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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Final Episode ...

  •   七点刚过,起雾了,苍白黏湿的空气胶体淤塞在街角,好像一群茫然的鬼魂。路灯在雾气里膨胀成一个个夸张的橙色光球,到后来连路灯也没有了,只剩下纯然的黑暗,散发出奇异的泥炭气味。
      “我必须一个人去。”克里斯•唐宁又对司机说了一遍,“完全一个人,撤掉你们的流动哨,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散步,这里也不是什么漂亮的林荫大道,他们太显眼了。”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换上讥嘲的语气,“当然,狙击手要留下来,用红外瞄准镜圈住我的脑袋。”
      “我不能自作主张,唐宁先生。”那个装扮成出租车司机的探员冷冰冰地说,打着生硬的官腔,“请您务必记得我们可以随时把子弹送进您的脑袋里,所以请按计划行事——现在请下车,唐宁先生。”
      铁灰色头发的青年刚打开车门,出租车就迅速地掉头开走了,好像一秒钟也不愿多待,红色的尾灯闪了几下,被浓雾吞噬了。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小跑着穿过空荡荡的柏油路,建筑物巨大的轮廓充满威胁感地从一片灰白色里浮出来。年轻人无声无息地跳上肮脏的石台阶,好像只觅食的猫科动物。这幢维多利亚式大宅如果曾经风光过的话,那也是至少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木板被水汽泡得湿软,高挑的尖屋顶有几处危险的凹陷。他似乎是方圆半公里内唯一会呼吸的东西。雾气沉沉地悬坠在头顶,克里斯推开门,走进漆黑的客厅。
      “不是个迷人的夜晚,对么。”他说,声音平稳轻柔,好像在给一个小女婴讲睡前故事。房子里死寂一片,某扇门在黑暗深处轻微地叽嘎作响,“大雾,寒冷,破败的维多利亚式大屋——一个适合谋杀的夜晚。”克里斯轻轻笑起来,“你还要继续躲下去吗,莱尔?”
      没有任何回答,现在连一丝风也没有了,一切声息都沉淀下来,仿佛躺在海底的古城废墟。克里斯转了个身,听见自己的鞋尖碰到了什么零散的杂物,沙啦作响。“你在等亨利•帕森斯,我知道,莱尔。”他懒洋洋地说,拖长了声音,“可是游戏结束了,我懒得陪你们玩下去了,亲爱的狗腿子先生。亨利•帕森斯永远不会来,啊,不,”他咯咯地笑起来,“又或者说,他已经到了。”
      似乎是一秒钟之间的事,他被人揪住了衣领,狠狠地摁到墙上,“我早就该杀了你。”史宾塞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就不能友好地对话么,莱尔。”
      “给我闭嘴。”
      他又笑起来,“然后怎么样?你会杀了我?会把我推出去交给联邦法庭?”他停顿了一下,抬起手,缓慢地抚摸他的脸,好像雕塑家在欣赏自己最钟爱的作品,“不,你做不到,莱尔,”他柔声说,指尖滑过他的颧骨,“你有过很多机会,可是你都放弃了。你入行的时候导师应该告诉过你,瞬间的犹豫是致命的,你却犹豫了不止一次。”他叹了口气,垂下手臂,“因此,你没有筹码了,莱尔。”
      史宾塞僵硬地站着,听着自己嘶嘶的呼吸声。枪柄在他手里变得滑溜溜的,扳机冷冰冰地顶着他的食指,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这个灰眼睛的青年就会死去——亨利•帕森斯会死去,把莱尔•康奈利所有的错误一笔勾销。
      然后他听见克里斯轻轻咳嗽了一声,“利奥,你还准备等多久呢?”
      第一下击打来自右侧,史宾塞根本来不及反应,过了好几秒才发觉自己头晕目眩地躺在积尘的地板上,他觉得自己的颅骨被砸开了一个口子,温暖黏湿的液体淌进他的颈窝里。有人踩住他的手腕,夺走了他的史密斯维森1076,一切就像一个无从逃脱的噩梦,他始终看不清打倒自己的那个人,只能被动地承受接二连三的踢打。铁灰头发的青年退到一边,闲适地交抱起双臂,自始至终挂着甜美的微笑,在泛蓝的微弱光线里犹如魔鬼。
      “够了,利奥。”他终于命令道,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个六尺三寸高的男人转身看着他,整理了一下外套,“你当我是听话的猎犬么,亨利?”
      “不,我当您是伟大的英雄,卡瑟尔先生,虽然出场有点迟。”年轻人戏谑地说,把手探进对方的衣袋里,拿走了那把装了消音器的□□,“让我和探员先生独处几分钟,好吗?我能假设你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吗?”
      “我从南边的树林那里过来,顺便放倒了他们一个狙击手,这种鬼天气几乎把什么动静都掩盖住了——但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他补充了一句,冲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扬了扬下巴,“你最好快点。”
      “谢谢你,利奥。”
      他走开了,消失在黑暗里。亨利等了一会,才在破败的地板上坐下来,动作轻柔地扶起史宾塞,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看,就这么简单,我赢了。”他低声说,嘴唇亲昵地贴着对方的耳廓,伤者吃力地喘息着,没有回答。外面的雾似乎更浓了,丝丝缕缕地溢了进来,仿佛战壕与战壕之间无孔不入的毒气。除了地板偶尔的嘎吱,没有多余的声息,世界好像已经死去,一块块地塌陷,萎缩,惟有这幢阴森森的大宅孤独地搁浅在无边无际的浓雾里。
      “……我刚才说,你有过许多机会,可是你没有抓住它们。其实我也差不多。”他轻轻笑起来,用指尖一点点地理顺他染血的头发,“我应该在那栋难看的避难屋里杀了你,那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你说是么?——不,别乱动,莱尔,你伤得很重。”他更用力地搂紧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好像在安抚半夜惊醒的情人,“可是……我应该这么说吗,你是个意外,莱尔,”亨利叹了口气,低下头,下巴压在史宾塞的肩膀上,脸颊蹭到了他的颈侧,他的脉搏浅而快,“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而我偏偏是个病态地执着于‘计划’的人。不过计划外的东西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例如你那个可笑的巴拿马梦……”他哼笑了一声,“我不得不说我很喜欢它,莱尔。”
      他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他的呼吸里有危险的杂音。史宾塞费力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明白自己离上帝或者魔鬼只有一步之遥,随时都可能昏迷过去,然后永不醒来。年轻人纤长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亲吻温柔地落在额头,好像鸽子灰色的羽毛。亨利小心地让他重新躺下,拉开了□□的保险栓。
      “晚安,我走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黑暗翻涌着覆压过来,好像一场淹没世界的海啸,毁灭了所有的知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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