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事我就会秃》纪三水

4、苍耳

　　从周苍耳记事起，集体活动就与他无关。世界是彩色的，而他永远是角落里的那一抹阴影。人们自顾欢笑吵闹，他分不到一点儿关注。

　　这个周五和从前千百个周五没什么不同，他只需要低头、沉默，和隐匿在人群中，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

　　那些人脸上挂着笑，噙着羞，坐拥着人间百态，他若是有幸得一态，也不至于除了孤独一无所有。

　　他像往常一样淡然地看着他人的喜怒哀乐，站在圈的边沿线上，从不打扰人群，也从不做异类。

　　班级里所有人他都认识，上高中的第一天他就全部记住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每来到一个新地方，他总会先记住那里的人，名字和样貌，没有例外。原因说来也好笑，万一哪天有人朝他搭话，他好能叫得出那人名字。

　　在杂乱的人群里，周苍耳的目光游历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人看着正在游戏的人捧腹大笑，歪斜地靠在身边的女同学身上，笑累了撑会儿腰然后继续笑，笑得灿烂又肆意。

　　他知道，她叫艾楠。

　　周苍耳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会儿，自从餐馆那一次偶遇之后，她似乎对自己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关注。

　　他不敢多想，所以加上“似乎”和“一点点”的字眼。他这样一个丑陋又自卑的人，奢求什么关注呢。

　　第一次她对自己打招呼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脑袋不由得恍恍惚惚，想着怎么回复才可以不吓到她，可在他正要开口时，她已经走了，仿佛从未发生过。

　　果然吧，人家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

　　可是后来，她又会时不时地会观察自己，从某天开始，他时不时就能从余光中感受到她正在看自己。

　　他猜不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观察自己，或许是纯粹因为好奇，或许......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周苍耳刘海下的双眸跟随思绪的方向，默默地看着她。

　　之后，她被抽到了学号，嘟着嘴不情愿地被戴上眼罩，动作夸张，笨手笨脚地移动，似乎并不擅长玩游戏。

　　周苍耳感觉像在做梦，一定是方才思考过了头，不然怎么会看到她一寸一寸地向自己走来。

　　他该怎么办？

　　躲开？还是，站在原地。

　　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又上来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她居然抱住了自己！

　　周苍耳感受到柔软和沁香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肌肉绷紧，连带着神经都紧张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下一秒她有松手的意思，周苍耳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可还没吐出一口气，她再次抱紧，还把头靠在他的胸膛。

　　救...救命......

　　她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蒙着眼不知道自己抱着是谁，难道把他认错了吗？他刚刚就应该躲开的，如果她摘下眼罩发现抱的是万人嫌的他，她一定会后悔的吧？

　　心里那么想着，可他仍是一动不动，只是心脏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直到艾楠松开手，从他的胸口脱离，他才小心翼翼地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但脸早已因为憋气而略显潮红。

　　在她摘下眼罩的那几秒里，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她震惊也好，嫌弃也好，懊恼无比也好，反正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看到是他后，面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后悔和厌恶。

　　她笑得像春天的桃花，声音里似沾了花蜜软糯地说：“好了，我赢了！”然后和那天在餐馆一样迈着小碎步跑走。

　　周苍耳愣在原地，虽然她已离开，但是她身上的味道想故意惩罚他似的沾在他的校服上，不止地侵略他的全部感官。

　　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周苍耳几乎没了思考能力。

　　......

　　迈出了一大步，艾楠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了，如果现在让她表演个托马斯全旋，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转圈圈。那天抱完之后她就表示这是游戏，那他肯定就不会误会啦！

　　目前秃头指数降为29%，回家一检查后发现果然长出来许多头发了！扎马尾也看不出什么秃头的迹象了！

　　艾楠在房间里从床的这一侧小蹦小跳着到那一侧，开心地和卤蛋说：“我有头发啦！”

　　【恭喜，我说的没错吧？】

　　“嗯！要不我们明天去餐馆找他吧？”艾楠尝到甜头后，彻底盯上了周苍耳这一块香饽饽。

　　【怎么，你要把他抵在墙边，像个不良少女一样对他说“喂，让我抱一下”吗？】

　　艾楠眼睛发亮，“想法很好！”

　　【脸变得够快啊。】卤蛋还是第一次见到上一秒纠结万分，下一秒就干劲满满的服务对象。

　　“嘻嘻，没有机会我就创造机会嘛！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去餐馆找他！”

　　艾楠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类型，周六写完作业后扎着马尾坐公交到周苍耳打工的餐馆。
　　来时正好是午饭点，餐馆里座无虚席，艾楠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后厨，果然在洗碗池那看到了周苍耳的身影。

　　这里不似厨房火热，因为背阳，总是潮湿又阴冷。更奇怪的是，这里只有周苍耳一个洗碗工，他身旁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碗碟，他必须不停地洗才能维持供应。

　　艾楠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曲身侧抬头看他，弯起嘴角甜甜地唤他一声：“周苍耳同学！”

