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为何这样》山央

4、第 4 章

　　归宁回来后好几天季梨都没看到卫熹，这天季梨正在花园晒太阳绣花，来安带着几个下人捧着几棵小树苗进了浮澜苑。

　　“给王妃请安。”来安走到季梨面前请安，说明来意，“王爷前些天买了几棵梨树说是王妃喜欢，要栽在院子里，请问王妃栽在哪里比较好？”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有梨树吗？”季梨震惊了半晌，指了指抽着嫩芽的半截高的树苗。

　　“荻京这么冷的地方自然没有，梨树是从南都郡运过来的，花了不少心思，趁着还鲜活要赶紧种下了。”

　　来安一番话不仅让季梨震惊，一旁的下人们也震惊了。

　　看来今后要更加小心侍奉了。

　　季梨要来安把树种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她听着一声声的铲土声和来安的“都当心点儿！”的斥责声，过了片刻问一旁的小厮，“王爷今在何处？”

　　“王爷今早上朝还未归。”

　　季梨点了下头，拿起绣绷想继续完成那幅蝶恋花，可心思却完全被打乱了，那一锹锹在她面前铲出的土好像尽数填进了她心里，堵得她上下不得。

　　为什么卫熹会为了她特意买梨树，她完全不懂这其中的用意。

　　可是这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如同此刻晒红她脸的骄阳，热烈又直接盖在她身上，她避无可避。

　　“嘶。”

　　指尖的疼痛戳破她的神思，绿翘忙掏出帕子，赤红的血印透雪白帕子，正如一点朱砂。

　　季梨不顾指尖的那点疼痛，对一旁的小厮说：“若王爷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小厮点头应下。

　　王爷专门为王妃买梨树的事情，没半天就已经传遍了王府，阿缨听说后气的连饭都没吃，把院子里的树抽的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谁惹阿缨生这么大的气了？”卫熹乐呵呵走进来问道。

　　“王爷怎么有空来找阿缨，不是应该陪王妃看新种下的梨树吗？”阿缨阴阳怪气地说。

　　卫熹一愣，知晓了她生气的来由，笑意更深，从怀里掏出几包糖，惋惜说道：“那我干脆把特意给你买的董记家的糖也一并给王妃吧。”

　　“不行！”阿缨抢过他手里的糖包，气呼呼拆开，“我才不给王妃吃！”

　　到底是个孩子，几包糖就开心了。

　　卫熹还没坐多久，就有小厮来报，“王妃想见您。”

　　“不见！”卫熹还没回答，阿缨就抢先说了。

　　卫熹无奈瞧了阿缨一眼，对为难的小厮说：“告诉王妃本王等会儿过去。”

　　小厮得令退下。

　　“吃那么多糖小心坏牙。”

　　阿缨把糖嚼的咔嚓咔嚓响，好像是在嚼仇人的肉一般。

　　“王爷为何要给王妃买梨树，从南都郡运过来那么费工夫。”阿缨拆开最后一包山楂糖，圆滚滚的山楂球去籽蒸熟捣成泥，再团成团裹上一层白糖，她捻了一颗扔进嘴里。

　　为何？

　　卫熹笑着沉默了下来。

　　大抵是那日她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眼眶通红却倔强说自己没哭的样子让他心生了几丝怜悯，他觉得那是这几日来最接近真实季梨的一次。

　　“这有何深意，阿缨要是喜欢，本王也可以再买几棵种在你院子里。”卫熹避重就轻回答。

　　“我才不要。”山楂很酸，阿缨嫌弃地把糖纸一包塞进卫熹手里，“这糖太酸，我不吃，王爷拿去讨好王妃吧。”

　　卫熹摇头失笑，也不久留出了婳棠阁。

　　夜色降至，院子里的石灯已经点亮了，卫熹走在朦胧夜色里，随手吃了个手里的糖。

　　啧，的确酸了些。

　　卫熹沿途没看到渣斗，便一路拿到了季梨处。

　　卫熹到的时候，季梨正伏在书桌前发呆，他径直走过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王妃找本王何事？”

　　季梨听到声音回过神抬头就看到已到跟前的卫熹，陌生的悸动在卫熹那张俊脸面前又开始滚沸。

　　她垂下眼帘期期艾艾说出自己想了一天的道谢词，可越说越乱，直到卫熹笑出了声。

　　“王妃不必如此客气，几棵梨树而已。”卫熹说的轻描淡写，完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是专门给我的梨树。

　　只属于季梨的梨树。

　　这些话季梨没有说出口，她只能再次柔柔道了声谢谢。

　　天色彻底暗了，卫熹并没有久留，待了一会儿便要走，临走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来，“嫌酸的话就扔了吧。”

