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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胎记 ...

  •   “那我先失陪了。”林婉向艾楠他们告辞,便出门接电话了。

      艾楠的点滴已经见底,喊护士来拔针就可以回家了。

      她平时不生病,一生病就元气大伤,此刻急需回家静养,最好是配上薯片和电视剧,能在上学的日子里不受作业烦扰,在她眼中就是另类的因祸得福。

      ……

      周苍耳下楼,到输液室所在的二楼,想着既然已经走了这么多遍了,多走一遍也无妨。

      医院也到了下班点,许多人都是卡着时间排队,也有在走廊上奔跑的。周苍耳缓慢地走在人群中,像个异类。

      他从左侧的楼梯走向右侧的楼梯,经过输液室,蓦地顿住脚步。

      “扬扬没事,你放心好了。”林婉一边向自动扶梯走去,一边和自己地丈夫打电话。
      “你这么担心自己怎么不来看看,工作就那么忙吗?”她说着,语气嗔怪。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儿子要吃晚饭了。”

      林婉收起手机,有某种吸引力促使她的眼睛向右斜方看去。

      此刻,这个被拥挤与繁忙充斥的医院,多了两个静止的人,也就是这两个人,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足以淹没在场的每一个人。

      周苍耳看到她的那一刻,简直不能呼吸,胸口像是被千斤的石头压制,双脚也无法挪动半分——他是要迎面向上,还是就此逃离,根本做不出选择。

      另一边的林婉也没有多轻松,她甚至不敢多看,慌张地移开视线,她选择了逃离。

      他们之间穿梭着匆忙的过路人,再看时,人已去,周苍耳连她的一缕背影,都没抓到。

      那是他的母亲,确切的说,至少在十二年前,她还是他的母亲。

      她的模样有所变化,不再年轻,虽然现在也不老,但他是见过母亲扎着马尾、穿着小白鞋的模样的,而不是现在的一袭卷发和黑色高跟鞋。

      母亲还是很漂亮,可自己很丑。

      刚刚她那匆忙逃离的样子,是认出自己来了吗?

      这是好事不是吗?阔别十二载,她还能认出自己,说明她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啊。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

      林婉回到夏铭扬的病房,因为走得着急,双颊显红,心跳得剧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看到自己,她走得很快,他认不出自己的。

      她重复着这三句话,掩耳盗铃般安慰自己。

      扬扬看到妈妈情绪激动的样子,软软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啦?见到姐姐了吗?”
      林婉尽量管理自己的表情,恢复平常的模样,温柔地回答他:“妈妈没事,楼下人有点多,妈妈被挤到了。我已经把娃娃还给姐姐了。”
      “噢,妈妈我好饿啊。”
      “阿姨马上就送饭过来了,再等几分钟哦。”

      说罢,林婉给儿子更衣,眼神寸步不离他的脸,尽管如此,她的一缕思绪,还是被那场偶遇勾了去,由最初的侥幸,到后来的担忧,最终演变成恐惧。

      这样温馨的母子互动画面,被站在不远处的周苍耳尽收眼底,从病房门的一方玻璃处,他看到自己母亲,正在照顾他不认识的小孩。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已经是不由分说的事实——他的母亲有了新的家,也有了新的小孩。

      她给那孩子更衣,但从没对他做过,自记事起,吃饭穿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她轻轻地捏那孩子的脸,但她只摸过他的胎记,他天真以为那也是爱抚,后来才知道,不是,她只是不想看到他的丑陋,故意遮起来罢了。

      她抱着那孩子,左摇右晃地逗其开心,但她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那样的微笑过,他曾经还以为,妈妈的眉毛是天生向下的。

      周苍耳的心像是被剐了千刀万刀。那已经不是他的妈妈了,做自己的妈妈不会有快乐,而她现在有一个正常的孩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像是从未有过他这个失败品。

      他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离开医院的,可能撑伞了,可能没撑伞。他脑海里全是林婉和她儿子的和谐画面,他们笑得越开心,他的心就越疼,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难受。

      那些他越是憧憬的东西,现实越会撕破给他看。

      ......

