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事我就会秃》纪三水

19、消失

　　被球砸到的那一刻，周苍耳的脑袋嗡嗡，伴随一阵耳鸣，眼前的景象倏然黑了下来。坐在地上努力让自己恢复意识，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有许多人围着他。

　　但他什么也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虚化，像隔着水面，他在里头，声音在外面。拥挤的人群让他感到备受压力，第一反应便是要躲，惧怕历史再一次重演。

　　“周苍耳，你还好吧？”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仿佛浮出水面，周围的声音逐渐有了形状，意识慢慢回笼，下一秒面部的疼痛又刺激着他的痛觉神经，不让他从这场灾难中轻易逃脱。他艰难地从眼缝中捕捉到几分熟悉的身影。

　　是她吗。

　　不清楚。

　　他脸很疼，鼻子像要被折断般刺痛，左边脸也快要被太阳灼伤。但他明白了当下的处境，他正被一群人包围着，身前身后，站着的蹲着的，男男女女。

　　有一个女孩儿蹲在他跟前，蓦地，他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下一秒，刘海被拨开，他就这样被赤.果果地展现给世界。

　　糟了。

　　不安瞬间演变为恐惧，埋藏在心底黑暗深处的梦魇突破牢笼，席卷他现存的所有细胞和神经。这一刻，他能听见了，也能看见了。

　　“我的天哪...你看他的脸。”
　　“我被吓了一跳。”
　　“嘶——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细碎的窃窃私语精准无误地传进他的耳朵，他掉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密闭空间，周围是人墙，墙上是被黑雾包裹的人类眼睛和嘴巴。

　　他在这个空间里无处遁形，被揭露得体无完肤，全无后退之路。

　　刘海被撩起，他好不容易不用从阴影下看世界，看到的第一幕，却是一脸错愕而愣在原地的艾楠。

　　她茫然的表情和停顿的动作，夺走了密闭空间里唯一的亮光，也夺走了他周围的氧气。

　　多可笑啊。

　　她也被吓到了，终是见到自己丑陋的样子，她后悔了，害怕了。自己藏了这么久，想着这一天来的越迟越好，可是丑陋就是丑陋，迟早会有被揭露的一天。

　　不可能的，他们一辈子做不成朋友的。

　　周苍耳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再也受不了其他人的眼神，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身体的疼痛不能阻挡他离开的决心，因为身后的魔咒对他的自尊穷追不舍，只有逃，才不至于让他当场被行刑。

　　那些冷酷的声音追赶着他，那些异样的眼神驱逐着他。

　　心脏跳得剧烈，仿佛是临终前的最后宣扬。

　　真的快死了。

　　周苍耳仿佛没有听见在场所有人的叫唤和挽留，没留下一句解释，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

　　【秃头指数，增长5%。】

　　卤蛋冷淡的声线将艾楠点醒，她突然懊恼自己不合时宜的犹豫和毫无意义的惊讶，她明知道周苍耳最害怕什么，自己却明知故犯。又或是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还没有见过他的胎记，怎能信誓旦旦地说毫不惊讶、毫不在意。

　　现在她懂了为什么周苍耳惧怕别人看到他的胎记，可现在懂，已经迟了。他流着血也要跑走的样子，便是对她彻底绝望的最好证明。

　　她追不上他，任她如何叫喊，连声音都追不上他。

　　从未觉得自己犯大错的艾楠，此刻产生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愧疚感。

　　周苍耳现在肯定难过死了。艾楠心说。

　　逐渐散开的人群只当他是怪胎，被球砸了却自己一声不吭地跑走，不找人负责，也不埋怨失误者。

　　周苍耳于他们，最多是闲情雅致散步途中的小插曲，微风拂过他们还能云淡风轻地说：

　　你看刚刚那个人，脸上有胎记哎。

　　......

