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NO.18 ...
-
第一次跟严城聊完之后,两人如时津所愿成了朋友。但第二次跟严城聊完,两人不但没成为好朋友,反而关系变得有点微妙。
严城一如既往地忙得见不到人。因为话题被一时搁置,学车的事也不了了之了。明明跟之前的日子没太多区别,但时津明白什么都变了,不至于面目全非,但至少也足够他烦躁一阵了。
聊完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时津敢当着严城的面抽烟了,但他现在反而不想抽了。一想起烟,似乎就能想到唇上温柔的触觉和耳边带点热意的酥痒。
这次和之前他单方面的尴尬不一样。当时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而觉得不自在,现在是因为严城的胡作非为而觉得很烦躁。
他隐隐约约觉得严城可能对他有意思,但又说不好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因为严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什么暗示,只是在那晚被自己挑衅之后报复性地给了他一个吻。其实在他看来,那几乎都不算是一个吻,顶多是两个人的嘴唇贴上了而已。比他之前经历过的,这个吻太轻了,就像小学生牵手之于成年人上床之间的鲜明对比。
但那的确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吻。它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而他莫名在意的原因就在于这个人是严城。他的哥哥,他的朋友,他的美学启蒙,他的人生信仰。一个未知的恋人身份很明显无法跟这四个分庭抗礼,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再加上他的确还没想好以后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他可能还会走,这么多未知堆积在一处,让时津对未来,有严城的未来感到茫然失措。
时津从来都不是愿意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捆绑成一个做事束手束脚的人。他想做什么便做了,好像别人眼中很重要的各种顾虑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他的所有行事标准大概就是六个字:我痛快我愿意。
可他现在不痛快了,他却不愿意走。他明知道他现在很烦躁,曾经给他带来愉悦的烟酒性却已然变得索然无味。他需要什么东西能带给他镇定,于是他走进书房随手拿了一本书,书名叫做《当下的力量》,他坐在蒲团上翻开了这本书。
忙了几乎整整一个月,冬天过去了,心脑血管疾病发病率终于有下降的趋势,严城也终于放松下来。晚上8点多下班的时候,路过前台又遇到当时说时津像个妖精的小护士。
小护士热情洋溢地喊他“严主任”,严城回她一个温和的笑。
“严主任,您弟弟怎么来了一回就不再来了呀。您有您弟弟的照片吗?”
严城没说有没有,只是问她:“怎么了?”
“哎呀,我跟我闺蜜说我遇到了一个比她爱豆好看一万倍的小哥哥,我闺蜜不相信非让我拿照片。但我没有呀。本来还想着他要是再来我一定求一张合影,但他现在不来了。所以就想问问严主任您有没有,有的话能发我一张吗?我保证绝不乱传,也不会拿您弟弟的照片做不好的事。”
严城笑了笑,说:“我没担心你会做不好的事。只是很抱歉,我手机前几天程序化了,照片什么的都没了。”
“啊,这样啊。”小护士面露失望。
严城诚恳地道歉,并提了个建议:“实在是太不巧了。要不要我回家之后帮你拍一张,虽然他不太喜欢被拍,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小护士也不是听不懂话的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不用了严主任,谢谢您。是我强人所难了,祝您周末快乐。”
严城朝她点点头,笑着说:“也祝你周末愉快。”
严城回到家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以为自己把人逗得过分,人被他吓跑了。结果打开书房的门看到时津正靠在墙边坐着,看书看得认真,神色专注。
严城倚在门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打扰他。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时津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要真的把人吓走了,他暂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再把人哄回来。现在人没走,那可真是天大的惊喜了。
或许是被他专注的视线打扰到了,时津在翻书页时不经意之间视线扫到了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严城。他没立刻抬头,而是假装一无所知,继续把视线投注到文字上。可左手的大拇指指盖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食指指腹上,在上面不轻不重地划着。
严城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点小动作他自然不会错过。他低头闷笑一声,装作刚进来的样子敲了敲门,说:“你的朋友有点饿,时先生,有饭吗?”
时津这才顺理成章地从书中抬起头,看向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没有,饿着吧。”说完又低下头看书,像是书中真的有颜如玉且住在黄金屋里正朝他招手,勾他进去。
严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真的只有蔬菜水果,没有做好的饭菜。他不禁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时津真的生气了,第二反应是时津吃饭了吗。
他又重新走回书房,还是站在门口,体贴地给时津留下一个舒适的安全距离。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蛮蛮,你今天吃饭了吗?”
