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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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未到，此时当值长夏，少年静坐窗前，耳边轰鸣的，不知是蝉鸣抑或心跳。
叫人不明所以，今夜怎么又是兴奋？
狗开始叫了，他睡不着，将桌上的书本全部推开，拆开压在底层的粉色信封。
开头：你好，苏煦。
落款：袁舒蕾。
正文内容无关紧要，重点这是封情书，重点写这封情书的人是袁舒蕾——季远的女朋友。
不管是真是假，她跟季远有关系，而他也想跟季远有关系。
苏煦自己都没法解释，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能就像身处黑暗中的蝼蚁，看见头顶有抹光，想要伸手碰一碰，或者与之斗一斗。
为了过瘾，为了痛快，为了满足奇怪的心理，为了活得有知觉一些。
早晨七点，苏煦独自坐在早餐店里。
季远今天果然没有来，就像他昨天说的，他难得赶上一顿早饭。
周五是苏煦轮值的日子，红袖套，登记簿，一样不落地交到他手里，谁迟到或是没穿校服都要被拦下。
第一批被拦下的人里刚巧就有袁舒蕾，苏煦见到她，想起昨夜的好友验证尚未通过，走过去问她：“收到我的好友请求了？”
情书背面留有一串儿手机号，通过那个，苏煦加上了袁舒蕾的微信。
他又问：“所以不给通过，是后悔了？”
“没有！”袁舒蕾急道，“我通过了的，早上起来看见就通过了，可能你没看到。”
苏煦点头，却不说有多温柔，他冷冷的样子更招人喜欢。
袁舒蕾心想，抛弃季远选择苏煦，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暗自窃喜的表情被苏煦看个分明，他扭脸喊人：“席喻书。”
正在逐个登记班级姓名的席喻书走来：“怎么了？”
“才迟到五分钟，这次就放他们一马。”苏煦伸手，将席喻书手里的本子盖上。
席喻书看着他，有些犹豫：“可是校规……”
苏煦低声：“中午请你吃饭。”
“你们快走吧。”席喻让开了道，叮嘱他们，“记住别说出去。”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袁舒蕾一步三回头地冲苏煦微笑，被席喻书看见。
“你跟袁舒蕾……”袁舒蕾给苏煦送情书的事，席喻书听班上人提过，“你们在谈恋爱？”
不是为了她，苏煦怎么可能主动邀请他吃午饭？
席喻书提醒他：“你别看袁舒蕾长得漂亮，她其实换过很多任男朋友，成绩特别差，而且人品也——”
无论她有过多少男朋友，人品差到何种地步，这些都不在苏煦的关心范围，他打断席喻书：“我和她，像在谈恋爱？”
“……有点。”其实按照苏煦平日待人，这已经算明摆着了。
苏煦说：“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这不好的，席喻书不懂苏煦在想什么，但听他这轻慢的声调，估计这事没那么简单。
“继续站岗吧，”苏煦看见远处奔来的身影，拔开笔帽，“还剩一会儿就结束了。”
与上一批逃过一劫的幸运儿相比，这批人明显要倒霉。
“迟到的同学，请自觉报上班级姓名。”席喻书翻开登记簿，指引学生排成一队，“等我登记完再走。”
苏煦用另一种方式等到了季远，两人互看一眼，暂时没有交流。
可能昨天的事彼此都还记着，也可能都忘了，再相见，你不眼熟我，我不眼熟你，像两个陌生人。
但其实，他们都是故意的。
季远觉得跌份儿了，昨天拍着胸脯跟苏煦吹牛，说整个一中都归他管，结果今天迅速打脸，反被苏煦扣下了。
幸好这个点儿迟到的人够多，只盼苏煦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苏煦不是好脸面的人，也许那天好，也许以往好，但从昨晚起，既然决定了要活得不同，丢脸便也是一种滋味。他要尝试，所以，这脸面不要也罢。
有意无视季远，只是想试探他一下，却不想触发了这呆子哪一点，让他低着头直往人群后面缩。
“高二三班季远，”苏煦走到队伍最后，大笔一挥，在登记簿上写下他的姓名班级，“为什么迟到？”
季远不稀罕解释，更觉得丢人，想走：“迟到就迟到，扣分就扣分，哪有为什么！”
苏煦截住他的路：“好好回答，我或许考虑放你一马。”
季远骨头硬：“才不要你放过，要扣分扣，全扣光也无所谓。”
耐不住他前面的阎志勇骨头软，支着耳朵半天，听到有这等好事，就差拿着小麦克儿唱句：学霸好，学霸妙，学霸做人呱呱叫！
“学霸学霸，季哥不说我说呀。”阎志勇胆大包天，像个篡位的逆臣，一脑袋挤开季远，“打游戏，季哥跟我们几个昨晚打游戏到凌晨，早上起不来才迟到。”
季远掐住他的脖子晃：“阎志勇，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骨头呢！”
半夜打游戏，早上起不来，对一般男学生是常有的事，苏煦猜对了：“那昨天早上为什么没迟到？”
卖了一回，就不怕卖第二回，阎志勇说：“昨天没迟到，是因为前天晚上没打游戏。”