　　之后那两天，周苍耳没有来上学。

　　艾楠看着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就那样空了两天，桌上的作业和试卷越积越多。她每一天都会在那些卷子上放几本书，防止被风刮走。周苍耳旁边的桌子抽屉里，塞满了杂乱的答题纸和多余试卷，而在此之前，这些多余的纸张都是被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你的秃头指数已经增长到27%了。】

　　自那之后的两天，艾楠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每天起床秃头指数都会增长百分之一，她照着镜子，觉得自己越来越丑，突然很心痛，如果她被人看到这副样子，想死的心都会有，周苍耳又怎么会例外。

　　“我想见他。”艾楠关掉他座位旁的窗户，小声地对卤蛋说。

　　而卤蛋对之成反对态度，【你已经失败了，再去只是徒劳。】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你是想让指数迅速增长吗？你能承担这样的风险吗？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他现在身上的好事浓度已经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一旦反噬，你可能彻底秃头，放任不管是最好的选择。】

　　卤蛋对数据非常敏感，对其有害的情况，它都不会考虑。

　　“那就秃头吧。”

　　【你说什么？】

　　艾楠没有再搭理它，回到座位上，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找他。

　　没有办法放任不管，不然，以后谁来帮她补习，以后她给谁送鸡蛋。

　　秃头固然可怕，放在以前的任何时候，如果对她说做了某件事就会秃头的话，她绝对不会去做。而现在不一样，她有一种莫名的执念，如果不去和周苍耳道歉，她宁愿秃头。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艾楠并不知道周苍耳在哪里，就算是想要直接去他家找人，那也得先知道地址。

　　她突然想到，班主任那里肯定有班里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可以从此入手。于是，周五最后一节文化课一结束，艾楠就拿上自己的U盘去化学办公室找李启明。

　　她敲响办公室的门，喊了一声报告。
　　“老师，我可以拷一下这个星期的PPT吗？”
　　“噢，可以，电脑开着，文件就在桌面，你自己去拷吧。”李启明很爽快的答应，给艾楠腾出座位，然后自己去一旁的柜子里找试卷。

　　艾楠以此为借口登上了班主任的电脑，同时很庆幸老师有把所有重要文档放桌面的习惯，根据文档名很快就找到了“101班级个人信息”，点开后一目十行迅速地查找周苍耳。

　　“XX小区Y单元A栋31号”

　　她把地址记在脑子里，关掉个人信息文档后开始拷课堂PPT所在的文件，等待过程中她多问了一句。

　　“老师，周苍耳这两天怎么没来上学？”
　　“他啊，”李启明在柜子最底层找到厚厚地一沓未拆封的试卷，一边费劲地取出，一边回答她的话，“他前两天和我说请假，什么理由都没有，本来这样是不能给请的，我忙着忙着给忘了，现在你这么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文件已经拷好，艾楠拔出U盘，又问道：
　　“他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学校好像不怎么重视他？”

　　在她眼里，清阳中学是一个对人才有着魔鬼般关注度的地方，对有希望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他们宁错识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

　　李启明捧着试卷看了她一眼，说：“他太阴沉了，我之前也劝过他要开朗一点，但他只说这样就好。哎，好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性格太沉默寡言了。”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怎么了？”
　　“您见过他的胎记吗？”
　　“是哦，他脸上还有胎记，”李启明走过去把卷子放在办公桌上，对她笑了笑，“有胎记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主任的一句话让艾楠幡然领悟，一直纠结于内心的谜团被解开。

　　是啊，有胎记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他被人注意到的应该是他的优秀，他的细心，他身上美好的品质，区区胎记，何德何能抹杀他所有的优点呢？

　　艾楠会心一笑，向李启明道别，“我拷好啦，谢谢老师！”

　　“没事。不过，你是第一个问我周苍耳为什么不来上学的人。”他现在回想也觉得奇怪，朝夕相处的同学连续两天没来上学，班里竟没有一个人过问。

　　艾楠的笑容更加明朗，回答的语气很坚定。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

　　......

　　周六，阴天。

　　艾楠独自前往记忆中周苍耳的住址，挨家挨户看门牌号。

　　这片小区的房价并不便宜，她有几个小学同学就住在这里，甚至有的因为承担不起房贷，索性搬家了。

　　周苍耳不是很穷吗？怎么有能力住在这样的地方？艾楠心里滋生出疑问。

　　小区很大，也有了一定的年纪。据说在艾楠出生前，她父母曾有搬到这里的想法，但因为李丹枫怀了她，这个想法就被搁浅了。这些年房价越来越贵，这片小区也在不断扩大它的规模，从只有A栋，到现在新建的G栋。

　　艾楠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这类似迷宫一样的小区里找到A栋31号。

　　“叮咚——”

　　她按响门铃。

　　没有回应。

　　“叮咚叮咚叮咚——”

　　她再次按门铃。

　　“咔哒——”

　　门开了。

　　“周苍耳，是我。”

　　“嘭——”

　　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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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艾小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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