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品墨

25、第25章

　　直到关门的声音重重响起，林意欢才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激烈的情绪牵扯着腹部的伤口更是痛得厉害，她只能喘着气，强忍多时的泪水此时才放肆地无声流淌。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和墨池之间遭受的最大阻碍竟来源于自己最亲的家人。

　　她掏出手机打给墨池，那头传来机械冰冷的声音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发短信也是石沉大海，她的心一下子落到无尽的虚空之处。

　　她拔下管子，忍着痛蹒跚着下了床，没走几步，立即有几个医护人员冲上来硬把她压回了床上，说接到林先生的命令在她的伤彻底好之前不能出医院。

　　她病后虚弱拗不过他们只得乖乖地躺回床上，强撑到半夜想趁着夜深人静时溜出去竟发现她爸简直把事情做绝了，居然布了结界，让她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林意欢不停地拨打墨池的手机，等待她的却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已关机。她的心底冰凉一片，她不知道她爸爸跟墨池说了什么，让他彻底跟她断了联系。

　　“墨池，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一条条语音短信发过去，却依然没有半分回应。

　　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终于想起曾看到过一个可以打破结界的血咒，她趁护士不注意偷偷地溜到大门，拿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胳膊上划下一道口子，红色的血缓缓滴落，却在落地的瞬间凝结成淡淡的血雾，慢慢地融入到空气中，渐渐的肉眼可见一层透明的保护罩缓慢地被血雾溶解。

　　医院外是熟悉的街道，车水马龙，日光清淡，浅浅的天光落在地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时光缓慢的错觉。

　　她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口忙打车去往木心咖啡，待下了车，才发现咖啡馆的门紧闭着，悄无人声，她的心一紧，把全身上下都掏了一遍，才发现自己也没带钥匙。

　　干脆在这里等他好了，她想到待会就要见到他了，一颗心便不由地漾出丝丝欢喜，瞬间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晦暗沉重的愁绪全都熨平了，眼角眉梢尽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期许。

　　等了一会，天空居然淅淅沥沥飘起雨来，初冬的季节说下雨就下雨，林意欢看了看天色，往屋檐下躲了躲，可是还是有大半身子露在外面，腹部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疼。

　　有附近热心的大妈看到，关切地上前:“小姑娘啊，我看你在这里站很久了，等人吗？下雨了不如改天再来啊。“

　　她笑着摇摇头:“没事的阿姨，他应该很快就来了，我再等一会。”

　　阿姨摇摇头，“我说小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哇，淋雨对女生很不好哒，我就住这旁边，这把伞借给你，过几天我再来拿好了，”说着把手上的雨伞塞到她手中。

　　“啊，谢谢阿姨，”她又惊又喜地接过，笑眼弯弯，今天运气真好呢，还碰到好心人。

　　墨池走到老远的地方就听见林意欢的声音，脚步就是一滞，居然不敢再上前一步，不敢面对她。

　　听着她清脆欢快的声音，都能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雀跃和欣喜。

　　他该怎么办？他该拿她怎么办？

　　如何才可以尽可能地保护她，尽可能地不让她受到伤害？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再无法掩盖，是不是不曾相爱过会比较好一些，是不是彻底的厌恶他会比较好一些？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宁愿她恨他，好过她夹在爱情和亲情中自苦。

　　虽然早已有了决定，可是真要去做又谈何容易，他心如刀绞，一时只觉得无法面对，一双脚再移动不了分毫，只能狼狈地躲在咖啡馆旁边的大树后。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落，很快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站着。

　　林意欢还满心期待地站在咖啡馆门口，想着待会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解释一切。雨滴落在伞上，绵绵密密的声音，再顺着伞面滑落在地，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他:“师兄，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回去？意欢姐在门口等你呢。”

　　墨澜一张稚气未脱却五官精致的脸凑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几乎湿透了的墨池。

　　墨池一时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每周我都是这个时间来的啊，师兄你脸色不好，怎么还站在这里淋雨，快回去了。”

