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谈恋爱的人》刘拉比

60、NO.60

　　严城的生日这天是周三，离上个周末和下个周末都远着。
　　“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叫几个人给您摆一桌？”时津问严城。
　　“最近几周手术都排满了，能抽空吃口饭就很不错了，专门跑一趟饭店好像没什么时间。”严城开了个玩笑说，“要时老师实在是想摆，那咱家就派您出席？”
　　“这是你生日又不是我的单身趴。”时津说，“要不在家里吃吧，反正有我和钱程他们张罗，您就8点左右准时回来吃饭还不行吗？”
　　时津都这样说了，严城自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其实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8点能回得来，要是回不来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们就吃吧不用等我。”
　　时津点头应了，可也只是应了，到时候他可能还是会等。
　　周三那天，时津也没叫太多人，钱程来了，作为新婚妻子，谢薇肯定也得来；三哥是严城实实在在的兄弟又帮着设计戒指，不请不合适；至于严城其他的一些弟弟，天南海北的为了个生日来一趟也没什么必要，时津只请了还在北京读博的老十三。
　　说到底还是离得近的几个兄弟的聚会，压根儿就没带外人。所以当看到三哥带着个陌生的小年轻上门的时候，钱程差点疯了。
　　“我这是什么命！不，我们家这是什么命啊。”他一边洗着青菜，一边忍不住跟时津吐槽道，“老大老二为情所伤一起浪迹天涯去了连家都不回，好不容易有个能顶事的老三……”钱程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他是真想守着他的老店打一辈子光棍，敢情就是为光明正大找小男朋友打幌子呢。你可看着吧，这都两对了，说不准我将是我们家唯一结婚的一对。”
　　时津闻言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也太偏激了，就算三哥跟那人是一对，下面还有十多个呢，不能一棍子打死一串弟弟吧，更何况那人我见过，俩人看着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你见过？”钱程问，“什么时候，在哪儿？真不是我八卦，就从来没见过我三哥带着人，好奇，好奇而已。”
　　时津把之前去三哥店里看到的事情简单地跟钱程描述了一遍。要他说，三哥和那人肯定没有钱程想的那回事，但能住在三哥那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外人不知的因由。
　　时津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儿，都是独立的个体，爱活得怎样就活得怎样，跟他半毛钱的边儿都搭不上。只是架不住今天来了个好奇心很重的碎嘴子老十三。
　　远在厨房，时津都能听到老十三一惊一乍的声音。
　　“啊！这个小哥哥真好看啊！”听声音似乎就能想象得到老十三张牙舞爪的神态。“你好你好，我是三哥的弟弟，看样子你应该比我年纪小吧，你可以叫我十三哥。”
　　跟三哥来的那位没有回答，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推开了他伸过来的左手，目不斜视地走到沙发前，盘腿坐下闭上了眼。
　　“三哥……”老十三目瞪口呆，活像一只大眼蛙，“这，这是什么人哪。”
　　三哥看了看他，又瞟了一眼坐得沉静似乎下一秒就能入定的某人，随口敷衍道：“别管他了，管好你自己得了。”又立刻转移话题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到哥哥家做客要帮忙的吗？老八已经去厨房帮着洗菜了，你个当弟弟的在这儿坐得很心安理得吗？”
　　“哎，不是我不想帮忙，是他们不用我。”说起这个老十三也有点委屈，“时津哥不让我进厨房，说让我负责给你们开门就好了嘛，再说，这里还有一个进来连句好都不会问的人呢，怎么也没见你说他一句。”老十三暼了一眼稳坐在沙发上的某人，嘟嘟囔囔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老十三嘟囔的声音太大，还是那人对这隐约的恶意太过敏感，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清亮得像是能吸纳世间一切的污秽，让人自惭形愧。
　　他微微仰头看了三哥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请问，如果我现在告诉这位朋友他的子女宫，也就是卧蚕附近部位晦暗不明润有很大的可能会跟子女无缘的话，我会被赶出去吗？”
　　“你瞎说什么！”三哥没什么反应，无缘无故就没有子女缘的老十三忍不住了。“我那是昨晚熬夜赶论文才出的黑眼圈，这跟我子女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黑眼圈跟我说的不明润不是一回事。”那人似乎是被这样质疑过太多次以至于心态没什么起伏，缓缓开口说道，“观相时观色且观气，色是直观的外在体现，气是内在的表现形式。”
　　看老十三听得懵懵懂懂的，那人也没再在这方面多说，还是说他的子女缘。“你的子女宫凹陷且有痣，大概你会觉得这个棕色的泪痣挺好看，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不是所有的好看的痣都是好的痣。”他话音一转，又说起了老十三的人中。
　　“你的人中长却很浅，单从这一个方面来看，便是寿命长却子女少。”他又垂眸看着老十三的手，说，“刚刚你伸手的时候我大体扫了一眼你的掌纹做了一个印证，子女缘薄，确认无疑。”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分析完老十三的子女缘，他依旧坐得端正，不痛不痒地道着歉，可语气依旧带着点世外高人的傲。“不好意思，职业病，不是特意要冒犯。”
　　“这……”老十三长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你明明按照公序良俗穿得人模人样，却好像在这人面前连外衣带裤衩被扒得一点不剩。
　　老十三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用手把自己的脸捂上，不捂怕他看到得更多，可捂的话好像也来不及了。