      世界不会任何一个人的悲伤而发生一丝改变。艾楠光知道及时行乐,忘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即使她生病请假了一天,作业也不会减少,反而少听了半天的课,作业于她,竟成了天书。

      艾楠不可置信地整理桌面的作业本和试卷,明明只请了半天,但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她问秦沐:“怎么会有这么多作业?”
      “我昨天都发给你了呀,你没看到吗?”
      “呃......看电视剧看忘了。”
      “好吧。选科七门,每门五张试卷,我帮你数过了,都有。”
      “这丫的都要写完?!”艾楠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可能,是老师说下学期就学考了,现在每一个月就要发五张额外的试卷,让我们自己刷的。”
      “吓死我了。”艾楠拍了拍胸脯,又道:“不过,都快放暑假了,还怎么一个月发一次?”
      “所以暑假前他们会提前发十张。”
      “七十张啊!手写断都写不完啊!”艾楠用两只手夸张地比“七”和“十”,“丧!尽!天!良!”

      秦沐被她浮夸的样子逗笑,安慰她说:“准确来说是四十张,下个星期去机房正式选科,自己选的那三门不用刷。”
      “哦,四十张啊!手写断都写不完啊!”

      艾楠补作业从周二补到周三,永远在补前一天的作业,周二下午漏下的那两节化学和历史,她还要去办公室找老师一对一补。她后悔了,早知道不请假了,睡她也要睡完这些课。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高一固定是跑操,只有高二高三才会有篮球、排球等项目可选,不过有时候体育老师看他们练得好,会宽容放他们自由活动,唯一的规定就是不能回教室。

      今天就是所谓的“有时候”。

      跑完操,艾楠就拿出塞在袖口里的试卷和笔,到操场边的主席台上补作业,成为青春激昂体育课的一股清流。秦沐陪着她,在一旁安静地写今天的作业。

      夏天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都那么极端,下了好几天的雨,仅这一天,地就干得差不多了。瓦蓝的天空像玻璃一样澄澈透明,风和云彩,早在前几日的大雨中消耗殆尽。

      足球场旁边就是几个并列的篮球场,再旁边,便是体育馆,也就是正常情况下,艾楠体育课应该待的地方。

      作业写着写着,艾楠突然有所感悟似的感叹:“哎,这就是青春吗。”
      “何出此言?”
      “你看哦,”艾楠放下笔,伸出手,指着眼前的景象,“有校服,有操场,有篮球,还有,接受作业洗礼的我们。”

      这时,有一丝微风拂过,艾楠深呼了一口气。

      “是这么说没错——小楠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周苍耳?”秦沐指了指操场跑道上的一堆人。

      听到他的名字,艾楠注意力条件反射地集中,定睛一看,还真是!

      周苍耳捂着额头坐在跑道上,一群本来在踢足球的学生和在操场上散步的人都围了过去。

      他这是被足球砸到头了!

      艾楠风急火燎地收起试卷和笔,和秦沐说她要去看看,立马就往他的方向跑。

      竟然敢欺负她的香饽饽,岂有此理。

      赶到人群后,艾楠拨开几个人,嚷嚷道:“让一下让一下!”

      周苍耳看起来很痛苦,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暴突。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艾楠不由得惊呼一声,蹲下来想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鼻头被划破,不止地流血,刘海还被额头渗出的冷汗打湿。这模样让艾楠的心突然揪紧。

      “周苍耳,你还好吗?”

      他没回答,但苍白的面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手捂在被击中的部位。

      艾楠有些着急了,直接上手去看他的脸,“你别揉了,让我看看。”

      然而,拨开他刘海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他的左脸额头处是一片被烈火烧过般通红的印记,像一只凶神恶煞的猛兽,吞没他的眉毛和眼睛。橘红色的皮肤在他的脸上无异是方枘圆凿,加之被球砸到的伤口,显得异常面目可憎。

      她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胎记,要不是此刻,她都快忘记了周苍耳是有胎记的。

      艾楠的停顿比飞来横祸的足球更加具有杀伤力,在她有所动作前,周苍耳的眼睛猛地睁开,甩开她的手。

      他踉跄地站起,不管自己正在流血的鼻子和擦伤的额头,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血迹,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他几乎是跑着走的,长发迎风飘起,而头颅,却摇摇欲坠。

      必须离开,必须躲起来,必须到没有人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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