　　墨澜的动静比较大，林意欢一扭头就看见他了，噔噔噔地走过来，看见旁边的墨池，眼睛就是一亮。“墨池！“

　　墨池神色一僵，只是一言不发，垂着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林意欢的脸白了一白，立马快步追了上去，一边举起手上的伞为他遮雨，一边笑着说道:“这些天你都没来过医院，电话也关机，很忙吗？我好想你。。。”

　　“行了，你还没恢复乱跑出来干嘛，快点回去休息，”墨池皱眉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这语气颇为不耐，林意欢和墨澜听了皆是一愣。

　　林意欢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小声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闻言，墨池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神色寒漠，一双眸子不带半点感情。

　　“你够了！林意欢！“他挥手挡开她递过来的雨伞，雨水瞬间就落在了他的发丝，眼睫上，扬起晶莹的水光。

　　她呆了片刻，这次却是很快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墨池，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替我爸向你道歉，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墨池沉默，心里却是一阵绞痛，耳边传来的是她急切的解释和道歉，终还是硬下了心肠，沉声说道:“林意欢，我们算了吧。”

　　说完，面无表情地就要转身离去，却一把被她拽住。

　　“你。。。说的什么？”林意欢语气轻颤，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问他，“我们算了吧，是什么意思？”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的抽痛。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墨池冷冷地开口。

　　“我不要，你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还是你在怪自己伤了我？那是意外，你看我已经康复了啊，一点事都没有了，”林意欢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哭腔，红了眼眶，手紧紧拽住他不放。

　　“林意欢，”墨池深吸口气，才淡淡开口，“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既不是生气，更不是责怪自己，我以前就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累了，你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她双唇泛白，全身都在发抖，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你说的是认真的吗？”拽住墨池的手不自觉的狠狠用力，指甲掐入他的手背。

　　墨池却没觉得痛，因为此刻心上的痛早已盖过了其他的知觉。

　　他勉强自己开口:“真的，”说完，迅速掰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再多呆一秒，他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林意欢愣愣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再低头去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夹着雨丝打在手上，瞬间就把刚才手心的温度吹散了。

　　他说，她拖累了他。

　　她知道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她，是她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

　　那一刹那，太多画面闪过脑海，太多情绪涌现心间，纠缠不断的恶灵，徘徊不走的莫名恶意，也许，他是对的，她真的拖累了他。

　　没有她，他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以他的身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恶灵能伤到他。

　　她看着他，手渐渐地垂了下去，只是怔怔地站着，神色恍惚。

　　墨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出分手大戏，看了看林意欢，再去看墨池，不知道该先去安慰谁。

　　墨池只是凭着直觉在走着，心痛的无法呼吸，脑海中一片混乱，忘记脚下就是台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墨澜扶住了。

　　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墨澜看了一眼还在雨中发呆的林意欢，叹了口气，掏出钥匙开门，墨池一进门，整个人瞬间就颓了下来，弓着背靠在门上。

　　墨澜在旁看着，伸手顺了顺他的背:“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何必这么对意欢姐？”

　　墨池只是抵着门不吭声。

　　良久，他才抬起头哑着声音说:“墨澜，你帮我去看下意欢吧，我担心她会有事。”

　　“要看你自己看，既然担心她干嘛要这样对她，“墨澜嘴上这样说着，可还是听话地出了门。

　　直到听到关门声响起，墨池再承受不住，跌坐在地，闭上了眼。

　　雨中的林意欢还怔怔站着，无论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备受煎熬，还是和爸爸的激烈争吵，甚至是此刻手臂上腹部伤口传来的疼痛，无论是怎样的狂风骤雨，都没有这一刻来得尖锐刺痛。

　　墨池冷酷决绝得仿佛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瞬间璀璨的光芒过后，只留给她难以承受的寂灭。

　　他说的或许是真话，或许是借口，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曾上天入地只想和他在一起，曾不顾一切只想给他温暖和爱意，但从今往后，没必要了。

　　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不过是年少荒唐，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