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塞先生》Valerian

22、Chapter 21

　　他用力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枕头里，布料冰冷潮湿，散发出令人厌恶的霉味。灯光惨白，就是断肢处骇人地穿刺出来的骨头的那种颜色。克里斯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们审问他，试图把他榨干，然后把他丢在这里，像个破烂的李斯特饮水袋（*1）。这是栋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红砖房子，到处是灰尘和霉菌。它不仅看起来像随时会倒下，连听起来也像，被白蚁蛀空的木梁时不时发出令人担忧的嘎吱声。
　　他似乎睡了过去，很快又因为寒冷而惊醒。史宾塞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默默地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看见他睁开眼睛，便伸手把他扶起来，替他打开手铐。
　　“我可以走了？”
　　“你最好把嘴闭紧，除非我们问你问题。”特工冷漠地板着脸，他大概是一夜没睡，声音有些嘶哑，眼睛里也布满细密的血丝。克里斯察觉到他开口闭口都是“我们”，好像刻意要表明他只是官僚大海里的一滴水，“……给亨利•帕森斯打个电话，约他到我们指定的地方见面，没错，我们要布置陷阱，而你就是诱饵。乖乖演好这个角色，我们不会考虑撤销对你的指控，但可以替你向法官请求减刑。”
　　没有回答，灰眼睛的年轻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垂下视线，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冻得青黑，只觉得冷彻骨髓，比尔•默顿把他拎出来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有给他带一件。
　　棕色头发的特工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大衣，把他裹了起来，仿佛他是个惊惶无助的小男孩。“出去吧。”史宾塞轻声说，替他拉好了领子。

　　只是一晚时间，比尔•默顿似乎已经把他在纽约的办公室搬到这个空荡荡的破烂联络站里来了。餐桌上摆了一部电话，连接着一台吓人的仪器，看起来很荒诞。流过电话线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送到监听者的耳朵里，并且被录下来，贴上标签送到哪个隐蔽的档案室里去。
　　“这样行不通。”克里斯交抱起双臂，“帕森斯先生不会见我的，你们当他是傻瓜么？”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不需要你的意见。”比尔•默顿戴上耳机，一指电话，“拿起话筒，拨号，唐宁先生。请注意别乱说话，我在听着呢。”
　　铁灰色头发的年轻人抿了抿唇，提起了话筒。史宾塞捡起另一副耳机戴上，感觉到整间屋子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让他们等很久，拨号音响过三下就接通了。
　　“帕森斯先生？”
　　对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辨认它的声音，“……唐宁？”
　　“是我，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但我需要跟您谈一谈，面对面地谈。”
　　那边轻轻笑了一声，“你听起来很紧张，是不是被关在CIA的鸟笼子里，旁边还围着一群竖起耳朵的特工？”
　　“不，先生，这是个公共电话……我是有点紧张，您明白的，我不能说太多。”
　　停顿，火机的咔嗒声，对方点了支烟，“……地点，时间。”他简短地问。史宾塞推过去一张便条纸，让克里斯把上面的地址念出来。“就今天晚上好吗，先生？”克里斯小心翼翼地询问，史宾塞又塞给他另一张便条纸，“……七点半？”
　　翻动纸页的沙沙声，玻璃和木头轻轻碰撞的声音，大概是只杯子，或者镇纸，“可以。”对方同意道，“一个人来，确保你甩掉了所有尾巴。”
　　“当然，先生。”

　　***
　　利奥•卡瑟尔掐断了通话，瞪着发亮的手机屏幕看，直到它黯淡下去为止。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刚点燃的香烟丢进半杯水里，它“嗞”地一响，悄无声息地沉到杯底，一层细碎的灰烬浮了上来。
　　他重新把潦草地抄下来的地址看了一遍，卷起那张传真纸，点着了，火焰一点点地吞噬了字迹，他眯起眼睛，在热气灼痛手指之前把燃烧着的残纸塞进玻璃杯里。亨利果然是被政府的看门狗们抓住了。如果情况不是这么糟糕的话，他会为他们俩的演技鼓掌的。利奥心不在焉地摇晃着杯子，仿佛里面装着加了碎冰的威士忌，灰烬和水混在一起，变成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他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中情局特别喜欢把正邪大决战的舞台安排在荒僻的郊外，就算有两公吨TNT爆炸也不会骚扰到易受惊吓的合众国公民，最好还能避开地方警察。他不确定亨利要他干什么，展开营救吗？除非这是好莱坞动作片，否则他死上一百次也不会成功的。
　　似乎是作出了什么决定，金发男人砰地放下玻璃杯，抓起茶几上的手提箱，打开，暗格里放着把压满子弹的□□，应该够了，他和亨利需要的不是火力，而是上帝死死捏在手心的、细若蛛丝的运气。
　　利奥•卡瑟尔最后环顾了一下这间冷清狭小的底层公寓，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