　　直到卫熹背影消失在门后季梨才摊开手里的东西，一个个裹了白糖的山楂糖，许是因为放在怀里而有些融化了。

　　可季梨并不介意，她小心捻了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咬开，酸意立马盖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甜，可是季梨还是吃完了。

　　这是季梨第一次吃山楂糖。

　　这也是属于季梨的山楂糖。

　　她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季梨刚用过早膳天就忽然下起了雨，且夹带着大风。季梨担心昨天刚种下的梨树，还没等绿翘端药回来，就带着莲珠去了花园。

　　季梨刚走没多久，今日休沐的卫熹便来了，他往房里看了一圈没看到季梨，就问门口的小厮，“王妃呢？”

　　“回禀王爷，王妃刚带着莲珠去花园了。”小厮如实回答。

　　这种天去花园作甚？

　　卫熹皱了皱眉，余光瞥到还冒着热气的茶壶，觉得有些渴随手拿了个茶盏倒茶喝。

　　可刚揭开茶盖，他倒茶的动作顿时停住。

　　以为是空的茶杯里，竟然整整齐齐放着四颗山楂糖，应该是放了一夜，糖彻底化了，黏黏糊糊融成了一团。

　　这么酸为何没有扔掉，还如此小心摆在了茶杯里。

　　“给王爷请安。”端着药进来的绿翘看到卫熹坐在桌前急忙放下药碗行礼。

　　“嗯。”卫熹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药，低头喝了口茶问，“王妃喜欢吃山楂糖吗？”

　　绿翘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心下了然，如实回答：“回禀王爷，王妃其实没吃过山楂糖。”

　　卫熹震惊了，相府三小姐，就算再不得宠，不至于连个糖都没吃过。

　　“相爷家风严谨，所以王妃从小就没吃过糖。”绿翘又咬牙添了一句。

　　家风严谨是假，不被重视才是真。

　　卫熹心里五味杂陈。

　　“快来人快来人，拿几把伞跟我去花园。”小厮不知道王爷来了，还没到门口就冲进来嚷嚷。

　　“何事如此惊慌？”卫熹走出门问。

　　“奴才给王爷请安。”小厮急忙下跪请安，然后才说，“王妃在花园怕梨树被风吹折了，所以要奴才那几把伞去给梨树防风。”

　　卫熹听完不禁发笑，可又笑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对下人说：“给本王拿把伞，本王也去看看。”

　　从南都郡把梨树运过来着实要花不少心思，水路转陆路，还要时刻注意途中温度会不会把梨苗冻伤。

　　本来运了十棵，在路上死了一半。

　　当卫熹看到季梨撑着伞蹲在梨树旁小心翼翼给它挡风时，觉得就算那梨苗再远，他也会想法子弄来，同时也读懂了昨晚季梨期期艾艾对自己道谢的心情，她是真的喜欢。

　　可是这种举动对卫熹来说，和给婵媛修千金小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几棵梨树而已，也能珍惜成这样吗？

　　真没见过世面。

　　卫熹朝季梨大步走去。

　　季梨蹲在地上给梨树挡风，全然不顾裙角已被打湿，耳边响起一串脚步声，她还没看清是谁人就被拎起。

　　“王妃身子骨弱，你们也让王妃在这淋雨？”卫熹把季梨半揽进怀里面色严峻地发问。

　　底下人立马跪了一地，跌声求恕罪。

　　哪是他们让王妃淋雨，明明是王妃自己不愿走。

　　“王爷，臣妾没事，是臣妾考虑不周。”季梨倚在卫熹怀里仰头道歉，她下巴贴着卫熹被雨点濡湿的棉氅，微微有些凉。

　　卫熹把手里的伞递给旁边的小厮，解下身上的棉氅披到她身上，“这些梨树既然能从南都郡到荻京，一场雨是淋不坏。王妃若是担心，赶明儿要来安去做个棚子，下雨天给盖上便是，何必在这淋雨吹风。”

　　季梨低声说是，卫熹系好棉氅收回手，指节不小心擦过了季梨的唇。

　　“回去吧。”卫熹拿过伞说。

　　季梨悄悄抿了抿唇，披着带着暖热的棉氅，点头跟卫熹回去了。

　　卫熹的棉氅过长，料子用的足，沾了雨水后坠在身后感觉有些重。季梨一回到屋就解下棉氅递给绿翘，让她天晴洗好之后再给王爷送去。

　　桌上的药已经有些凉了，绿翘端着碗说拿去温一温，下人们见王爷王妃都一身湿，又是拿帕子，又是添炭火，季梨抱着手炉任由莲珠给她擦被雨水打湿的发梢。

　　卫熹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炉前，喝了一口热茶看向对面的季梨。

　　季梨今天穿着月白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和百褶如意月裙，手里捧着鎏银飞花手炉。

　　皙白的手上没有首饰，连头饰都只有一根步摇，手指被冻得有些红，但看着心情不错，手指胡乱在手炉上敲着。

　　季梨比阿缨大不了几岁，说到底也就是个小丫头。

　　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酸掉牙的山楂糖和几棵小梨花就能让她稀罕成那样。

　　卫熹又低头喝了口茶。

　　“王爷今日在这用午膳吗？”季梨见卫熹没要走的意思便问。

　　卫熹回过神，他顺势点了下头，“今日就在王妃这用膳吧。”

