火中摇摇欲坠。五味惊觉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佛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突然他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宋哥哥，你能不能再拖一个梦？”

　　宋童却道，“我的法力全没了，梦都脱不了，死了算了。再说了，那么大一尊佛像，底下两个弱书生搬得动吗？”

　　五味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渐渐消散，挣扎着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蛋，顾自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宋哥哥，你送我如梦中。现下只有保全自身了。”

　　宋童却道，“你有我的一半法力，自己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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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映照了一片天空，将底下的张逸的面容染成橘红色。

　　而刘文房只觉今夜无梦睡眠长，脑子里似被一根线拉扯着陷入无尽的深渊中，身体也沉沦其中。

　　忽然，不知从那里撕出一个破口，射入一把光，深渊空境霎时间幻灭成灰烬。

　　他来到了一间寺庙之中，顶上盘旋着巨大的香盘，四处是黄布帷幔，香烟袅袅。面前香台上，两只红烛明亮，其上的大佛双手合十，俯眼人间，无悲无喜。

　　“这是方才的破庙？”他四处观望，纳罕道，“原来以前香火这么好！”

　　“刘文房！”

　　有人在说话，“是谁？”刘文房叫道，四处搜寻人影。

　　“是我！我在香台上！”

　　刘文房看着面无表情的大佛，跪倒在香台下的蒲团上，仰头说道，“佛祖！您活了！您是有设么话要对我说嘛？”

　　五味眼珠一转，暗想，这呆子方与他抢蜡烛！竟连他也不认识了。

　　“我在香台上，我不是佛。”

　　刘文房闻言，低头定睛看，那红烛边上正立着一只银白色的长须长尾的圆脸小老鼠。

　　“救命——你是来报仇的？”刘文房被吓得就向庙外跑去，“我不是故意抢你蜡烛的。”

　　五味晃身一变，化作人形，伸手就要拦，“别走！救我。点燃蜡烛，救救我。”

　　刘文房闻言，在跨出庙门的一刻回头看，正看见那神似福娃般鼓着肉团脸的白衣少年着急的神色，而后似一阵风吹过般，整栋庙突然带着火焰，少年同在其中与之化作了灰烬，只余下半片残影。

　　“救命!”刘文房大叫着醒过来。

　　“怎么了？”张逸叫道。

　　刘文房看着好友，着急说道，“有老鼠！有肥老鼠！这么大的一只肥老鼠。他叫我烧蜡烛！烧蜡烛！”

　　张逸有些摸不着头脑，复问，“做噩梦？”

　　刘文房抓住好友的手激动说道，“是肥老鼠，与我抢蜡烛的，他来寻仇了。那时……”

　　他看着眼前燃烧的大火，诧异不已，“怎么着火了？！”刘文房回忆起少年飘在火场的残影，着急道，“快点蜡烛，肥老鼠要被烧死了！”

　　张逸听着他胡乱的语句，脑中灵光乍，难不成又是妖来托梦？他即刻从怀中掏出红烛，拿出火折子点燃。

　　红烛明亮，其上跳动着一个耀眼的灯豆，其下却不见半分红蜡。这烛看着一般普通，用起来却十分不凡，点燃之后只见火光，并无蜡油，实在不凡。

　　“肥老鼠！”刘文房对着红烛叫道，“你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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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顶之上，两人缠做一团，“你个小骗子，你怎么还没事？就是在骗我，快点解开我们的契约，不然我们一起去死吧。”

　　五味被他扑倒在地，回答道，“这是西方大佛告诉我的方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

　　他反复挣扎着，还是被宋童掐住肉团似的脸，任意揉圆揉扁，吃痛道，“好痛！不要捏了！我好久没有蜡烛吃，都瘦了……不好捏。我们先去灯芯处逃命吧。”

　　“你……”宋童不肯放手，正欲反驳，那庙却如同让烧着的失足的烈马般倒下，正朝他们砸下来。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刹那间皆化作两束光飞入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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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老鼠！”刘文房撅着屁股还在叫，寺庙在他身后轰然倒下，无数飞火与灰烬似流星般飞入四周。好在那庙向他们对处倒去，伤不到人，只是吓了一跳。

　　张逸看着撅着屁股打转的好友，将脸偏向黑衣人，这两个该是如何处置？而那更大的又该如何对付？

　　小人难缠，横竖不好过。想他出乡时说过，不得功名不归乡，现下倒是真的回不去了。

　　此处满地火星焦土，灰烬一片，而天下这般大，竟然无一处容得下一个张逸？曹国舅到底对他有什么样的仇恨，竟对他这陈中的野小子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