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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NO.19 ...

  •   时津在长大后听到过一种对长相的解释:新生儿会与第一眼见到的亲人长得最为相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亲人之间长得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他长得太像他的外婆了,像到看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他恍若看到了自己。
      但并不是长得相似就意味着两个人会更亲密。时津与外婆这面的亲戚几乎没什么联系。原因太简单了,当年少不知事的金女士为了嫁给独自南下的时先生几乎是和家里人撕破了脸。
      但生活很快磨光了他们之间的甜蜜,两个生性倔强的人不愿彼此妥协,于是抱怨、争吵接踵而来。可无法否认的是他们对时津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可能只是因为在爱时津这件事上他们也要争个高下。
      时津从小到大见到外婆的次数不多,几乎是一年一次。小时候对外婆没什么印象,大了之后也只当是妈妈的妈妈这个身份的存在。但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挺奇怪的,它让那么疏远的两代人哪怕在成千上万个日子里不曾相见,可见到的第一眼还是会从相似的眉眼中认出彼此的关系。
      时津不是为了探望外婆而回,可当他在当年和父母一起住过的小区附近见到外婆的那一刻,他还是决定在外婆家停留一段时间。
      说是在外婆家停留,也只是把临时居住的地方从酒店移到了外婆家。二十几年的生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所以时津除了偶尔能陪外婆聊几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四处逛着,在这个将他养育到12岁的地方试图找找年幼的自己。
      这种感觉很新奇。在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地方寻找旧时的存在,就像在喜马拉雅山上寻找地壳变迁前的海,总会有痕迹被留下来的,或许是路边成人腰粗般的老树,或许是巷子里一家还在开着的伞店。
      回苏州大概半个多月了,时津走进这家伞店。那天是难得的晴天,靛青色的油纸伞正对着阳光很好看,像看到了温柔的“措温布”。他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个场景,发到ins上。最后他买下了这把伞。
      这天严城的视频来得有点早。时津正坐在一家小时候常去的老店里吃饭。他接通视频后若无其事地夹起一个金灿灿的油汆团子咬了一口,露出里面鲜嫩多汁的肉团子。
      “蛮蛮在吃什么?”
      他突然听到视频那头有人在问。他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幕,还是豆豆,说话的人只露出一片衣襟。
      “油汆团子。”他语气平淡地答道。
      “汆是什么意思,是苏州方言吗?”
      时津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就类似煮、焯,全国通用。”
      “所以油汆就是放进油里煮……”严城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哎我天,我突然想到了油炸孙悟空。”
      时津看着屏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吃了一半的油汆团子被放到一边。
      “严城,你这人真的是……”他说道。
      “我这人怎么了?”严城追问,“知识渊博,风趣幽默?”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他说,“今天苏州的天气很好,所以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时津不咸不淡地说:“没听到你说话之前倒还好。”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是个情商正常的人应该都懂。
      而严城这个人偏偏总不按套路出牌。他说:“那么听到我说话之后就是喜不自胜了?”
      “严城。”时津稍稍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警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吃饭了,挂了吧。”
      说着伸出手点向红色的挂断按钮,就在他手指碰到屏幕的前一刻,他清晰地听到对面那人轻声说了一句:“伞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时津愣了几秒,愣怔间指尖碰到屏幕,视频被彻底挂断。他转身看了看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油纸伞,用手指摩挲着温润的伞把,过了良久,抱着伞回家了。
      在那天之后,严城的视频电话就来得更随意了。但大多还是在中午和晚上,应该是用上班的空闲时间给他挂的电话。随着时间越久,严城也逐渐在视频里一点一点出现,手、胳膊和肩膀然后是侧脸。
      两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像是在跟很久没见的远方朋友分享心情。严城在视频那头陪着时津去了他曾就读过的小学和初中。初中的门卫叔叔竟然还认出了时津,操着一口地道的苏州话说:“倷个男小敢长得真出客,神气!”
      电话那头的严城显然也听到了,问他门卫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时津说是在夸他帅。
      严城笑了,说:“夸你怎么能用‘帅’呢,太俗了。”然后他问,“你还记得帮你送温暖的那个小护士吗?想知道她怎么形容你吗?”