　　下人一听，急忙前去准备。

　　屋外雨声泠泠，成串的水珠滴下屋檐，打在廊前的兰花上。寒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书桌前铺陈的宣纸被吹得微翘。

　　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就这么相对坐着，卫熹不说话的样子和平时不同，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季梨摩挲着手炉，偷看了一眼。

　　“喵。”一声微弱到猫叫声打破两人的沉闷，季梨一扭头就看到了前些天莲珠在花园捡到的玳瑁奶猫，小家伙还没门槛高，一跃身还没站稳就从门槛上摔了下来。

　　“小花花你来啦。”季梨欣喜放下手炉，从案几旁的花瓶里抽出一只绑着银铃铛的孔雀尾翎，站在门口逗猫玩。

　　卫熹不禁发笑，自己王妃真的很热衷给东西取名，小梨花，小花花。

　　他眼里浮上几丝笑意问在门口逗猫的季梨，“王妃这么会取名，可有给自己取什么别致的小字？”

　　他刚问完，季梨就想起阿缨那日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憋闷，带着几分赌气地回答：“反正不叫卿卿。”

　　“嗯？”卫熹疑惑挑眉。

　　“也不叫燕燕！”季梨以为那声“嗯”是肯定，语气跟着重了几分，手里的孔雀尾翎被晃得叮铃作响。

　　“嗯？”卫熹仍是不解，虽然不明白为何，但他感觉到了季梨语气里多了些不高兴。

　　季梨手里的东西挥得太快让小花花举在半空的爪子每次都扑了空。

　　“那王妃喜欢什么样的名字，本王给你取一个。”卫熹含笑发问，见逗猫的人没有回复，他有些惋惜地说，“这还是本王第一次想给人取小字，王妃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季梨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却又因为这句话被稍稍抚慰，她手上动作慢下来却依旧不依不饶反驳，“王爷骗人，阿缨姑娘说王爷常给绾云坊姑娘取名。”

　　卫熹闻言一愣反应过来，随即又咂摸出小丫头话里的醋意，他不戳破，听了会儿雨，说，

　　“要不叫阿予吧。”

　　季梨依旧并不说话。

　　“卿卿予你。”

　　季梨回头和卫熹对视上的那瞬间，手里孔雀尾翎被瞅准机会的小花花一口咬住。

　　这场雨大抵不会停了。

　　卫熹用过午膳就回去了，季梨也没多留。

　　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来安送来了一个雕漆食盒，一打开里面是各色糖。

　　“王爷说王妃喜甜，若王妃日后想吃糖尽管吩咐奴才去买。”来安把东西放下便走了。

　　“王爷对王妃真好。”绿翘在一旁说。

　　食盒里圆滚滚的糖摆的整齐精致，浓郁的甜味散在鼻尖，季梨指尖抚上食盒上的浮雕，动作小心，生怕弄碎。

　　“要不叫阿予吧。”

　　“卿卿予你。”

　　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琉璃瓦里残留的雨水滴滴答答，它不猛烈也不急促，就那么缓慢又耐心地一滴滴悉数进了季梨心里。

　　她一言不发盖上食盒回了房。

　　卫熹听来安说“东西已经给王妃送去了。”时，他正在婳棠阁教阿缨下棋。

　　“嗯，下去吧。”卫熹眼也不抬把人打发走。

　　“王爷真准备策反傻王妃吗？”阿缨撑着下巴想着该把棋子落到哪，可一落子又马上反悔。

　　卫熹阻止阿缨想悔棋的手，说：“既然季昌明把棋子送进昭王府，本王若不好好利用一番不是辜负了左相的心意吗？”

　　阿缨娇笑起来，吃了口豌豆黄，眼里都是讥诮，“那王妃岂不是很可怜？”

　　“正好给我们阿缨出出气不好吗？”卫熹落下白子悠悠说，“阿缨你输了。”

　　阿缨水袖挥乱棋盘，笑的无所谓，“阿缨愿赌服输，今晚侍寝。”

　　卫熹不说话，笑着把白子收回棋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