　　“三哥，救命！”老十三转向三哥，一脸苦闷。
　　三哥正要往厨房去，闻言暼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骂他活该，又看了一眼惹事的那位。这次是自家弟弟招惹了人家，所以三哥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孩子小不懂事，你安心坐着，他要是再招你，叫我，我来收拾。”
　　说完，三哥走向厨房，跟时津打了声招呼，介绍在客厅的沙发上盘坐的那位说：“上次见面没来得及介绍，他叫岑归一，岑参的岑，九九归一的归一。从小就在庙里长大，现在算是还俗了，跟我家有点渊源，所以我得先带他熟悉一阵子。”
　　“三哥说要带的人就是他？”时津开玩笑说，“严城还猜你会带来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儿子呢。”
　　三哥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也开玩笑说：“真儿子没有，半真半假的儿子外面倒是有一个。走哪儿都得带着，跟亲儿子也没差了。”
　　时津笑了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让三哥去客厅坐着，说要是无聊去书房看看书也行，反正离吃饭还得有一会儿。
　　三哥随口应了一声，但也没走，倒是突然问时津家里有没有豆腐。
　　“豆腐倒是有，打算炖泥鳅用的，怎么了，三哥想吃？”时津回答。
　　“不是我想吃。”三哥说，“是外面那位暂时还吃不了荤腥，我得给他单独做一盘素的。”
　　时津还没说什么，一直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的钱程没忍住哼了一说，小声说道：“我都当了你快三十年的弟弟了，也没见你特意为我做一道菜。就嫉妒。”
　　话音刚落，钱程的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转过头，三哥正站在他身后。
　　“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背后说人小话，有意见的话是个男人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背地里叽叽咕咕的算什么本事。”
　　语气不重，但话里带着的兄长的威严显而易见。哪怕不知道三哥的生平，时津也会以为三哥当过兵。既雷厉风行又说一不二，带着那种独有的飒和厉，看起来自有一番训人的气势。
　　“我错了。”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钱程赶紧认错，“三哥，我真知道错了。现在您怎么说我都成，但我媳妇儿马上就要来了，多少给弟弟留点面子行吗。”
　　三哥点了点头，又盯着钱程看了一会儿，见他老老实实地切菜去了才转移了视线，跟时津说：“我先出去抽会儿烟，你先做你拿手的，剩下的等我回来做。”
　　他又扫了一眼正一心二用听着他说话的钱程，故意说给钱程听：“省得哪个狗玩意又在背后编排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个东西。”
　　时津笑着应了。只是没想到他先等来的不是三哥的厨艺首秀，而是严城的电话。
　　也不算太意外，严城被临时安排了一台手术，别说8点了，能不能在过生日这天回来都是个问题。
　　“那……”时津停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这句话他有些不想说出口，可又不能不说。“那我们先吃就不等你了？”
　　“嗯，吃吧。”电话那头严城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有人让严城看8床病人ct的说话声。
　　在工作这件事上，无需多言，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专业和严谨有多重要。
　　时津不会打扰严城，只会催促严城挂了电话让他去忙。
　　严城早就习惯了时津比他更重视他的工作，似乎在他忙的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是对时间和生命的亵渎。
　　“今天我过生日，时老师好歹给说句生日快乐再挂吧。”严城说。不知是不是又在刻意卖惨，他接着说道，“要是现在时老师不说，那我岂不是只能收到迟到的祝福了？”
　　时津不欲跟他多说，应了他的要求，飞快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后，又催他挂电话。
　　严城无奈地笑了一声，说：“晚上早些睡，明天见。”说完顺了时津的意挂了电话。
　　旁边拿ct的另一位住院医师无意听了全程，见他挂了电话便好奇地问道：“严主任这是在跟家里人打电话吗？”又说，“原来您今天过生日啊，是阴历吧？我们都不知道，还给您额外加了台手术，这可真是……唉，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祝您生日快乐。”
　　严城道了声谢，也没多说什么，指了指手里的ct示意他言归正传。
　　见时津接完电话回来，钱程立马问道：“是我哥的电话吗？他说没说几点回来？”
　　时津拿起菜刀，动作娴熟地将土豆先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你哥回来估计得明天了，等不起，菜做好了，我们就先吃吧。”
　　钱程仔细看了看时津的脸色，不见他有多失落，但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触霉头，就问他：“土豆切成丝要是做什么菜？之前不是说要切块做我哥爱吃的土豆炖牛腩吗？”
　　时津将切好的土豆丝尽数拢进一个盆里，倒了些水泡着防氧化。
　　“不做了。”时津说，“突然觉得炒土豆丝很好吃，所以咱们今天多素少荤怎么样？就当照顾新来的朋友了。”
　　不是主人，也不是新来的客人，自觉毫无地位可言的钱程自然无话可说。
　　“成，这是您的地盘您说了算，您就算说今天咱们得吃素斋我也得巴巴地把肉都收回去不是？”
　　说完没过几秒，钱程又忽然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没忍住吐槽时津。
　　他说：“我看你就是因为我哥不在没心思做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