      时津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说你像个妖精。”
      说完,视频那头严城放肆地笑着,时津果断地挂了视频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走了。
      等到第二天视频电话再接通时,两人又默契地把昨天的那句“像个妖精”翻了过去,开启了新的话题。
      时津也带着严城走过小时候上下学必经过的古桥,桥身质朴古拙,仿佛数百年之于它不过是一阵风呼啸而过。
      严城问他有没有在桥上刻过字。
      时津反问:“刻什么?刻某某某到此一游?”
      严城笑他没有青春。
      “那请问有青春的严医生,若是你的话,你会刻什么呢?”
      严城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应该是某某我爱你一辈子吧。或者是某某想和某某永远在一起。”
      时津淡淡地暼了他一眼,说:“你们80后的青春真……质朴。”
      严城被他的形容逗笑了,问:“你们90后呢?”
      时津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像严主任一样在青春期的时候就想着和某某永远在一起了。”
      严城仔细一想还真是,他说:“那的确都怪我。毕竟你的青春期都是和我在一起。”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了。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此刻听上去却有些暧昧。
      几秒后严城笑笑,找补似的说道:“不过也没关系,离了我之后,您不就找到过想在一起的人了吗。看来我还真是您谈恋爱路上的绊脚石。”
      时津心想,您哪只是我谈恋爱路上的绊脚石啊,您他妈是座山吧,把我前路都给堵死了。不把您移开我这辈子都得换条路走了。
      时津“嗯”了一声,说:“绊脚石再见。”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又过了四五天,大清早6点多钟天刚蒙蒙亮还透着白的时候,时津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因为老房子里没安空调,取暖全靠电热毯,所以时津此时特别抗拒离开温暖的被窝,但他又不得不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接听的一瞬间他就开始骂:“严城,你是不是有病。”
      被骂了的严城反而笑了,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朋友你该起床了。”
      “滚你的蛋吧。”时津骂完就把视频挂断,把手机扔到枕头边,再次连头一起蒙进被里。但他也彻底睡不着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动物的本能欲望格外强烈,特别容易发情。挂完电话的时津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就在快结束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在耳边炸裂般响起。脑海里仿佛空白了一瞬,浊液沾了满手。
      剧烈的心跳还在持续,咚咚咚,像终于被从笼子里释放出来的野狗般欢呼雀跃。
      时津缓了片刻,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沉默地擦着,任由电话铃声不停地响着也没有丝毫想搭理的意思。
      电话是严城打来的,他知道。他还知道在释放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也是严城。或许是因为听到铃声他才不由自主地想到严城,但他在想着严城的同时把自己弄射了这已然是既定事实了,他否认不掉。
      时津把床铺收拾干净,倚在床头,从外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支,低头一口一口吸着,沉默不语。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他点了接通却转成了语音通话。
      “怎么了?不想看你的豆豆弟弟了?”他听到严城这样问道,话里带着戏谑和逗弄。
      但他竟然不想反驳,不想反抗,不想再做过多的挣扎。
      “嗯。”时津说,刚释放完嗓子还有点哑,声音里带着些运动后的气息。
      不知严城是不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异样,严城也没立刻说话。
      时津听着那头严城沉缓的呼吸声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间他好似又看到自己挑衅似的往严城脸上喷了一口烟,然后严城给了他一个吻。
      这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水汽氤氲、生活不疾不徐的苏州,时间似乎也在不经意之间被放缓。时津每天只是走走停停,偶尔翻译一份资料,偶尔陪外婆聊聊天,一个多月竟然就过去了。这种极缓慢的生活给了他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当初使他来到这儿陷入错觉中的严城,现在将他从这种错觉中拉出来的还是严城。
      时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窗台上碾灭。他说:“严城,你真是个混蛋。”
      严城说:“对,我是个混蛋,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呢?”
      时津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里他好像在衡量些什么。最后他说:“严城,我在抽烟。”
      “嗯。然后呢?”
      “然后……”时津停顿了三四秒,缓缓地开口说道,“然后我有点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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