很久没从严城嘴里听到“蛮蛮”这个名字了,时津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但多年的习惯还在,这让他在潜意识里觉得放松,被叫蛮蛮代表着被包容被宠爱。
于是他也心平气和地回答:“吃了。”可仔细一想自己什么时候吃的,发现上一顿饭还是早饭,他在书房几乎坐了整整一天,沉迷于书中难以自拔。心无杂念地、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中,这种感觉很神奇,有些玄妙。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描述,他只感到当下这种极致的专注让他注意不到时间,察觉不到烦躁,有一瞬间他是极度平和的。
想到这些,紧绷的心也随之变得舒缓。他静静地合上书摩挲了几下封皮,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路过严城的时候短暂地侧了一下头,说:“不是很想给你做饭,但因为我也没吃,所以就勉为其难地给你捎上一份,你爱吃不吃吧。”
严城没忍住乐了,但也没说话,只是一直在时津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跟进厨房,默不作声地替过时津背在身后系围裙带子的手,温柔地勒出一道柔韧的腰线。系完之后他也没继续找借口赖着不走,从橱柜里拿出狗粮去喂豆豆去了。
时津在原地愣怔了几秒,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等回过神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沉默且自持地炒了两道菜,煮了冬瓜排骨汤。
吃完饭后,时津认真地看着严城,主动说:“严城,我们需要聊一聊。”神色郑重。
可严城却拒绝了,很无赖地卖惨:“蛮蛮,最近我有些累,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聊好吗?”说着还低头捏了捏眉心,一副身心俱疲、无以为继的样子。仿佛时津要坚持跟他谈,那时津就是在强人所难。
又是这样。
但凡严城不想谈及的事情他总有无数种方法将话题扭开,似乎时津永远都无法奢求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自己想要的答案,哪怕刨根问底。而往往,严城不会给他刨根问底的机会。
时津皱着眉试图从严城身上分辨他到底是真的累还是想逃避。只是严城的疲惫真的是太显而易见了,他也亲眼看到过工作状态下的严城,所以他犹豫了。但犹豫不代表毫无底线地妥协。
“累了就去休息吧。”时津说,“我们以后再聊也行。”
严城敏锐地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不是让步。时津从来都不是轻易妥协的人,特别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时津几乎无时无刻都没丝毫隐藏他执拗的情绪。
但很快严城就知道了,这次时津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是走。说的好听一点叫“给彼此留有一些冷静的空间和思考的时间”,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你他妈爱聊不聊。我主动找你聊的时候你既然不想聊,那我干脆就让你找不到我”。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张纸条,严城有些哭笑不得。
纸条上的字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透着潇洒。上面写着:出走中请勿打扰。
态度表达得很明确了。但严城不可能按照纸条上写的那样不打扰。要是真的不打扰,那这人就不是出走了,得是出家。
他打开手机上的ins,熟练地找到时津的主页看到最新动态。最新动态是43分钟之前发的,发了一张图,背景是模糊的机场候机室,占据图片中央位置的是一张机票,重要的个人信息被很仔细地打了码,此次航程是从北京到上海,早上7点半起飞。
此刻飞机应该起飞了,而哪怕还没起飞,离起飞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严城都没打算立刻出发去机场,追上时津把人带回来。
没意义。真实的生活不是临分别前的一个拥抱和说几句真情实感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圆满。也不是你追我赶两个人非要捆绑在一起才能满足自己的占有欲、给对方安全感。更不是当下一个热血上头不管不顾把人先追回来再说才叫爱得深刻。
严城尊重时津的每一个选择。他不觉得这是一种消极抵抗,靠强硬的手段去逼迫一个人就范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就像之前他不会扔了时津的打火机和烟盒,把时津捆到床上强行逼他戒烟一样,这次他也不会把时津从飞机上拽下来锁到家里让他无处可逃。
但要真的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真的蠢了。这时候做什么就很重要。时津不是不希望自己被打扰吗?那很好,严城不打扰他,严城让豆豆去打扰他。
于是在苏州的外婆家住的第二天,时津接到了一个来自严城的莫名其妙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没有人说话。时津在沉默中似乎能听到电话那头严城轻缓的呼吸声,但他没等到严城的问候,等到了豆豆奶声奶气的叫声。
一瞬间那种看到来电显示不由自主产生的慌张、期待通通像层不加膜的玻璃,顷刻间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散发出的柔和。时津情不自禁地笑了。
两人似乎默认了这种通话方式,彼此沉默着但又没人出声打断。时津听着豆豆的叫声,听到应该是新给它戴的铃铛的脆响,听到它在地板上奔跑发出“咚咚”的声响。
但他的耳朵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总是试图捕捉属于严城的声音,可他什么都没听到。
一直到这通电话的最后,他才终于等来那个人用带着笑的温柔嗓音说:“豆豆,跟你二狗哥哥说再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电话中每个人的声音都会有些失真。时津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又有一点陌生。但这陌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而会让人感到悸动。
豆豆不会说再见,那这再见是跟谁说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时津笑了笑,只说“豆豆再见”就挂断了电话,没给严城留下任何可以继续试探的机会。
也不知道严城怎么突然就闲了下来,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8点准时让豆豆跟时津通电话。第一个星期还只是电话,再之后就变成了视频。只是视频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严城的正脸,严城如他所愿不打扰。可这人又每天定点定时给他看豆豆的视频,就好像在说“豆豆这么可爱,你忍心在外面待那么久不回来看看它吗”,但他又特别自持,从来都不吐露一句自己的想法。
时津几乎要被他的无赖气笑了,却也不是真的生气。当时严城拒绝沟通的时候他的确很不能理解。让他坦白、让他坦诚、让他有什么话都可以毫不顾忌地说出来的人是严城,但最后不坦诚的人也是严城。就好像严城是他妈的上帝一样能为所欲为,而他是上帝手底下的忠诚信徒,要甘愿受他驱使。可是信徒也有自己的思想,有思想的信徒选择了反抗。
因此时津要离开,他一定得走。这次是走也是回。他回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家――苏州。