　　周苍耳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昨天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令他彻夜未眠，这会儿她的突然出现又让他不自然起来，余光瞥到她的脸，又迅速逃离，没说话。

　　艾楠有些无辜，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却装作看不见，她好歹幼儿园也是人见人爱第一名，就这样被人忽视。
　　不信邪地抓他的视线，他躲，她就绕到另外一边看他。

　　“周苍耳同学，你不认识我吗？”她问。

　　周苍耳顿了顿，然后微微点点头。

　　“啊，我昨天还抱过你啊！”艾楠杏眼睁得老大，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否有歧义。

　　周苍耳红了耳根，一开口就结巴了，“认...认识。”

　　“我就说嘛，咱俩是一个班的呀。”艾楠用食指戳了戳洗碗池里的泡沫，又道：“你怎么在这里打工？”

　　他不答，但洗碗的动作稍有迟钝。

　　艾楠想着怎么能在他身上找到可做的好事，于是又说：“那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撸起袖子。

　　周苍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见她真要洗碗，赶忙说道：“不用，这是我的工作。”

　　他语气认真，就算是和她说话的时间，他也没停下洗碗的动作。艾楠想了想，洗盘子她没干过，万一给他的工作添麻烦就不好了，挨骂的还是他。也就没强求，放弃了帮他洗盘子的想法。

　　艾楠又想到了一个点子，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的侧脸，问：
　　“周苍耳同学，你数学是不是特别好？可不可以帮我补补习？”

　　从刚才开始，他就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突然出现，和他打招呼，还非要看着他，一会儿说要帮他洗碗，一会儿说找他补习。她，到底是为何而来？
　　是不知道他的样子，纯粹好奇；还是明明知道，故意来找乐子。

　　“我不会。”周苍耳沉着声回答，继续洗碗。

　　“别呀，我可是看到你期中数学考了满分的！”艾楠继续劝诱，先夸人再卖惨，“我数学一直是倒数，你那么厉害，就教教我呗？”

　　“你去问老师......”

　　“刘老一开口我立马就睡，要是他有用我至于扣60分吗？”

　　艾楠自以为理由很充分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找出理由，毕竟这是事实，在数学领域她封号扶不起的阿斗。

　　她越说越起劲，可周苍耳干脆不说话了。她靠他近些，他还会往外躲。

　　艾楠泄了气，周苍耳也太难攻略了，难道他不想交朋友吗？

　　她弹弹指尖的泡沫心有不甘地说：“好吧，你再考虑考虑哦。”然后两步一回头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卤蛋说她这样目的性太强了，一看就是图谋不轨才靠近的。

　　“补习哪里图谋不轨啦？我刚刚说得那么真诚，我自己都要心软了，可他纹丝不动。”

　　【......】

　　卤蛋到底是没把周苍耳身上的好事浓度降低的事儿说出来，它知道这说明着对方不想被帮助。

　　这个周苍耳，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明明好事浓度高得异常，却总是摇摆不定，一面渴望被帮助，一面拒绝帮助。

　　......

　　本以为经过这次的劝说，他们之间至少能正常说话，事实证明艾楠想得太乐观了。上个星期的相处模式如果说是相识的陌生人的话，这个星期就是相识的敌人。

　　周苍耳有意地躲着她，眼神更加躲闪。艾楠急得真想把他堵在墙角逼他就范，顺便质问为什么躲着她。

　　“呜呜呜，适得其反了，我的香饽饽离我而去了！”艾楠哭丧着脸向卤蛋诉苦。

　　【来日方长，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身上的好事浓度还是很高。】

　　“不能接触又有什么用嘛......”艾楠趴在栏杆上，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想到什么又说：“上一个让指数下降百分之五的还是那个心脏病女生......”
　　她正起头，“我靠近那个女生看看，会不会也有效果呢？”

　　艾楠直呼好主意，去之前的办公室问女生的名字和班级。老师说她叫王雅，在九班，心脏病是先天的，小时候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因为不能有太激烈的情绪波动，所以性格一直都很温和娴静。

　　艾楠来到九班教室门口，在第二排看到正在写作业的王雅，向她招手。王雅知道艾楠，老师说那天发现她心脏病突发的人是一班的艾楠，为此她特地去一班看过。

　　两人站在走廊边，王雅把没来得及道谢的话趁此机会向她说：“上次，很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现在都还在医院。”
　　“嗐，小事，你现在好多了吧？”艾楠说。
　　“嗯嗯，只需要吃药就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说罢，艾楠张开双臂，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王雅以为是她想安慰自己，微微一笑也张开双臂。

　　艾楠抱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心里想着，抱她的话，秃头指数会不会也降低呢，周苍耳都行，王雅说不定有同样的效果。

　　【并没有降低哦，她身上的好事浓度不浓。】卤蛋无情地驳回她的猜测。

　　艾楠垂下眼眸，好吧，香饽饽只能有一个。

　　可周苍耳这么躲着她，到底也不是个办法，不行，她得想个歪门邪道。

　　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帮她补习的歪门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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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艾楠：逼墙角就范，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