“那前天晚上为什么没打游戏？”季远已经学会了抢问，“操！你他妈十万个为什么呢？我迟不迟到，为什么迟到又关你屁事，名字记上，分给我扣了不就完了。”
苏煦等他暴躁完，头转向阎志勇：“你听见问题了，开始作答吧。”
“前天是个意外，我们被班主任喊家长，晚上回去断网了。”阎志勇第三遍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仿佛他只是个局外人。
“阎志勇！”季远心里头的水沸了，准备动手把他炖了，“你这没尊严的狗东西……”
开学第二天，三班班主任按照学号挨个儿请家长面谈，一天两批，分中午和下午，一批四位同学家长，正好前天排到季远他们。
面谈完当晚回家，季远被他妈禁赛，游戏歇了一晚，早上又被拧着耳朵起床，想迟到都难。
他的兄弟们亦是同等待遇。
好了一天，第二天又坏了，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叛逆少年没那么容易改邪归正。
不过这等事情，他们内行人私底下交流消化就完了，干嘛说出来给人当笑话听？
尤其还是说给苏煦听。
季远感觉自己一张俊脸没丢在风里，丢在了地上，丢在了苏煦脚边儿，他一句话一抬脚，就能让自己死透。
不知为何，在谁面前丢人都可以，他就是不想在苏煦面前丢人。
沸水没将阎志勇淹没，季远自己倒快被烫熟了，羞耻感使他涨红脸，低声问面前的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鱼儿上钩，苏煦绽开笑脸：“我——”
“下一个！”席喻书忽然喊，他登记完了所有迟到名单，唯剩下季远和阎志勇。
阎志勇见恶魔将至，跳到苏煦身后求助：“学霸，救我啊。”
苏煦手伸到背后，轻轻挥动，示意他快点走人。
阎志勇就这时候机灵，撒腿就跑。
席喻书看过去，苏煦说：“那个我已经登记过了。”
席喻书不疑有他，指着季远问：“那这个呢？”
苏煦摊开本子给他看：“是这俩字儿没错吧。”
席喻书低头一扫：“对。”他认识季远，且对季远印象很不好，笔头指着季远说，“既然登记过了就赶紧回班。好好读书，别不思进取，篮球巨星不是你这种人能当的。”
前一句勉强可以有，后一句真的没必要。
赤.裸.裸的侮辱人。
“你个小白脸说什么？”季远气得一拳头挥上去，“老子再差也拿过省高中篮球赛第一名，国家认证的一级运动员。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阴阳怪气老子？”
席喻书会挨季远一拳头，是他活该，别说季远想打他，就连苏煦都差点没忍住。
“季远，你敢打我？”席喻书被一拳头招呼得直踉跄，堪堪站稳，便来不及亮出他的王牌，“我爸可是高二年级主任，你敢打我，我让你连学都没得上！”
“吹牛逼吧你就！”季远朝他脸上“呸”了口，气势逼人地笑，“怂包，有本事还手啊，老子打过的人海了去了，校长孙子我都敢动，你他妈算哪根葱？”
季远确实战绩累累，被他动过的人里，哪个抬出来都比席喻书有背景。
席喻书心知肚明，放完狠话就怂了，他盯着季远，后悔不该忍不住多嘴。
季远却以为他挑衅，抬手要打他：“信不信我再抽你两耳刮子？”
席喻书怕得连忙后退数步，就看见苏煦抱着手臂，靠在墙边讥诮地看热闹。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席喻书咬牙，冲季远大喊一声：“你满口脏话，污言秽语，粗鄙不堪！我要去告诉老师！”
苏煦终于绷不住，对着席喻书狼狈逃跑的背影笑出声：“告诉老师，他还真有出息。”又去拍拍季远，“你刚才挺帅的。”
“怎么，”季远余气未消，抖开他的手，“你也想尝尝耳刮子？”
苏煦耸肩：“可以啊。”
季远一脸诡异：“你抖M？”
苏煦转动两下手腕，说：“我跟席喻书不一样，我会还手的。”
“你就算了吧。”季远看了眼他的细胳膊细腿儿，无情嘲笑道，“还手只会被我摁在地上摩擦。”
苏煦挑了挑眉：“那你试试。”
“下次试。”季远答应了他，捡起刚才掉地上的书包，向校门外走。
苏煦喊住他问：“你去哪儿？”
“回家。”季远拍拍包上的灰，“那怂包现在肯定告状去了，我回家领罚，省得我爸跑一趟学校。”
这理由简直完美，苏煦为他鼓掌：“算你请假一天，今天不记你迟到了。”
季远看见他抬笔在登记簿上划去自己的名字，说：“谢了。”
苏煦：“我周五值日，下周五，你记得早点到。”
季远疑惑：“嗯？”
苏煦合上本子合上笔：“我放你一回，你欠我一顿早饭。”说完笑了笑，转身向教学楼走。
季远愣住几秒，想不明白苏煦笑什么，却想到他待会儿回家要挨教训。
或许这会儿老师电话已经打过去了，他爸接了，他妈在家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温柔地嘱咐一句：“乖儿子，你爸在书房等你，快准备好哭吧。”
想到那场景，季远瞬间寒毛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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